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潛意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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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強大到可怕的男人讓你知道他曾經不那麽輝煌的童年時光以及往事,就算是無意之中的,他也是在潛意識中向你打開自己,希望能夠被你接納。
袁景瑞在露台上接電話的時候,張大豐與張大才兄弟兩個正在深圳街邊的小館子裏喝酒。
很小的川菜館子,他們坐在窗邊,透過油膩膩的玻璃能夠看到外頭的街景,已經很晚了,這城市也沒有要安靜下來的樣子,街上來來去去的車和人,什麽樣的都有。
兩個人已經在這裏喝了很久了,桌上隻要了兩碟菜,辣子雞丁和炒豬肚,酒瓶子倒是東倒西歪了好幾個,全是高度的白酒,喝得醉醺醺的。
咽下一口酒之後,張大才壓低聲音開口,“哥,你說姓袁的那小子會怎麽樣?”
張大豐握著酒杯惡狠狠地道,“怕他幹什麽?我們哥倆兒現在背後有人撐腰了,可惜那幾個河南人沒膽子,下手輕了,叫我,直接把那個老太婆剝光了扔到人民廣場去,他不是常上報紙嗎?他不是有名氣嗎?讓他好好出一把風頭。”
張大才點點頭,張家兄弟都長著扁平麵孔,眉毛稀疏,因為長年喝酒的關係,眼皮什麽時候都略微浮腫,但是張大豐生性衝動,體格也比較壯碩,張大才卻是最喜歡女人的,常年消耗,人就胖不起來,瘦巴巴的身材,還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但他想的東西比他哥哥要多得多,有些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大哥行事太過莽撞,但更多的時候,他會覺得這一點對他來說反倒是個好事。
你說我們這麽一搞,那男人會說什麽?”張大豐再喝了幾口,眉頭皺起來,又有些憂心忡忡,“你電話給打過去了吧?怎麽他還沒來?”
張大才用筷子在辣子雞丁的盤子裏撥來撥去,雞丁早已經被挑光了,盤子裏隻剩下幹巴巴的暗紅色辣椒。他說話的時候沒看他哥,“我們這麽一搞,袁景瑞肯定要出手對付我們,那男人還想吃到肥肉,鐵定得保著我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否則成天叫我們等消息,磨磨唧唧等到什麽時候去?”
張大豐張著嘴巴聽弟弟說話,聽完後簡直滿臉都要放出光來了,趕緊又給弟弟空了的杯子裏倒滿了酒。
大才,你聰明,你太聰明了。”
飯館裏的服務生們已經在他們背後竊竊私語,張大豐倒空了酒瓶子又抬手叫人,“再來一瓶。”
所有服務生都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走過來的小姑娘開口就問,“先生,我們準備打烊了,要不先生先買單吧?”
張大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臉紅脖子粗的,眼睛都是血紅的,“怎麽?怕老子吃飯不給錢啊?啊!臭娘們,還怕我們喝不起是怎麽了?”
小姑娘被吼得臉漲得通紅,後頭立刻有其他服務員叫起來,轉眼廚房裏就衝出來幾個身上到處濺滿了油星的小夥子,捋著袖子吼,“怎麽?想幹什麽?吃東西不給錢!想吃霸王餐啊你!”
張大豐張大才兩兄弟雖然都是三十來歲的壯年男人,但家裏八十年代便開始經商,算是最先富起來的那批人,十幾歲便過上了要什麽有什麽的日子,就算後來過得不太順利,但從來都沒真刀真槍地跟人動過手,被一群年輕小夥子這麽圍住,立刻就被嚇住了,可又畢竟是男人,不想一下子就退縮那麽孬種,是以屁股已經在往後退著,脖子卻仍是往前梗著說話,姿勢好笑到極點。
你,你們別亂來。”
開飯館的,各種各樣的客人見得多了,那些年輕人怎麽會把這種紙老虎放在眼裏,其他客人也都停下筷子,津津有味地把頭轉過來看熱鬧,眼看著人家粗壯的胳膊就要揮到自己麵前了,張家兄弟幾乎沒慘叫起來。
突然一道聲音插進來,年輕的男人的聲音,很冷,在這吵吵嚷嚷的飯館裏顯得異常突兀。
別動手,這兩個人的單我來結。”
所有人都把頭轉向來人,張家兄弟尤其激動,張大才還沒說話,張大豐已經叫了出來,“溫先生,你可來了!”
