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情懷總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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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看著自己。

    半夢半醒中,黎米航突然警惕起來。

    雖然他並沒有感覺到惡意,但那道注視著他的目光,仿佛手術刀般冷冽犀利,似乎要將他解剖得一清二楚。

    他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看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天色暗淡,隻有最後一縷餘暉映照著海堤,周圍並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是錯覺嗎?

    他摘下耳機,把窩在他頭頂睡得正香的妖狐抓下來,用手指撓了撓貓兒柔軟的下巴:“小家夥,你可真能睡啊!走了,回家去。”

    妖狐伸了個懶腰,毛茸茸的腦袋用力抖了抖,才用爪尖勾住他的手指,撒嬌地叫:“喵。”

    黎米航笑了笑,把它往肩頭一放,起身離開。

    在經過一段綠化帶時,他多看了兩眼,那裏的一棵小樹不知被誰折斷了,斷口還很新鮮。

    大概是石子毅他們走的時候撞斷的吧?

    黎米航沒有多想,慢吞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灰暗的天色下,路燈還沒亮起來,長長的海堤一直延伸到山丘的陰影中。

    還未入夜,就有一種寂靜清冷的氣息。但在遠處的市區中,夜晚卻比白天更有繁榮輝煌之景。一座座高聳的摩天樓屹立在天地中,燈光星星點點,即便遠遠望著,也覺得充滿了生命氣息的熱鬧。

    而此時此地,卻隻有這少年踽踽獨行。

    陪伴他的,隻有漸漸遠去的浪濤聲,和蹭在肩頭的小貓。

    ***

    黎米航回到家。

    說是家,其實隻不過是一座老舊的棚屋。可就是這麽簡陋的住處,卻是奶奶靠十幾年辛苦撿廢品才買下的。

    穿過狹窄的巷道,推開門,他在黑暗中準確地摸到了電燈開關。

    燈光亮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掛在牆上的祖母遺像。這張照片是黎米航用打零工賺的錢買了手機拍的。當得知要給她拍照時,奶奶顯出了一種少女般的羞澀,還特地換上新衣服、梳好頭發,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抿著嘴微笑地注視著他。

    一如此刻。

    奶奶,我回來啦!”

    振奮著精神打了聲招呼,他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饅頭,就著熱水啃了起來。

    喵喵!”

    妖狐叫著跳上桌,眼睛盯著他手中的饅頭。他一邊掰了半個饅頭撕碎給它吃,一邊笑道:“幸好你不挑食,什麽都肯吃,要不然我還真養不起你。”

    隨便解決掉晚飯,他拿出課本和作業,皺著臉開始看書做題。不管看多少遍,那些理論、公式,他都難以真正理解。

    從小到大,隻要一開始認真思考,他就覺得腦袋中像是蒙了層紗,讓他思緒混亂,難以專心。就算每天花了很多時間在學習上,他的成績也還是沒什麽起色,總是不上不下地掛在班裏三十多名的位置。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懷疑,他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很多次他都想輟學去打工,可奶奶就是不答應。

    直到彌留之際,奶奶還拉著他的手說:“奶奶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要聽話,好好念書,考上大學,以後就不用過苦日子了……”

    那時候的黎米航泣不成聲,沒有了奶奶,就隻有他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這世上了,悲傷和恐懼充斥著他整顆心。他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哽咽著點頭答應。

    考上大學。如果這是奶奶希望的,那麽他一定要做到。

    這麽想著,他伸手拉出掛在脖子上的項墜。

    那是個雙層嵌套的圓環,圓環中空,內外層之間用細軸相連。輕輕一撥內環,它就能繞著細軸轉動。這圓環不知道是什麽材質製成,非金非玉,通體呈暗紅色,摸上去涼涼的,有一種柔膩的觸感,就像是……人的皮膚一樣。

    這是奶奶臨終前交給他的,說是他父親的遺物。

    黎米航完全沒有任何跟父母有關的記憶。小時候他經常會纏著奶奶,問她為什麽別的孩子有爸爸媽媽,他卻沒有。他模糊地從鄰居老人那聽說,他跟奶奶並沒有血緣關係,他是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深夜,被親生父母丟棄在奶奶家門口的。

    但無論他怎麽問,奶奶總是歎息著不出聲,實在被磨得沒辦法了,才說等他長到18歲後再告訴他。

    但她終究沒等到他成年。

    預感到自己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奶奶顫顫巍巍地從床下的罐子裏摸出一個小鐵盒,裏頭就裝著這個圓環。

    你爸爸並沒有拋棄你,他是怕你遇到危險,才將你托付給我。”奶奶氣息不穩地咳了幾聲,她陷入到了回憶中,仿佛又看到了16年前的那個雨夜,“我打開門,就看到他渾身是血地靠在牆上……”

    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的眼睛驚懼地睜大:“他身後……那東西把他的左手撕下來吃了……不!小航,你快逃!”

    奶奶忽然抬起身,緊緊抓住黎米航的衣服,抖抖索索地就要摔下床。黎米航慌忙抱住她,等他把奶奶重新放回床上時,她的目光已經永遠地凝滯了。

    那張皺紋滿布的蒼老麵容上,刻印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一瞬間,黎米航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當年,奶奶到底看到了什麽?竟然會如此畏懼?而父親又經曆了什麽?他被什麽猛獸咬斷了手臂嗎?

