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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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和同誌事後對這個春節並不滿意,原因就是四個字:太激情了。這直接導致她第二天腰酸背痛腿還抽筋兒。

    顧淮寧是一副神清氣爽狀,見她揉腰,非但沒有安慰,反而開始火上澆油:“吊了這麽幾天,昨晚就算是彌補這幾天晚上的運動量。”

    還運動?這人臉皮真是厚到家了。顧淮寧對於梁和的反駁隻是挑了挑眉頭,淡然一笑。套上軍裝外套帶上帽子就要出門。

    梁和忙叫住他:“你幹嘛去?”

    先回趟團部,你在家裏等我。”

    原來大年初一還得值班,梁和鬱悶了。

    而顧淮寧時間緊急,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個吻就匆忙走了,梁和更鬱悶了,幹脆回到被窩裏補眠。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十二點,梁和是被敲門聲給吵醒的。心裏模模糊糊地想著這人有鑰匙敲什麽門,結果打開門一看是林然母女。

    不是顧淮寧,梁和同誌大失所望的同時清醒了過來。

    林然笑著看著她:“淮寧早上臨走之前告訴我的,讓我沒事兒的話就陪你一起包包餃子。”

    梁和登時就囧了,他不會是怕她再跑所以找來嫂子看著她吧?架不住麵前一大一小饒有趣味的注視,梁和閃到衛生間去梳洗打扮整理內務去了。

    明白了整件事情個中曲折的林然一邊調餡一邊調侃梁和:“那天看你的模樣,我還以為你真要回去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那句話——雷聲大,雨點兒小。”

    梁和不好意思地垂眉,開始和麵。不管初衷如何,結局是好的就行了。

    誒,這個結局算好嗎?自己腰還酸背還疼著呢。

    林然把餡兒一調好,放到了梁和的麵前:“來,你看看這餡兒怎麽樣。”

    梁和擦了擦手接了過來,聞到味兒時忽然眉頭一皺,林然見狀也不禁跟著皺了皺眉:“怎麽,味道不喜歡啊?”

    梁和搖搖頭:“不是的,隻是我忽然感覺胃不舒服,有點兒想吐——”

    話剛說完梁和就忍不住,到衛生間就著馬桶一陣猛吐,仿似五髒六腑都被移了位。

    林然一邊替她順氣一邊問道:“怎麽回事?”

    梁和緩過來,搖頭笑道:“估計是著涼了。”

    昨天晚上陪珈銘放煙花,在冷風裏吹了好長時間,回來之後又折騰了一個晚上,想不著涼都難。想到這裏梁和禁不住臉紅,漱了漱口向外走,卻見林然還皺著眉頭站在原地。

    梁和不禁一笑:“嫂子,沒事的,不用擔心。”

    林然抬睫看了看她,半晌,說:“和和,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梁和愣一愣,有了?有什麽了?

    林然看她一副懵懂的模樣就著急,拉著她的手向臥室走去,一邊替她拿衣服一邊說:“我看你這模樣還是到醫院檢查檢查比較好,趕緊著,趁現在天還沒黑。”說著又想起什麽一般,拍了拍額頭,“哎喲,這大年初一醫院不會沒人上班吧?”

    梁和被嫂子的反應弄得有些緊張,忙拽住她的手:“嫂子,不會有什麽大事兒的,不用去醫院!”

    那不行。”林然果斷道,“我當初跟你一樣,剛開始有反應的時候也是不在意,到後來還是在體檢中發現出來的,被醫生批評了一頓。懷孕初期得格外注意啊”

    懷孕?剛剛她們說到了懷孕?梁和眨眨眼,忽然一種莫名的感覺襲上心頭,她抓住林然的手,激動地有些結巴:“你,你是說,我懷孕了?”

