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的女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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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無焉掛了電話,對王嵐說:“嵐嵐,幫我請假,我要回去。”

    回哪裏?”

    老家。”

    可是你不是說你答應了人家明天要去看望他父親。”

    我的爸爸更重要。”

    在出租車上,桑無焉想:是不是她真的錯了。

    按門鈴的是餘微瀾。

    蘇念衾有點吃驚:“小璐她出去了。”

    我不是來找她的。”餘微瀾微笑,“不請我進去坐坐?”

    蘇念衾僵硬地側過身讓她進門。

    聽說你明天要帶女朋友回去。”

    是的。”

    今天你父親接到你電話後竟然可以自己坐起來吃飯。可見他有多高興。”

    蘇念衾嘴角掛起一絲冷嘲。

    你還是這麽固執。”

    不。我對於某些事情並不固執。”

    念衾,”餘微瀾又習慣性地坐在蘇念衾的旁邊,將手覆在他的掌上,“若是蘇夫人在世肯定很欣慰。”很多年了,她仍然這樣稱呼蘇念衾的母親。

    您就是現在的蘇夫人。”蘇念衾縮開手,揶揄。

    對於蘇念衾的諷刺,餘微瀾不以為忤,和善地說:“我也為你很高興。”

    蘇念衾頓然慍怒:“你當然是最高興的那個。因為再也沒人讓你苦惱。這個使你厭煩並且將之拋棄了的男人終於可以用他的愛去束縛別人,不會再對你苦苦糾纏了!蘇夫人你完全不必如此自作多情,你的繼子他這生也從未愛過你!”

    餘微瀾臉色慘白,許久才恢複血色:“這麽多年,你才終於把這些話說出來。可見你是真心喜歡桑小姐的。”

    我喜不喜歡她與你無關。”

    明天一家人和和氣氣吃頓飯,免得讓桑小姐見笑。我走了,念衾。”

    餘微瀾上車剛關車門就看見一個短發的女孩在蘇念衾的房子門口,正在手袋裏翻鑰匙,弄了半天還是沒個所以然,隻好按門鈴。

    她就是桑無焉吧,小小巧巧的南方女孩。她搖上車窗,疲憊地靠在椅子上,讓司機開車。

    桑無焉有些急,她沒有帶鑰匙,但願蘇念衾沒有出門。想著又按了下門鈴。

    你夠了!餘微瀾!”她一邊見門開,一邊聽見蘇念衾的咆哮。

    她看到滿目怒容的蘇念衾,怔了怔:“我忘記帶鑰匙了。”

    然後沒有理會蘇念衾的尷尬,急忙奔回屋子收拾行李。

    你幹嗎?”蘇念衾察覺異樣。

    收拾東西。”她說,“給你父親說抱歉,明天我去不了了。”

    蘇念衾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去哪兒?”

    回家……”她不知道要怎麽給他解釋。桑無焉覺得他很莫名其妙,手腕想要掙脫,卻被抓得更痛。

    蘇念衾的怒氣更加凝聚。為什麽每回隻要他說要帶她回蘇家,她就會逃走。這次居然是回家,回到一個讓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後悔了?愛上他這個瞎子後悔了?還是等到這一天了嗎?

    我爸爸他身體……”桑無焉忍著痛,卻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知道!”蘇念衾粗暴地打斷她,“我不過是個耽誤你前程的瞎子!他們看不起我,認為我沒出息,認為我要拖累你。如今還要耍手段要你回去!”

    蘇念衾!”桑無焉瞪著他,“你不能詆毀他們。”

    這樣的鄙視,在我蘇念衾眼裏,屁都不值!”蘇念衾的怒火越燃越旺。

    蘇念衾,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放開我!”

    除非你不走。”蘇念衾沒有焦距的雙眼滿是陰霾。

    我必須回去。”

    我讓你必須留下!”

    你辦不到!”