    黎米航怎麽都想不明白。

    況且,眼下想這些事也沒什麽用。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現在他都隻有一個任務: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大學。

    輕輕歎了口氣,他靜下心來,開始重新演算模考中做錯的題目。

    妖狐安靜地趴在一旁,吐著小舌頭舔著自己的爪子。夜色漸深,遠近的人們都安睡了,隻有這小小棚屋中的少年在燈下奮筆疾書,筆尖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清晰可聞。

    窗外夜色如霧,有什麽東西悄悄地靠近過來,窺伺著從窗欞縫隙中探入。

    黎米航毫無所覺。

    那霧氣般的東西伸出了觸角,扭動著鑽了進來。

    就在這時,正舔著爪子的妖狐突然轉過頭,漆黑的貓瞳中有暗金色的光芒閃爍。

    黑暗中似乎響起了一聲慘叫,那不明之物瞬間被驚退,融入黑暗中。

    黎米航若有所覺,抬頭望去,依然是夜色沉沉、寂靜安寧,根本就沒有什麽古怪聲響。

    是我的錯覺嗎?”

    ***

    翌日,清晨。

    天剛蒙蒙亮,黎米航就出門了。初夏的時節,晨光初亮時還十分涼爽。路上並沒有幾個人,他騎著自行車在巷道中七拐八彎,不多時就繞到了一個露天網球場。

    球場中已經有了幾個早起打球運動的人。

    黎米航沒有進去,而是走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席地而坐,拿出課本攤在腿上。

    他一邊心不在焉地讀著課文,一邊不時抬眼望向球場的方向。

    當陽光照在樹冠上,四周徹底明亮起來時,手表上的時針指向了“5”。一陣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傳來,黎米航的心跳頓時加快了些,注目望去,隻見兩個穿著網球裙的少女手挽著手進了球場。

    其中戴著粉色空頂帽的女孩有著一張精致嬌柔的心形小臉,一雙黑亮的眼睛像小鹿般水靈靈的。她把網球袋放在地上,一邊伸展手臂做起熱身運動,一邊笑著跟同伴說著什麽。

    陽光照拂在她身上,映著她的身影纖柔有度、優美非常。

    似乎說到了什麽有趣的事,那雙漂亮的眼睛頓時笑成了彎月牙,嘴角柔美的弧度能讓人聯想到許多美好的詞匯。

    樹下的白衣少年靜靜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清風吹動他膝上的書頁,發出細微的嘩啦聲。

    那就是東海中學的校花,程詩語。

    對於黎米航來說,這個女孩是照亮他暗淡無趣人生的一道光。

    光是這麽看著她,就讓他沉暗的心靈仿佛沐浴在陽光之下,溫暖又舒適。

    這樣的心情無人能懂,他也不願跟任何人分享。就像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他隻想好好珍藏著靜靜回味。

    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程詩語的女伴唐希朝她努努嘴,笑道:“看,你的愛慕者。我沒記錯的話,每周一咱們在這打球時,總能遇見他。”

    程詩語回過身,目光跟白衣少年相觸,他立刻受驚了似的低下頭,裝作在看書的樣子。那模樣看起來就像一隻膽小的兔子,她覺得十分有趣,禁不住輕笑起來。

    唐希促狹道:“你該不會真對那小子有意思吧?”

    怎麽可能?”程詩語白了她一眼,“我的眼光有這麽差嗎?”

    那你上次幹嘛接受他的情書?還陪他過了個生日。這事要傳到你哥耳朵裏,就有那小子受的了。”

    什麽情書啊!都是一堆人亂傳的謠言。”程詩語搖搖頭,“那次班裏春遊,我的耳墜在路上掉了,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沒想到恰巧被他撿到給我送回來。我是為了感謝他,剛好又沒什麽事,就陪他吃了個蛋糕。就這麽簡單。”

    真的?”唐希一臉懷疑。

    愛信不信。”

    活動完畢,程詩語拿起球拍,“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打球打球!”

    哼,看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兩個女孩笑嘻嘻地揮舞起球拍,在場地中來回奔跑。

    黎米航從書本上抬起眼睛,望著輕靈躍動的程詩語,慌亂的心跳久久不能平複。

    ……

    直到女孩們打完球香汗淋漓地離開後,黎米航才收好課本,朝學校走去。路上照舊買了饅頭豆漿,邊走邊吃。

    正走到學校後門附近的一條小巷前時,突然聽到一聲尖叫。

    不要!我求求你們……”

    巷子中隱隱約約傳來女孩哽咽的哀求聲,“不要這樣子……”

    回應她的是一聲刺耳的布料撕裂聲。

    黎米航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知道很多小流氓經常在巷子裏欺負學生收保護費,他自己就曾挨過幾次打,但因為實在窮得拿不出錢來,那些人惡狠狠地揍過他後,就懶得再費功夫了。

    以前經過時聽到學生被欺負,他總是加快腳步趕緊離開,免得自己又被牽連進去。

    可他從沒遇到過女生被欺辱的事。

    尤其是……這樣的事。

    可就算是這樣,他又有什麽辦法呢?難道要英勇地衝進去,保護那可憐的女孩嗎?

    醒醒吧,黎米航!你從來都不是英雄,你隻是個艱難求生的可憐蟲!

    自嘲地晃了晃腦袋,他抬起腳,艱難地邁開步子想要逃離時,巷子中女孩的哭叫聲卻再一次響起:“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

    這一步就再也邁不下去了。

    一瞬間有很多念頭在腦子裏轉悠,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他用力閉了下眼睛,轉身就朝巷子裏衝。

    他已經是個可憐蟲了,再挨一頓痛揍,也不會更難受。可要是就這麽走了,見死不救的話,他就不隻是可憐蟲,更是可恨的混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