    林然看她這模樣,笑了:“不確定呢,所以我才說先去醫院看看。”

    梁和頓時有了一種由衷的期待:“好。”

    大年初一醫院裏的人也不算少,梁和裹著厚重的大衣跟在林然的身後來到婦產科,醫生護士人很好,溫和地幫她安排了孕檢流程,結束之後讓她在外間等結果。

    林然小心翼翼地扶著梁和坐下,心下鬆了一大口氣,剛剛醫生一細問,這姑娘才回憶起自己這段時間確實有些不對勁,按照她的說法,她斷定梁和八成是懷孕了。

    梁和坐在位子上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什麽一般抓住林然的手,神情有些緊張和坐立不安,“我們,我們昨晚才——”說到一半咬住了唇,臉色緋紅。

    這模樣林然一看就明白了,反過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等等看醫生怎麽說。”

    梁和點點頭,隻覺得每一秒都仿佛度日如年一般煎熬。等了不知有多久,裏麵的門打開,梁和緊張地站了起來,隻見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手中握著化驗單,一臉微笑:“恭喜了。”

    梁和愣了一愣,眨了眨眼,再眨一眨眼,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聆聽了一大堆醫囑和領取了準媽媽手冊之後,林然陪著梁和一起從醫院走了出來。外麵天已黑,零零散散地飄落著小雪。林然一邊陪著梁和在路邊等車一邊受不住冷的跺腳:“我說,怎麽這麽慢,不會沒收到短信吧?”

    梁和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整個人隻露出來兩隻眼睛,蒙了一層薄薄的水汽,路燈下看起來亮晶晶的:“怎麽了?”

    林然剛想回答,看見遠處有車的車燈閃了閃。她笑了笑,替梁和整了整衣服,又向遠處抬了抬下巴:“喏,可算是來了。”

    梁和一抬頭,看見獵豹車穩穩地停在自己的麵前。車門打開,顧淮寧從車上走了下來。他來的似乎有些急,連帽子都忘了摘,渾身透著一股風塵仆仆的寒氣,看見她站在那裏,眉頭微微一皺,跨步向她走了過來。

    怎麽站在這裏等?”

    梁和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沒說話。

    顧淮寧歎一口氣,俯下身來用側臉貼了貼她的臉頰,試了試溫度。還好,不算太涼。

    梁和頓時就慌了,推開了他:“嫂子還在這兒呢。”

    顧淮寧笑了笑:“嫂子以為我要吻你,早上車了。”

    梁和抬睫瞪了他一眼,這人怎麽臉皮越來越厚?!剛要反駁回去,下一秒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梁和蹭蹭他的肩膀想鬆開他,攔在腰部的手臂卻微微收緊,她隻得安靜地待在他的懷抱裏,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隻有如此接近的距離,她才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她有些吃驚,想要抬頭看他卻被他壓了壓腦袋。

    乖,別動。”

    寵溺的語氣,有些失控的音調。她一時間有些愣怔,反應過來之後躲進他的懷裏偷偷笑。她還以為他多淡定呢,原來也是裝出來的呀。看來他跟她的心情都一樣,激動,興奮。等這些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更多的應該就是期待了。

    然而顧淮寧的情緒似乎比她還要複雜一些,除了那些之外,他還有另一種感覺,那就是神奇。他覺得神奇,他隻是離開她一天,怎麽她就會突然給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呢,讓他忽然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支配有些暈頭轉向,還不想從中抽離?真是中邪了。

    梁和。”

    嗯?”

    謝謝你。”他抱緊了她,低低說了一句。

    梁和笑了笑,反抱住他:“我們一起等著這個孩子吧。”

    好。”

    從醫院回來,梁和同誌就開始了養胎生活。

    清晨,有陽光暖暖地照射進來。床頭的鬧鍾定時地響了起來,顧淮寧翻個身,迅速地按下。

    床的另一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扭頭一看,是沉睡中的梁和翻了個身,被角掀起了一塊兒。他伸手替她蓋好被子,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她的肚子。

