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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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是被禦膳房泡製過的,已經提前醃好,每個肉厚的地方也動過刀,但禦膳房的師傅到底斯文一些,刀法稍微欠了一些火候,烤羊這種事霍時英在邊關的時候也沒少幹,自然知道怎麽弄,要來一把小刀,順著羊肉的肌肉紋理就大刀闊斧的一陣擺弄,承嗣在她腳底下跟個尾巴一樣,抱著她一條腿跟著她甩來甩去的,霍時英一蹲下,他就興奮的撲到她背上,兩人的衣服都順滑,他抱不住一會就滑了下去,他再撲,抱住了就不鬆手,在她後背滑上滑下的玩得不亦樂乎,承嗣的樣子讓霍時英想起在關外的牧民,一家之主的父親在料理烤羊的時候,最小的兒子也會這樣在父親的身邊甩來甩去的,她帶著笑意,也不管承嗣隨他玩的高興,隻在他要靠近火塘的時候踢他一腳,讓他離遠點。

    雍和宮這一下午很熱鬧,宮娥和太監來回穿梭,都帶著一點喜氣洋洋的歡樂,霍時英往切好羊上撒了鹽,刷上醬料,再一把一把的往上撒一些亂七八糟的作料,多數作料掉進火堆裏,一下子一股股的黑煙就竄了出來,遠遠看去會以為雍和宮著火了。

    他們在這裏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肯定要驚動別人,霍時英倒也不擔心,就她跟雍和宮來往的這段時間也算是看清楚了,承嗣他娘這個皇後的位置坐的那是相當的滋潤的。

    在這宮裏皇後平日裏根本就不管事的,除了在重大的節慶裏露一個麵外,平時她都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宮裏內外命婦的事情依然是太後掌權,皇後也從來不到太後那裏去晨昏定省,反倒是太後時不時的派人過來問問她的情況,她要是碰上天氣好了,自己也有那個心情的時候才會帶著承嗣到太後那裏去盤橫個半日,回來的時候還能吃得玩的帶一堆回來,太後相當的寵愛她。至於皇上霍時英就從沒有看他涉足過雍和宮,但是皇後這裏卻沒有人敢真正怠慢了她。皇後有一句話是沒有說假的,她這做人媳婦的確確實實是沒有什麽委屈的。皇家這一對母子似乎都覺得虧欠了這個女子的,對她格外的寬容。

    果然在他們這邊鬧騰的這麽熱鬧的時候,太後那邊派人來問了一下,這邊回了話,不一會那邊就傳話回來讓把大殿下看好了,玩鬧可以不能傷著了,還說能羊烤好了也給太和宮送一些去。

    太後這邊還派人過來問話,皇上那邊卻不用人來探聽,承嗣在霍時英背上上躥下跳的時候福康親自來了,福康先是給皇後行禮,然後就道:“皇上說,這邊煙氣太大,讓把大殿下帶過去,等這邊弄好了,再把東西送過去讓大殿下嚐嚐鮮也是一樣的。”

    皇上親自著人過來要人,皇後就是地位再超然也不能說不行,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福康過來要人,承嗣自然是不幹,扒著霍時英不下來,霍時英隻好騙他:“你父皇想你了,你過去看看他,一會再回來。”

    承嗣想了想,平時這種情況不少,他祖母和父親時不時的就會讓人把他接過去,他去玩一會就回來了,他是個聰明的小孩,心裏的盤算著就讓他爹看自己一眼,然後就鬧著回來,也還是不耽誤玩的。

    承嗣不情不願的被福康帶到了交泰殿,交泰殿的暖閣中皇帝盤腿坐在一張大榻上,身前一張矮幾,擺滿奏折,福康在門外把承嗣放下,承嗣急的衝了進去。

    承嗣的小短腿跑的地板“啪啪”的響,皇帝抬起頭,承嗣飛快的衝了過來,兩下爬到榻上,沒有脫鞋,邁著小短腿一屁股坐到他老子盤著的大腿上,身後的錦緞上留下幾個烏黑的足印。

    父皇。”承嗣仰著頭看他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聲,額頭上兩道煙熏的痕跡,下麵烏溜溜的一雙眼睛,皇帝摟著他的後背,朝旁邊一伸手,富康往他手裏遞上一塊熱毛巾,皇帝給兒子擦臉:“霍時英把你帶野了。”