張大豐與張大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溫白涼的車。
是一輛銀色的寶馬X6,那個藍白色的著名標誌在街燈下閃閃發光。誰都知道它的價值,服務生拿著百元大鈔露出笑容,還特地追到門口問了一聲,“先生需要找錢嗎?”
溫白涼走在最後,正在打開車門,聽到這句話之後也沒有回頭,隻朝後搖了搖手,接著便坐進車子,發動機低響一聲,轉眼加速駛離。
留下那些仍在飯館裏的店員與食客們一陣的熱烈討論。
看不出那兩個人有這種朋友哦,開寶馬X6的,有錢!”
你知道他是他們的朋友?我看不像。”
那他幹嘛跑來給他們付錢啊?”
與小飯館裏討論得熱火朝天正相反,X6的車廂裏卻是一片沉寂,沒有一點聲音。
張大豐與張大才倒是想說話,可前頭開車的男人一直眉頭緊皺地在撥電話,電話卻又一直沒有被接通,他們也就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開口。
張大豐與張大才為何會認識溫白涼,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但事情的根源卻得一直追溯回十幾年前,追溯到袁景瑞頭一次出現的時候。
在張大豐與張大才看來,袁景瑞這個男人,就是他們的煞星轉世,從他出現的那一天開始,他們的命運便打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再沒有好過。
雖然是張成方的親生兒子,但從張大豐與張大才記事起,就與父親親近不起來。
也沒辦法,第一批做生意的都更像是跑江湖的,父親常年在外頭,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出現那麽幾天,家裏全是母親一個人操持,之後母親又早死,父親娶進門的是一個比他們才大了十多歲的外地女人,這種情況要他們跟老頭子太過親近,難度還真不是一點兩點的大。
或許也是因為這些事,老頭子一開始對他們是很不錯的,十幾歲開始,他們便開市麵上最好的車子,吃穿用都是最貴的,到哪兒身邊都圍著一群人,日子過得拉風得不得了。
老頭子的願望一直是想讓他們讀大學,最好出國弄個洋文憑出來,可他們兩個從小是被母親寵大的,之後父親又因為愧疚什麽都由著他們,後母也不敢多管著,日子一向是過得胡天胡地的,哪裏還想要讀書?好不容易混到高中畢業,死也不想再摸書了,張成方也拿兩個兒子沒辦法,隻好在廠裏給他們安排了兩個位置,讓他們跟著他學著做生意管理廠子。
張大豐與張大才鬆散慣了,車間裏一進去就叫苦連天,坐在辦公室裏又覺得無聊,待在廠裏簡直跟要了他們的命似的,後來在生意場上認識了一些人,倒像是發現了一個新世界,整天跟著他們到處吃喝玩樂,香港的夜總會澳門的賭場,一圈見識下來,叫他們大開眼界。
那時候成方雖然隻是個江浙小廠,但到了九十年代,一年也有了數百萬的營收,在浙商圈子裏小有些名氣,張大豐與張大才口袋裏是有些錢的,後來玩得大了,就直接欠賬。反正太子賬逃不了,人家也樂得大方,就這麽一筆一筆欠著,最後欠條全到了張成方的手裏,竟然有幾百萬,氣得老頭子差點發心髒病。
再後來張成方對這兩個兒子就沒那麽放手了,錢管得緊,連人也管得死死的,他們做什麽都要盯著,他們見識過花花世界了,再被困在那憋屈的小廠裏,憋得腸子都要打結了,正鬱悶著,沒想到老頭子居然從深圳把袁景瑞給帶了回來。
當時袁景瑞才二十多歲,年紀與他們差不了多少,但手段厲害,進了廠之後便將許多老規矩改了,那些原本坐在位置上舒舒服服拿錢的家裏人日子立刻變得不好過了,他們兩個更好,被直接請到車間裏,從最底層做起。
親戚們當然是不滿意的,衝到張成方麵前去鬧,舅舅還把他們倆推到最前麵去,“老張,你不是連兒子都不要了吧?找個外人來管廠子,還要給他股份分紅,怎麽?你想讓個外人把這廠子零拆了?”