    但凡他要是在家,都會抽出時間來為她做早餐。

    精心熬煮的粥,鮮豔欲滴的小菜,他還沒來得及端上桌就聽見從臥室傳來的頗大的聲響,他心頭一緊,剛跨出廚房的門,就看見梁和急急忙忙地向衛生間奔去的身影。動作利索地完全不像孕婦。

    想了想顧淮寧還是先把早飯端上了桌,然後折身返到衛生間去看看梁和的情況。隻見她頂著一頭睡得有些蓬鬆的長卷發,縮在棉質的長款睡衣裏麵,扒著馬桶吐個不停。好不容易止住了幹嘔,她扭過頭來,看見他的時候,嘴巴一癟,眼淚似是要落下來。

    這可憐的表情讓他眉頭皺了幾皺,取過一旁的手紙遞了過去:“怎麽吐得這麽厲害?”

    梁和更是惆悵,接了水刷牙,牙膏的味道也讓她有些反感,硬是忍著反胃的感覺刷完了牙,顧淮寧站在一旁圍觀了整過程,眉頭一直不展。

    梁和有些沮喪:“你說,我這樣吐啊吐啊的會不會影響胎兒,弄不好會胎死腹中??”真是越想越害怕。

    不許瞎說。”顧淮寧瞥她一眼,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那裏依舊平穩如初,他歎一口氣:“明明才七周,怎麽就這麽能折騰人?”

    梁和也惆悵,聽嫂子說她懷張欣那會兒孕吐反應並不強烈,倒是有些嗜睡嗜吃,夜裏嚐嚐容易餓醒,要吃的東西還總是很奇怪,弄得老張天天一個頭兩個大,可算把他折騰了夠嗆。怎麽現在輪到她了情況就得反過來,受盡折騰的是她,顧淮寧依舊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看著她就來氣。

    因為顧淮寧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所以未免無聊,梁和在顧淮寧同誌同意的情況下去林然的幼兒園做兼職老師。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梁和現在看每一個小孩子,都覺得他們可愛非常,閑下來的時候,總愛看他們玩耍,嬉笑,然後再想到自己的孩子,猜測著孩子的性別,模樣,以及種種,這一切都能讓她樂此不疲。

    有一次在一起吃中飯的時候,林然笑著說道:“和和,你知道嗎,團長讓你來這兒當老師還有一個原因。”

    什麽?”梁和好奇。

    林然嘴邊的笑意繃不住:“他呀,怕你一個人悶著,得了產前抑鬱。我聽了就覺得好笑,這男人啊緊張起來也不得了。”

    梁和扒了扒碗中的飯,輕輕一笑。林然或許不了解,但是她是知道的,顧淮寧或許是因為林珂所以才怕了,不光是怕影響到胎兒,更怕的是影響到她的健康。

    那她應不應該告訴他,其實真的不用擔心這個,她現在心情真的不錯,就連孕吐都減輕了不少。

    周末的時候顧淮寧陪她一起去葉宅,葉韻桐看見她明顯胖了的一圈兒很詫異,細問之下才知道她懷孕了,神色說不出的驚喜。連忙去安排齊嫂準備東西,要給她大補特補,梁和連忙拉住她的手。

    不用忙了,這段時間吃的都快成豬了。”

    她跟嫂子林然差不多,每次都是夜裏餓。顧淮寧顧團長也終於開始受累,大半夜的起來給老婆弄吃的,有時候碰到顧珈銘在這裏留宿,顧團長還得做兩人份。每次都是夜裏她幾個翻身,他保準能醒來,敏感程度讓梁和都詫異。

    葉老聽了她懷孕的消息也是喜不自勝:“挺好的,又是一個小生命。不知道我能看她長到幾歲。”

    說完就見梁和直直地看著他,葉老回神,打哈哈似的一笑:“瞧我,不該說這個。”

    梁和沉默地低下頭,許久伸出手牽了牽他的手:“您得好好活著。”

