第14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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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成風眼裏的血絲退去,漸漸回複一片清明。他走到淩蕪麵前,道:“淩蕪大師,我成風此生從不求人,但今日我請你幫幫家姐。隻要你肯,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直到這時,淩蕪眼裏才隱隱透出些興趣,他問道:“我要什麽你都給麽?”

    成風一愣,堅定道:“隻要不損害我大燁,你要什麽都可以。”

    紫眸一轉,靜靜看著我,“我要她。”

    我愣住。

    我隻要她。”淩蕪再次重複,“隻要你把她給我,我就幫你勸說大公主,讓公主進食。”

    成風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一時間隻知呆呆看著我。半晌,他終是歎了口氣。“清兒,對不起。大姐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僵住,根本沒有辦法說話。若是說當初被成風劫來,我有氣憤,有點小難過,可我心中知道他並不是壞人,他不會真的傷害我。所以我可以一直留在瀟苑。可淩蕪雖然對我也無惡意,但他畢竟是暮雲國的人,我要是跟著他,必定要離開大燁,不知去向何方。而且,他於我畢竟隻是個陌生人。

    我不說話,成風也不說話,空氣沉默得能滴出水來。

    成風的眼裏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對成悅的擔心。不知過了多久,我僵硬地牽起嘴角,“好啊。”

    心裏有千萬種感受,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拒幫助成風。或許是我自掘墳墓,要不是我自己把淩蕪找來,也不用麵對現在這種狀況。

    成風聞言鬆了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我:“今日是我欠你,將來若有機會,我必會回報。”然後轉向淩蕪:“現在可以了嗎?”

    淩蕪點點頭,喚了一聲:“琴月。”

    他身後一個抱著古琴的琴童便走了上來,另外幾人也不知從哪裏找來工具,不過眨眼間就擺好了琴案,焚好了香。

    他走到琴後坐下,雙手撫上琴弦。並沒有多想,月華般的琴音便流淌了出來。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隻有音樂存在著,舞蹈著。

    透過琴音,仿佛看見一對情人在共看黃昏,他們耳鬢廝磨,情深如許。他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透散發出幸福的味道,他們的笑容,像是這世界最美的一幅畫,價值連城。

    可不知為何,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黑夜裏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她的神情抑鬱,充滿了絕望。男子的魂魄就站在她身旁,她卻看不見。

    如若有一天,我離開了你,那你一定要繼續好好活著。隻要你心裏有我,那我們仍然是在一起,沒有任何人、事可以把我們分開。

    我要你知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你能夠幸福。哪怕不是因為我,但隻要你快樂就好。如果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逢,不管你是否還是初見時的模樣,我依然會第一眼就認出你,然後好好愛你。

    請你好好保重自己,等待重逢的那一刻。

    情人的麵容漸漸消失在雨夜,麵上一涼,才發現竟滿臉都是淚。但這淚卻不苦澀,而是帶有一種幸福的期待,仿佛在等待命中人的出現。

    琴聲漸小,終至停止。

    滿院安靜。

    下一刻,佛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成悅臉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口。侍婢歡呼一聲迎上前去,成悅遙遙對著這邊露出一個淺笑,下一秒,便整個人癱倒在侍婢懷裏。

    淩蕪轉向我,表情淡然:“走吧。”

    成風早已朝成悅奔去,又哪裏顧得上我。不由苦笑一聲,“好,不過我還要去拿些東西。”

    成鈺送的耳墜我一直帶在身上,可是鳳冠霞帔還在屋裏。那東西怎麽說也是王妃送的,弄丟了不好。

    淩蕪點點頭,“我在正門等你。”

    於是我就往瀟苑的方向而去。春花秋月都各自在忙自己的事,看見我回來也沒說話。倒是富貴湊了上來,“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麽了?”