自從他們的生母死後,張成方一向對他們母親娘家的人很是客氣,或許是出於愧疚,更何況當年稱成方剛起步的時候,兩家親戚都是湊了錢的,所以張成方做起來之後,這些親戚幾乎都靠著這廠子過著舒舒服服的日子,沒想到這一次老頭子居然一意孤行,還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了。
我再不這樣,這廠子就要毀了,毀在我們自己人手裏,袁先生是這廠子的救星,為了留住他,讓他能夠全心全意地為成方出力,給他股份是必須的,至於我這兩個兒子。”他說到這裏,眼睛落到他們兩個身上,居然是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我沒把他們管教好,養出了一對廢物,成方不能靠他們!”
那句話讓張大豐與張大才記了一輩子,一直到老頭子死在病床上都不能原諒他,他不是說成方不能靠他們嗎?那好,他死了就把廠子賣了分錢!有了錢他們想幹什麽不行?老頭子死了反倒好,沒人管他們了。
就是這樣,張成方一死,張家兩兄弟就鬧著要把廠子賣了分錢,那時候成方已經因為拖欠訂單欠了一屁股的債,誰都不想再接手了,他們的後母程慧梅死都不同意,到後來就到處去湊錢,要問他們買下手中的股份,保住廠子,袁景瑞居然也拿了錢出來,協議是在祖屋裏簽的,老屋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他母親那邊的親戚就差沒對程慧梅吐口水,還有人用很大的聲音說話,“瞧瞧那對狗男女,老張屍骨還未寒呢,兩個人就湊一塊兒去了。”
程慧梅當時已經四十多了,袁景瑞三十還沒到,雖然手段厲害,但人倒是真長得不錯,也沒結婚,一直都單身著,閑言碎語傳多了就成了真的,到後來那兩個人還真結了婚,那就更確鑿了當年的流言。
至於張大豐與張大才兩個人,當時各分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很是過了一段花天酒地的日子,也做了些生意,可到最後都是以虧本收場,金山銀山也經不起隻出不進,更何況兩兄弟一個好女人一個好賭,兩個全是無底洞,是以沒過幾年便開始囊中羞澀。
沒想到的是,與此同時,成方卻日漸壯大,最後成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大公司,袁景瑞成了商圈裏的風雲人物,程慧梅也坐享其成,從一個喪夫背債的老女人成了商圈裏炙手可熱的傳奇人物。
老張家的人都坐不住了,尤其是他們倆,當時成方已經將公司重心移到了上海,他們跑到上海去鬧了幾回,一開始都是程慧梅出麵的,每次鬧過去就給他們開支票,他們嚐到甜頭,慢慢胃口就大了,之後有一天突然換了袁景瑞出麵,坐在大桌後與他們說話,也開了支票,一邊寫數字一邊慢慢說,“拿去省著點花,這是最後一次。”
他們正看著那數字高興,聽到這句話立刻橫眉豎眼地抬起頭來,正要開口,卻對上袁景瑞鷹一樣的眼睛,眼神鋒利得像刀子,讓他們頓時失聲。
不過對於錢他們是不會退步的,張大豐很快就叫出聲來,“什麽叫最後一次,成方是我爸的公司,我爸要是沒死,今天輪得到你坐在這兒嗎?這些還不都是我們兄弟倆的?你跟程慧梅算什麽東西?當年我們簽協議的時候是給你們騙了,就用那麽點打發叫花子的錢打發了我們兄弟倆,警告你,這些錢都是我們應得的,要是你們不給,我們就告你們侵占我們老張家的財產去。”
袁景瑞冷笑了一聲,“是嗎?”又舉起那張支票,“那你們是不同意我的條件?”說完作勢欲撕。
張大才立刻往前跨了一步,笑著道,“這支票我們要了。”說完拿了就走。
走到門外張大豐還對弟弟抱怨,“這怎麽行?我得把話跟他說清楚,這就真是最後一次了啊?”