    葉老一時愣怔,盯著她看了好久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好。”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梁和看待問題的方式又寬容了許久。就像老爺子教育她的,別想那麽多,盡情的享受現在的生活。

    她努力讓自己做到這一點,也希望身邊的人能夠幸福。就像葉老一樣,葉韻桐告訴她,自從她來了之後,葉老的笑容明顯多了起來。大概是以前過得太孤單了,也大概是因為愧疚想要彌補,所以他對她那麽親。

    梁和努力讓自己不再抗拒,因為這是讓兩家人釋懷的最好方式。

    懷孕十六周的時候顧淮寧第一次陪梁和去做了產檢,數據顯示一切正常,拿到B超單的時候梁和按捺不住激動的上前去看,就是這麽薄薄的一張,她一下子就能看出哪裏是胎兒的手,哪裏是胎兒的腳。這比之前知道懷的是雙胞胎時更讓梁和激動。

    看著照片,梁和不知不覺的忽然間鼻頭就酸了起來。

    身邊的醫生護士都理解地笑了出來,雖然這對雙胞胎把他們的爸爸和媽媽折騰的夠嗆,但是為人父母,甘之如飴。

    顧淮寧這段時間其實很忙,團裏剛到一批新裝備,是之前從未用過的型號。使用保養維修等各項工作需要的知識還得重新掌握,大小學習會是開個不停。更讓他焦頭爛額的事前幾天軍區黨委傳達下來的命令,新一輪對抗演習即將在N市訓練基地展開,比之上一次規模有大無小。

    這白天忙訓練,有時候晚上回到家裏還得時不時的承受準媽媽梁和同誌的孕前焦慮症,好吃好喝外加甜言蜜語地哄。於是一番折騰下來,梁和同誌體重見長,顧淮寧同誌迅速清減下去。

    梁和心疼他,深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而遠在C市的顧老爺子聽說了,特意要求梁和回去待產,電話裏準備的理由很充分:“你現在工作那麽忙,把梁和一個人丟在B市家屬院這像話麽?家裏什麽沒有,張嫂和馮湛二十四小時待命,還伺候不了你一個媳婦?這回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直接給你下命令,你要是不送回來我直接派人去接,你看著辦。”

    梁和看著顧淮寧淡定地掛掉電話,思忖半天,決定答應老爺子的要求,她的理由也很充分:“這次又不是鬧脾氣,為什麽不讓我回去?到時候你去忙起來有一下子一兩個月見不到人影,而且也不能總是麻煩林然嫂子啊。”

    那我就送你去葉宅,到時候想見你了也方便。”

    那多不好,寶寶畢竟姓顧,在別人家待產算怎麽回事啊。”梁和笑,“再說了,現在正是緩和跟老太太關係的最佳時刻,當然得回去了。”

    他還真沒想到她會想那麽多,看來小同誌的思想覺悟也是在不斷提高的。

    他看著梁和,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說來說去,還是家裏最能讓他放心。如此一想,這幾個月的分離也算不得什麽了。

    顧老爺子聽了他的決定之後很滿意,生怕他反悔似地,立馬讓馮湛來C市,負責把梁和安全接回家。

    臨走之前顧淮寧專門空出時間把他們送到了機場,到了機場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馮湛去換登機牌,也留給空間給顧淮寧和梁和道別。

    梁和還記得上一次來機場的情景,明明這一次的情況跟上一次大不相同,可她的心情卻仍舊好不起來。

    她低頭看著為她整理外套的顧淮寧,他那疲倦清減的樣子讓她的眼圈忽然就紅了起來。顧淮寧抬頭,看到她的模樣嚇了一跳,繼而便是無奈。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許掉眼淚,孕婦總哭了不好。”

    梁和吸一口氣,拍掉他的手:“誰哭了,美得你。”

    顧淮寧笑笑,不顧周圍的人將她抱進了懷裏:“在家乖乖等著我,演習一結束我就回去。”

    嗯。”梁和悶悶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又加了一句,“一定。”