    蘇念衾第二次聽到這話氣到極點,不禁將另一隻手裏捏著的手機扔出去。手機投到牆上,反彈回來正好砸中床頭的相框,相框裏夾的照片是兩人在桑無焉的學校的合影。

    兩件東西一同落到地上。地毯很厚,所以隻發出一聲悶響。

    沉默之後。

    蘇念衾開口說:“除非你想永遠不再回來。”接著放開桑無焉的手。

    蘇念衾如果你還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立刻去登記結婚。”桑無焉有些無奈地說出這話後頹然地坐到床上,動了動幾乎被他捏斷的右腕。

    我這瞎子不需要你們的憐憫。”蘇念衾諷刺。

    桑無焉抬起頭來凝視了他許久:“你老這樣,我會累的。”她說完之後拿起行李離開。

    (6)

    程茵說:“我一直以為你們很相愛。”

    我也這麽以為著。”

    他一向脾氣不好,你也知道。”

    為什麽要偏偏對我最壞?”

    也許因為他最愛你。”

    真的?”

    程茵沒有回答,但是桑無焉心裏已經默默地跟自己說:是真的,桑無焉,你可以懷疑這地球是扁是方,也不能否認蘇念衾的感情。

    桑無焉想: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她有些後悔。

    上次吵架複合之後,好不容易挨到他們倆獨處的時間,蘇念衾便迫不及待地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擁緊她的手臂範圍越收越小,仿佛要讓自己成為他身體的一個部分。那是一個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的吻,桑無焉從未見過蘇念衾那麽驚慌不安,以至於他差點讓她窒息。

    許久之後,蘇念衾才不舍地放開桑無焉的唇,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氣息,說:“無焉,你知道我的恐懼嗎?”

    桑無焉緩緩把手指插進他的發間,心疼無比:“我不是回來了嗎?”腦子裏那些原本想來揶揄他或者質問他的話在此刻卻統統說不出口。

    後來餘小璐說:“桑小姐,你能回來真好。”

    餘小璐一直對她禮貌而疏遠,但是那一句話,桑無焉感覺到了她的真心。

    小璐,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無焉。”

    無焉。”餘小璐試著喊了一次,微微一笑,唇齒在揣摩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說,“無焉,你很喜歡吃牙簽牛肉?”

    是呀。”

    都短街的雷記牛肉?”

    桑無焉笑:“我不太挑,但是那家的味道確實是世間美味讓我垂涎。”她又問,“你怎麽知道?”

    餘小璐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那天,我因為路過碰巧買了些,蘇念衾剛從外麵回屋,一聞到香味就笑說‘無焉,你看你喜歡的……’話說到一半才恍然想起你根本不在。”

    他這幾天整夜整夜地坐在沙發上發愣。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真是讓人難受。”

    桑無焉聽到餘小璐的話,背過身去,眼眶一片水霧。

    她去機場的路上,覺得自己太衝動,還是應該對蘇念衾解釋一下,可是撥了號碼話到嘴邊,卻又躊躇起來,最後還是發了個短信給餘小璐:“小璐,我爸爸病危了,我回家去一趟,請你轉告他。”

    到B城的航班不是很多,最近的一趟也是晚上七點半。她的銀行卡裏除了生活費沒有多少多餘的錢,家裏肯定沒有精力和時間臨時匯過來。

    桑無焉站在銀行的櫃員機前呆了:她沒有那麽多錢買機票。

    得出這個結論以後,桑無焉很無奈,看了眼那邊掛的時鍾,跟魏昊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魏昊拿著錢趕到機場,替桑無焉買票。

    離檢票還有五個小時,魏昊陪著桑無焉在咖啡廳休息。

    你別著急,桑叔叔情況已經穩定了,我剛才打了個電話給我爸,他也正往醫院趕呢。他也是出差才回來,都沒聽人說,也就沒告訴我。”魏昊說。

    桑無焉眼睛沒有焦距地點點頭。

    待魏昊點了飲料以後,服務生又拿酒水單問桑無焉:“請問你要點什麽呢?”

    問了兩遍,也不見桑無焉回答。

    第三遍的時候,服務生的表情已經有些僵硬,便換了種方式問:“要不要來杯檸檬汁呢?”

    就來奶茶吧。你不吃酸的。”魏昊說,“無焉?”

    好。”桑無焉回過神來點頭。

    加冰不要珍珠。”魏昊替她補充,“對不對?”