    我搖頭道:“沒事。隻是我家人來接我,我要走了。你們以後好好保重。”

    雖然在公主府,但到底是下人,身份低賤。他聽我說家人來贖我,想著我就能脫離奴籍,於是也替我高興。當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忙著把消息告訴眾人。

    我苦笑,繼續朝成風的屋子走去。找了一塊布把嫁衣包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曲曲折折,問著人走到了公主府大門。一輛藏青布馬車停在門前,名喚琴月的男子看見我便揮了揮手,扶著我上了馬車。一掀簾子,淩蕪靠著牆壁微微閉著眼,像是有些累了。

    我回過頭疑惑地看看琴月,他輕聲道:“公子每次彈琴後都十分疲倦,需稍作休息。”

    我點點頭,放輕動作在他身邊坐下。琴月放下簾子,與車夫坐在一處。馬車慢慢地駛動起來。

    我看淩蕪似乎是睡熟了,便不打擾他。微微側過身子掀開車簾一角,看著馬車離公主府越來越遠。那是個我原先想逃卻逃不開,現在離開卻又有些傷感的地方。

    你不想走麽?”清雅的嗓音從耳邊傳來,我一驚,車簾落下。回過頭,卻見剛才還睡著的淩蕪正睜著一雙紫眸定定望著我。“你若真的不想離開,我就放你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麽?

    我淡笑:“不是舍不得,隻是有些惆悵。”

    他蹙眉,“若不是舍不得,又為何會惆悵?”

    我細想了想,答道:“這惆悵不是關於這個地方,而是一種對於物是人非的感傷。”

    我不知他是否理解了,但他卻沒有再追問。眉眼間的倦色越來越重,終於有睡過去。

    沒有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琴月在車外輕聲喚道:“公子,到了。”

    我側眼看淩蕪,見他還在睡著,於是掀了簾子,輕手輕腳下了車。“他還沒醒。”說完才開始打量四周,卻發現馬車不知什麽時候竟已出了城。現下我們正在城外的一座寺廟前,這裏香火並不算旺盛,因此也較為清幽。

    琴月明了,也不去催,就靜靜站著等淩蕪醒過來。我覺得這有些荒謬,好歹把他叫起來進了廟裏再睡啊。可看琴月等待的姿勢,好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於是我也不好意思打擾,跟著他好好站著。

    天色越來越暗,等到廟裏都已燃起燈火時,淩蕪才醒過來。

    一行人進了寺,主持看在銀子的份上又急忙叫人做了些吃的送來,然後每人一件屋子的安排好了住處。

    翻來覆去,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月光透過窗子模模糊糊地透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塊明亮的色彩。失眠實在是這世間最痛苦的事。實在睡不著,幹脆披衣起身,走到窗前。

    推開窗子,一輪明月當空。

    每次看見月亮,我都會想起成鈺。這甚至已經成了一個魔咒。我心裏認為的是,如果把一個人當做什麽,隻要看見那樣東西你就會想起那個人。而成鈺就像月亮。

    高高在上。

    心裏又突然生出些難過來。

    眼角一閃,就見一團黑影從花草叢中閃過。心下疑惑,連忙推了門跟過去。卻見那黑影一路不停留地來到了淩蕪房外。或許是因為下午睡得太久,以至於現在沒有睡意,透過打開的窗子可以看見淩蕪正拿著一卷琴譜在燈下細看。

    黑影躲在樹後,癡癡地看著淩蕪。

    背影熟悉得讓我輕易就想起她是誰。那日跳舞時她就在我的前麵提醒著我動作,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隻是她為什麽半夜前來偷看淩蕪?

    想起她那日癡迷的目光,難道她心中喜歡他?

    不由得歎了一聲氣,淩蕪那日冷漠的目光,早已昭示了舞衣的結局。

    誰?!”舞衣一聲厲喝。

    沒想到她如此警覺,我不過微微歎氣都被她發現。

    正準備認命地站出去時,淩蕪卻不知為何推門走了出來,靜靜站著,微微皺眉。“你怎麽來了?”

    舞衣身子一僵,慢慢轉回身去,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隻是,想來看看您。”

    她用的是敬語,而淩蕪也接受得理所當然。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也許是月光的作用,淩蕪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你回去告訴主子,我自有分寸。”

    舞衣的臉色更差,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低下頭,聲音有些苦澀,“是,奴婢明白了。隻是還請您盡快回暮雲,主子在等您。”

    淩蕪淡淡點頭,“我明日便走。”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順手帶上門。然後走到窗前,把窗子也關上。

    留下舞衣黯然獨立,半晌,她才慢慢走了。

    直到她的影子完全消失,我才長舒口氣。心裏疑惑漸起,主子?淩蕪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誰?這世上難道還有人能讓這樣謫仙般的人物臣服麽?