    一定得等你,你也一定得回來。

    回到C市時天氣已經漸漸泛起了熱氣,顧老太太親自來接了她回家。這樣全程周到的安排讓梁和頗有些受寵若驚。見到李琬是梁和還是有些緊張的,可是這個婆婆比她更緊張自己的孫子,非但一個字也沒多提,還囑咐她安心養胎,什麽事也不要她做。

    若要放在平時梁和很會覺得自己是母憑子貴了,幸好臨走之前葉韻桐開導了她一番:“孩子就是維係親情的紐帶,你不要以為伯母對你好就是因為孩子,這是應該也是必然的。”

    又在腦子把這話裏過一遍,梁和向李琬微微一笑,心裏的嫌隙去了大半。李琬安排梁和跟他們一起住,也好照顧。梁和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有拒絕,在家裏安心養胎。

    賀安敏見著她的大肚子是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圍著轉了幾圈還不停用手摸。梁和失笑,拍掉她的爪子。

    孩子爸還沒這麽摸過呢!孩子爸還在B市三零二團忙的打轉,隻能通過電話略表對孩子媽和孩子思念之情。這讓梁和既是幸福又是惆悵。

    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梁和已經很少上街了,怕家裏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擔心就隻在家門口附近逛逛,隻有賀安敏來找她的時候才能走遠一些。

    這天她跟賀安敏一起去逛嬰兒用品店,賀安敏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她在一旁選東西,不由得就笑了:“生孩子多麻煩呀,尤其是一次兩個,連東西都被置備雙份兒的。梁和同誌,你不覺得嗎?”

    梁和同誌的答案有些意味深長:“等你結了婚就明白了。”

    照她的意思就是沒結過婚和沒懷過的人沒資格發言,賀安敏同誌表示:“……”

    走到商廈一樓的時候梁和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

    依舊是挺拔修長的身姿,沉穩有力的步伐,他同樣也看見了她,腳步一頓,向她走來。

    是陸承汶

    梁和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腳打了一個轉想開溜,可惜身體行動實在是不便,還沒邁幾步就被他叫住了:“梁和。”

    梁和閉閉眼,隻能轉過身去。

    陸承汶看見她懷孕顯形的肚子並未驚訝,隻是向她伸出右手來,嘴角含著笑意說:“好久不見。”

    梁和遲疑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賀安敏畢竟還在雜誌社工作,對陸承汶有些畏縮,打了個招呼之後就躲到一旁卡座裏了,反正她是看出來了,這是他們兩人的敘舊。

    陸承汶看著梁和:“來這邊買東西?”

    嗯。”抻抻購物袋,梁和微微一笑。

    我來幫你提,送你回家好了。”

    不用。”梁和連忙搖頭拒絕,“敏敏開車過來的,會送我回去。”

    陸承汶伸出來的手頓時就僵在了半空,須臾,又如無其事狀地收了回去。氣氛頓時變的尷尬起來,梁和低頭撥弄著塑料袋,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向陸承汶,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的目光很誠懇也很澄澈,陸承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當初結婚的對象是顧家的?”

    陸承汶稍稍有些遲疑,沉吟片刻,說:“你知道陸時雨嗎?”

    她當然知道。“你也認識她?”梁和驚訝,可很快又明白了什麽。“你們都姓陸,難道?”

    她忽然想起辭職的時候陸承汶提到的那個在三零二當兵的人,難道就是陸時雨?

    她是我的表妹。”陸承汶說,“而且我的父親在沈陽軍區工作,認識顧老將軍。”

    這可真是太巧了!梁和在心裏感歎道,可隨即又釋然。縱使有這麽多巧合,他們以後也隻能是越走越遠,陸承汶是,陸時雨也是。

    梁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索性就直接一起問了,“對了,你之前說我們是校友,還問過我記不得你,是有什麽事嗎?”