張大才冷哼了一聲,“那是在他的地盤上,好漢不吃眼前虧,有錢先拿了再說,你急什麽,他要撕破臉皮,打起官司來也要錢不是。”
就這樣,張家兄弟就真的回鄉找了些當年的親戚作證,打起了官司,告的卻不是袁景瑞,而是程慧梅,說那張協議是他們被後母欺騙簽下的,還說老頭子的死跟這個女人也脫不了幹係。
隻是沒想到,官司才報上去就給壓下來了,並且來了一群來路不明的男人將他們帶走,說是有人要跟他們談談,就把他們兩個關在一家小旅館裏整整十二天,給吃給喝,但一步都不許離開屋子,也沒人跟他們說話。
一直到他們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的時候才有人來,對方是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青年,可負手說話的時候,陰冷滲滿了整個房間。
他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是男人,要言而有信。”
還有一句是,“還有下次,我養著你們,就這樣,到死。”
嚇得他們屁滾尿流,家鄉都不敢待了,一得自由就逃去了北京。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人是上海灘有名的黑道中人,姓尹,也不知怎麽會跟袁景瑞扯上關係。
不過他們一直都是知道袁景瑞的厲害的,當年他從深圳剛到浙江的時候,一個外鄉人跑到全是自己人的廠裏,還要大刀闊斧地搞改革,想讓他吃吃苦頭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他看上去斯斯文文,身手居然不錯,讓找上門去的人個個吃了大苦頭。
就這樣,到底他們都沒能動過袁景瑞的一根汗毛,現在想想,袁景瑞能穩穩當當走到今天,說不定背後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物在,說不定他本人就是混過黑道的。
就這樣,張大豐與張大才再不敢往上海去,就在北京漂泊了數年,直到三個月前,這個姓溫的男人找到了他們,第一句話就是。
如果還有機會讓你們拿回成方,你們願不願意與我們合作?”
拿著保溫壺往醫院走的時候,董知微覺得自己在做夢。
而且是個惡夢。
為什麽她上班時間要往醫院跑?她不是做秘書的嗎?為什麽她一個做秘書的,手裏拿的不是文件夾筆記本而是一個保溫壺?而所有為什麽的重點是,為什麽她要為老板的母親送燉品去?她又不是做保姆的。
但是早晨袁景瑞所說的話猶在耳邊,她的老板大人,就那樣輕描淡寫地道,“董秘書,是這樣的,關於這件事情,我還需要你幫一點小忙。”
她聽完之後立刻拒絕,“袁先生,我不認為這件事屬於我的工作範疇。”
他已經在辦公桌後坐下了,聞言抬起頭來看她。
你是我的秘書。”
是,可我……”
你為我工作。”他打斷她。
是的。”她無奈地。
那就是了,為我分憂,也是你的工作。”他下結論,又低頭把她昨日交給他的那份文件夾打開了,看了兩眼。
她立在那裏,半晌不能動彈,腦子裏天人交戰,情緒告訴她要拂袖而去,理智卻逼著她要三思而後行。
老板的母親仍在醫院,這個男人對他母親是很用心的,撇開其他,這一點她到底是覺得感動的;他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老婆,除了他沒人照顧那個老人;哦,他可以請護工請保姆,可是,他有顧慮,多半是不放心那些陌生人;還有,他若是整天待在醫院,公司有許多事情就無法順利進行,成方會很亂,他若不出現,她這個做秘書的,一定會疲於奔命……
董知微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當她遇到一件自己無法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事情的時候,她會努力地替它找出一些可以讓她接受的理由來,就像現在,她僵立在原地,大腦飛速地運轉著,說服著自己,耳朵裏幾乎能夠聽到“刷刷”的聲音。
哦,我忘記說,這件事算你額外的工作量,會有特殊津貼。”他已經看過兩頁,又突然地抬起頭來對她說話,看到她的樣子,竟然有些想笑了,不過臉上自然沒有表露出來,還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董知微站直身子,垂下眼,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
請問袁先生,是否隻有今天?”
他想一想,“到我母親出院吧,一周左右。”
董知微暗暗地咬了咬牙,轉身之後又轉了回來。
袁先生,所有的食材我都會申請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