    是。”桑無焉勉強笑笑,“你還記得。”

    怎麽不記得。你小時候喝奶茶,經常隻喝水,用吸管吸了以後,剩半杯幹的珍珠給我吃。”魏昊哭笑不得。

    她從小不吃酸的,又老買冰糖葫蘆,啃了麵上那層糖,剩下的山楂一般都扔給魏昊吃。

    回憶起這事,兩個人都笑了,笑到一半似乎都想起過去的那些不快又同時收聲,有些尷尬。

    桑無焉掉頭,她在沒錢買機票的情況下,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人居然是魏昊。想到這裏,不自覺地感到一些淒涼。

    也許連她喜歡吃辣還是吃甜,喜歡檸檬還是草莓,喜歡飯前喝湯還是飯後喝湯,蘇念衾一個也不知道。

    而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是這樣的。你剛和他吵架,現在又涎著臉朝他要錢,肯定做不到,所以才沒想到他的。”

    可是,她和魏昊不也是冰凍期嗎?

    我和許茜過幾天也就回去了,到時候去探望你爸。”

    我聽許茜說,你們都簽的老家的單位?”

    是啊。我倆都是獨子,不回去不合適。反正老家也有機會,就決定回去了。”

    我也是獨子,卻沒想過這些。比起來我算挺不孝的。”桑無焉自嘲。

    那不一樣,許茜爸爸都六十多了,她媽又是那麽一個情況。你爸媽多年輕,又都是退休了不愁保障的工作,老了也有國家養著。他們家的人都是幹一天才有一天吃的,什麽保障都沒有。”

    桑無焉看著魏昊的臉說:“我突然明白為什麽我媽總說你是個好女婿了。”

    聽到她倏地來這麽一句,魏昊頓時紅了臉。

    其實……你很喜歡許茜吧?”

    魏昊說:“是的。我準備畢業一年的時候,就跟她求婚。”

    為什麽要一年?”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獨立的經濟能力了,要是家裏反對我也可以養她。”

    她可不需要你養。”桑無焉笑了笑,想起去年年底學校開招聘會,許茜橫衝直闖的模樣。

    魏昊傻笑。

    既然還有一年才求婚,幹嗎這麽早給我講?”

    我想得到你的肯定。”魏昊突然嚴肅地說。

    昊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奶茶端上來,桑無焉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個小女孩有個洋娃娃,這個洋娃娃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可是後來某一天,娃娃居然跟著別的人走了。她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認為理所當然歸自己的東西竟然是那麽珍貴,而當她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搶走了,於是她傷心得要死。她一個人哭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辦。明明很傷心,可是要裝著什麽事也沒發生。她就這麽難過著,然後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我明白。”魏昊說。

    你還不明白。我沒有做好比喻,但是你和許茜同時都是我心愛的東西,她是個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最親的哥哥。就是那麽一天,你們忽然都被挖去一半,太突然了,我很難接受。”

    魏昊站起來,走到桑無焉麵前,俯下身去抱了抱她:“無焉。”他終於等到她想明白的這一天了。

    你知道我是這種心情,還陪著我胡鬧。”甚至讓她以為自己真從許茜那裏奪回他了。

    那不是胡鬧,我當時覺得要是這樣能讓你心裏好受點,做什麽都無所謂。我確實沒有第一個告訴你關於我和許茜的事,確實是我不對。”

    桑無焉破涕為笑:“你要是喜歡她,為什麽要第一個告訴我,你應該第一個告訴她。”

    你永遠都和她一樣重要。”

    別哄我了,肯定有高低的。不可能一個人心中有兩個永遠一樣的位置。”

    魏昊想了想,慎重地說:“好像是她重要些。”

    得了得了,”桑無焉推開他,“真是這樣,你也別說這麽直接啊。”

    過了一會兒,桑無焉看著窗外剛降落的飛機說:“其實,我也是在喜歡上另外一個人以後才想明白的。什麽是依戀,什麽是愛,兩種東西忽而很相似,忽而又完全不同。”

    到晚上上飛機之前,蘇念衾一直沒有再來電話。起飛的時候,桑無焉看著屏幕,靜靜地按了關機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