    陸承汶微微一怔,那時確實是有他的用意,可現在已經不必再提了。他笑了笑,給了她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沒事,鬼迷心竅了而已。”

    梁和也笑笑不再追問,向他道了別。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陸承汶突兀地笑了下。他已經確信她是忘了,而現如今也真沒有提起的必要。可縱使這麽想著,陸承汶的思緒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三年前。她一定不知道,他第一次見她,是在那個時候。

    彼時的他正值畢業,因為優異的成績倫敦幾家公司已經向他拋來了橄欖枝,其中不乏有他想要進一步去接洽的,隻是正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來自布裏斯托爾人文藝術學院終身教授的郵件以及普利策獎委員會的賀電——他參與編寫的美國曆史作品獲得了普利策獎的創作獎。

    一下子整個學校因為這個獎項而沸騰,本身低調的他因為這個而成為學校的明星,他一時不免有些頭疼。國內有不少雜誌社聞訊發來了就職邀請,一時間選擇成了兩年的境地。如果要繼續與他專業相關的工作,那留在英國。如果接受了國內雜誌社的邀請,必然就要回國。為此他遠在中國的父親特意致電,希望他能夠認真考慮。

    就在他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布裏斯托爾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氣球節,他的室友早早地出去狂歡,唯獨他一個人,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才緩緩踏入埃文河。那一天整個布裏斯托爾的上空都是絢爛多彩的,天空中有許多色彩繽紛的熱氣球,還有一些小氣球,它們連帶著五顏六色的紙帶,上麵寫滿了願望。

    不熟悉的人接踵而過,到處都是擁有深藍色,淺藍色或者灰色瞳仁的人群,他放眼望去,異國他鄉的感覺體會的最為透徹。

    忽然有一個小小的紫色氣球飄落在他的腳下,他俯身撿起,不經意間看見下麵係著的紙帶,稍稍驚訝了一瞬間,因為紙帶上的願望,是用中文寫成的

    希望上帝保佑我的一家。外婆,爸爸和媽媽。”

    他笑了,真是一個質樸的願望。多少人假著願望之名向上帝大開獅口,雖然知道最終不太可能實現,卻總是抱著美好的期望。

    抱歉,這是我的氣球。”

    一道甜美的女低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標準的倫敦腔,他側目望去,一個女孩兒正眼眸含笑又含羞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光讓他的眼睛微微眨了眨,一時間認定這個女孩兒是中國人。

    她穿著白色的T恤,低腰的仔褲,微卷的長發隨意紮了起來,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慵懶,但是眼眸中的笑意確實清晰可見的,嘴角微微一彎,笑容綻放。他良久的凝視讓麵前這個女孩兒麵露疑色,耳根泛上來一點點紅色,他笑了笑,將手中的氣球遞還了回去

    希望你的願望能夠實現。”

    一字一頓,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女孩兒先是愣了一愣,結果氣球之後又是甜美的一笑。

    謝謝。”

    他也笑了笑,與她擦肩而過。

    經過一周的思考,他決定回國。他的導師替他惋惜,他淺淺一笑,將行李托運之後準備開車去倫敦。

    車子駛到校門口,他放慢了速度,視線不經意地一轉,在某一處停頓下來。還沒細想,嘴角已經微微彎起,他們又見麵了。

    她提著行李箱,有些笨拙地向前走去,看樣子她不是很應付得來,於是他將車子停好,穩穩地向她走去。

    你好”他用中文向她打招呼。

    女孩兒回過頭來,看到他時不由得一愣。他也是一愣,因為麵前這個女孩兒的眼眶微紅。

    沉吟片刻,他決定不過問,隻是指了指她的行李箱,問道:“需要幫忙麽?”