    而且聽他們的意思,明日淩蕪便要出發前去暮雲。那這樣一走,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心思一動,當初在公主府是因為守衛重重,所以沒有辦法逃走。但現在在荒郊野外,要離開應該不難啊!

    這樣一想,心中的計劃漸漸成形。看天色快要亮了,急忙回了屋子拿上包袱悄悄出了門。或許是淩蕪沒想到我會離開,他對我就像對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琴月一樣,並不提防。雖然有些對不住他,但我從來就沒承諾過一定會跟在他身邊。所以隻能利用他的信任,逃離他。

    一路上碰見幾個巡夜的人,但都被我有驚無險的躲了過去,最終平平安安地出了寺門。

    緊趕慢趕總算在天亮前來到城門口,等著城門一打開就直奔怡親王府。

    在公主府的那段時間,或許是因為與外界隔絕,所以我並沒有聽到過關於王府或是楊子玉尋找我的風聲。但現在逃離了一切控製,我最想回到的地方就是生活了十六年的王府。

    走到前門,卻發現守門的換了人,我並不認識。想了想,還是熟門熟路地走上前去,準備自然地進門。誰料還是被攔了下來。

    閑雜人等不要亂闖,小心丟了性命!”一個小兵橫眉豎目地對著我。

    我賠笑:“小哥,我是府裏的丫鬟,前些日子出府辦事了,這才回來。”邊說邊側了身子讓他看看我肩上的包袱,“想必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您沒見過我。”

    小兵皺眉,望向另一個人,“你認識她嗎?”

    那人搖頭,“也沒見過,不如咱們先去找個人問問再說。”

    也好”,說完看向我,“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連忙道謝,“我叫季清兒,是世子爺房裏的。煩勞小哥了。”

    攔下我的小兵點點頭,轉身進去了。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揮著手把我往外趕,“快走快走!也不知哪來的野丫頭,竟敢冒充世子爺身邊的清兒姑娘?!”

    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大聲辯解:“我沒有冒充,我就是清兒啊!”

    小兵挑眉:“這府裏的人都說清兒姑娘已出嫁好幾天了,你也不先打聽清楚就來冒充,怕是不想活了!”說著走上前就把我往外趕。

    我攔住他的手,“出嫁的那天出了意外,我被歹人抓了去,今天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若不信,麻煩去叫一下趙姑姑,她自會給我作證!”

    他怒氣上湧:“你還想讓我挨罵?!王妃說了,她昨兒個還去看過清兒姑娘,人家好端端在夫家待著,哪兒來的歹人?!快走!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小兵雙手用力一推,我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上。手掌心重重在石板上挫出一道傷,可我卻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整個人仿佛都已石化,腦中不停回響著剛才聽到的話。

    王妃說了,她昨兒個還去看過清兒姑娘,人家好端端在夫家待著…

    王妃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難道是有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頂替我嫁到了楊家?

    疑惑不解,抬頭看了看寫著“怡親王府”四字的禦賜牌匾,再看了看一臉凶意的士兵。

    今天想必是回不去了。

    不過天色尚在,不如趁這個時候去楊家看看,若是真的有人冒充我,我定要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拿定主意便掙紮著站起身來,一路朝著城外去。楊子玉租下的宅子我先前去過一次,雖然是坐轎,但曾掀了簾子看看,所以大致方向還是記得清楚的。

    可找到了地方,卻早已是人去樓空。隻留下看房子的一對老夫婦。

    根據他們的說法,原來早在我嫁人的那一天晚上,楊子玉和他義兄一家就走了。走時十分匆忙,像是有十分要緊的事。

    我頓覺渾身無力,連忙追問:“那日可迎到了新娘子?”

    老先生搖搖頭,“花轎送來了,可轎中空無一人,隻有幾塊大石頭。可把楊公子嚇了個半死,連忙帶著人一路找回去,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他原本是想留下來繼續找的,隻是他那大哥千勸萬勸,才把他給勸走了。”

    臨了,他又加上一句,“那送轎來的小姑娘也是哭了個半死,差點沒尋塊石頭撞了。最後也是我家好婆子好說歹說,才止了眼淚回去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