    女孩兒依舊怔怔地看著他,沒過多久,眼淚便啪嗒啪嗒地落下。長發柔柔地垂下,淚水打濕她的手背,她哭得很壓抑,整張臉因為這種壓抑而泛著些微粉紅。此刻他有一種不合適的想法,他覺得她哭泣的樣子很美麗。

    轉念,他微笑。這樣子是很美麗,但是她不能再哭了。

    你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後來他載著她到希斯羅機場,她是準備回國的,而他因為要轉飛巴黎去看望一位朋友,無法同行,隻好道謝過後分道揚鑣。

    進安檢門的時候他偏頭回望了一下,這個動作對於他是不甚熟悉的,他曾經的一個室友讀心理學,告訴他,這種情況很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留戀了。

    他當時笑著不置一詞,而室友卻繼續說,你可以嚐試著把這種感覺發展下去,說不定什麽時候會變成愛戀。

    愛戀。他笑得更無所謂,可是這種無所謂在歸國兩年之後再次遇見她的時候,變得有些滑稽。

    為此他大早上撥電話給遠在倫敦的心理學室友,不顧那邊淩晨一點鍾的時間,隻為了詢問一句話,“或許,發展下去真的會變成愛戀?”

    而被打攪了睡眠的室友,隻回複了他一個詞:“Nonsense。”

    他也笑著搖了搖頭,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或許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再後來他去中國傳媒大學演講,認識了國內許多朝氣蓬勃的大學生,許多人仰慕PIONEER的威名,準備畢業之後去那裏工作,他笑笑,給予他們鼓勵,卻並不給用於他們承諾

    世界上有許多機會是靠自己把握的,抓不住就隻能看它溜走。這是他自己的教訓。

    在他還沒得及做出些什麽事來的時候她出乎意料地結了婚,向他請年假的時候滿臉的小心翼翼忽然就讓他想起來兩年前埃文河畔的她,同樣的眼神讓他有些恍惚。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失控和煩亂,所以他臉色並不是很好的答應了她的請求。

    看著她的眼睛,他有些疑惑,難道她真不記得自己了?

    十一月校園招聘的時候招進來一批新人,他細細看過所有新人的CV,忽然停頓在某一張新人的證件照上。這也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兒,頭發高高束起,白色的T恤幹淨整潔,像極了在布裏斯托爾的她。

    於是他親自把這個名為李嘉的女孩兒交給她來帶,他想看看,她會不會從這個女孩兒的身上,看到曾經的自己。

    他冷眼旁觀那個女孩兒陷害她,在她無助的時候向她做出那樣的建議,其實問題很好擺平,隻是他忽然不願意罷了。

    怨不得她無依無靠,隻因為她選擇了一個軍人。嫁給一個軍人的同時也選擇了寂寞,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扛起來,這一點他從小在軍人家庭長大再清楚不過了。他想看看她是不是仍舊毫無依靠,到頭來依舊得靠他。

    結果證明他錯了,錯的離譜。

    回過神來,陸承汶的嘴角微微翹起,轉身沒入人群。

    凡事總有例外,那麽,他就祝她生活幸福吧。

    在距離預產期還有四天的梁和住進了醫院。梁和的身體素質算不上好,又因為檢查顯示胎兒頭部較高不好順產,所以醫生建議她剖腹產。梁和一聽剖腹產三個字心裏就有些畏懼,倒不是怕疼,而是怕對寶寶不好。老太太知道之後就勸她,讓她不要多想,並堅持讓她提前住進醫院。

    這個時候梁和就特別想給顧淮寧打個電話,可一想不能讓他分了神,也就忍下了。最終還是決定剖腹產。

    入院當天,李琬和張嫂早早地就將要用的東西準備好了,她們都是有經驗的人,不需要梁和為此多操心。梁和坐在沙發上輕輕地撫著肚子,不知道顧淮寧能不能趕得回來,能趕回來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她也不能有怨言。但是,遺憾總會有的吧。

    梁和歎一口氣,讓李琬聽見了,忙走了過來:“怎麽了?是不是感覺不舒服?”

    梁和搖搖頭:“沒事。”

    那是怎麽了?”

    雖說李琬曾孕育過兩個孩子,可那都是順產,對於剖腹產也沒有任何準備,說起來可能比梁和還要緊張。

    媽,你說淮寧會不會遺憾,因為他不能親自見證孩子降生的這一時刻?”

    李琬笑了下,將她落下的頭發捋到耳後:“傻丫頭,哪個男人能不遺憾?!可這不是沒辦法嗎?”

    梁和也笑了笑,都做軍嫂這麽久了,竟然還會疑惑這種問題。她吸了口氣,扶著腰站了起來。

    走吧,媽。”

    哎。”

    李琬攙著梁和走到了大門口,車穩穩地在外麵停著,可惜開車的司機不知道去哪兒了。李琬左右一張望:“這馮湛,緊要關頭不見人影了!馮湛!馮湛!”

    音落,一個一邊扶帽子一邊扣外套扣子的人影從院子裏躥了出來,把梁和和李琬嚇了一跳。

    到!”馮湛扯著嗓門喊。

    李琬嗔怪地看他一眼:“快開車門。”

    這會兒就走了?”

    當然了,收拾好了東西不走幹嗎?快開門。”

    馮湛忽然露出為難且欲言又止的表情:“老太太,咱不能再等等麽?”

    為什麽?”

    就是,再等等唄。”馮湛撓撓頭。

    李琬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不是,你這孩子,是怎麽回事?難不成車壞啦?”

    梁和也瞧出來了馮湛的不對勁:“馮湛,你要等人?”

    對,就是等人。”馮湛使勁點頭,向後張望一番又麵露急色,“都說進市區了怎麽這會兒還不來?”

    等誰呢?”梁和問。

    馮湛支支吾吾。

    李琬有些不耐:“行了,先去醫院再說。”

    說著就要上車,眼瞅著就要攔不住了,馮湛著急地直想跺腳,忽聽不遠處傳來的喇叭聲,不禁麵色一喜道:“來了!”

    車還沒開過來,但梁和已經有了些許預感,她有些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直到那輛車停穩在自己的麵前,那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真的是用跳的,不似他以往沉穩的樣子。

    一身還沾著硝煙氣息的野戰服,被曬得黝黑了許多卻依舊英俊的臉龐,因為趕得太急而尚未平穩的呼吸,這一切都熟悉地讓她忍不住想落淚。

    顧淮寧也站在那裏看著她,打破這沉默的是馮湛的一聲感歎:“團長,您可算是來了!”

    一個小時前他接到顧淮寧的電話,說他還有一個小時到家,讓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等到他回來,說他要跟她一起去醫院。對於顧淮寧這種有點兒小浪漫的舉動馮湛還是可以理解的,鼎力配合之,於是就有了剛剛那一幕。剛感歎完,馮湛就被一把拉到了後麵。是老太太,馮湛扭過去的時候她正默默地擦淚呢。

    凝視片刻,顧淮寧向梁和走來,走過去伸出手把她圈了起來伸手替她抹去淚水,溫柔的動作一如從前,美中不足的是聲音有些沙啞:“看你哭的,還以為不歡迎我回家。”

    她在他的掌心裏,肆意垂淚,默默搖頭,卻始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盡管這樣,她的思念已經通過掌心溫熱的濕度全部傳達給他了

    我以為,孩子出生前等不到你回家了。”

    這種重要時刻也錯過的話我會遺憾一輩子的。”他笑了笑,不敢太用力地將她抱住:“我們一起等著寶寶,好嗎?”

    說著他執著她白皙的雙手覆上隆起的肚子,裏麵孕育了兩個屬於他們的孩子,每一次胎動都能讓她感覺的鮮活跳動的生命,這生命屬於她也屬於他。這生命是一種象征,象征著她過去的終結,未來的開始。

    梁和為這種開始感到由衷的興奮,她抬起頭看向他,薄薄的嘴唇微彎,聲音不大卻堅定的說:“好。”

    因為,她要的幸福,一樣也不能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