    擦完了臉,又擦手,承嗣老實的坐著讓他爹擺弄,等到都收拾完了,開始給他脫鞋的時候不幹了,把腳翹起來不讓人脫,還拽著他爹衣領子往外拉:“走,走。”承嗣的意思是我已經給你看完了,我要走啦。

    皇帝把兒子的手扒拉下來,不為所動,使了點巧勁把鞋子從他腳上脫下來,然後把像麻花一樣扭著的兒子環在腿間:“今天你是不能回去了,陪陪父皇吧。”

    承嗣哪裏肯聽他的,歪著身子往外麵爬,皇帝也不著急,兒子爬出去就拉回來,爬出去就拉回來,最後承嗣累的氣喘噓噓,坐在那裏朝著他爹“嗷”大吼一聲,委屈死了,也氣死了,皇帝倒是氣定神閑的很,要緊的事情丟在一邊,歪著身子支著腦袋看著自己兒子直笑。

    霍時英這邊皇後精神頭跟著承嗣走了,氣氛一下子就淡了下來,霍時英煙熏火燎的弄到太陽快下山烤好一隻羊,趕緊弄了一條羊腿讓人送去了太和宮,再轉身看見皇後歪在貴妃榻上,厭怏怏的,她從柴灰裏扒拉出來烤的焦黑紅薯,用小刀切開,露出裏麵紅壤給皇後端了過去:“娘娘吃點吧,熱鬧了一陣您也應應景。”

    皇後用小銀勺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望著宮門處,精神明顯不濟,霍時英開口問她:“娘娘要我去把大殿下接回來嗎?”

    嗯?”皇後似乎恍然回神,從遠處收回目光望向霍時英,定定的看了她一會才應道:“時英你去把他接回了吧,承嗣性子暴,怕他吵到皇上。”

    霍時英應了一聲,讓太監卸了一條羊腿放在大銀盤子裏端著往交泰殿去了。

    霍時英進到交泰殿的時候,皇帝父子還在叫著勁,一張巨大的榻上,父子兩個各據一方,皇上挨著矮幾批閱著什麽,眉頭深皺,承嗣坐在榻裏麵,一堆軟枕被他扔的七零八落,低著頭生悶氣。

    霍時英進去彎腰見禮,然後小聲道:“陛下,娘娘讓我來接大殿下。”

    屋子裏靜了一會,高坐在上的男人沒有吭聲,霍時英抬眼看去,皇帝的眼睛看著麵前的一張紙,手裏的毛懸而未決,眉頭深鎖,正是猶豫不決的時候,霍時英站在那裏沒再出聲,片刻以後皇帝忽然抬頭,似乎才知道屋子裏進來了一個人,他看著彎腰站在地上霍時英,眉頭不見舒展,把筆尖朝著承嗣指了指:“還在生氣呐,你看看有什麽辦法。”

    霍時英朝著承嗣的方向,半跪下去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朝著承嗣道:“大殿下,臣給你帶烤紅薯來了,剛才咱們烤的。”

    承嗣爬啊爬的爬到霍時英跟前,霍時英打開紙包拿出紅薯撥開外麵那層焦黑的皮,把裏麵的紅壤一點點的喂給他吃,承嗣還是很生氣,依然繃著臉,但還是吃了。

    承嗣不理他爹,凶狠的啃著霍時英手裏的紙包,一會一抬頭嘴上就黑了一圈,皇上丟下手裏筆,轉過身去默默的看著他們。

    霍時英掏出手帕給承嗣擦嘴,問他:“殿下還吃嗎?”承嗣黑著臉不說話,霍時英半跪著抬頭看皇上:“娘娘讓臣給陛下帶了一些烤肉來,皇上您要吃點嗎?”

    皇上轉過頭吩咐富康:“拿上來吧。”

    銀盤端上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皇上用小刀片下一片肉伸到承嗣嘴邊,承嗣不張嘴,皇上把肉遞給霍時英,霍時英接過去遞到承嗣嘴邊,承嗣氣哼哼的張嘴吃了。

    承嗣吃了肉臉上終於慢慢的鬆動了,皇上再喂他他也張嘴吃了,霍時英在一旁伺候著,冷不丁上麵的人忽然開口:“你父親可是要讓你跟我說什麽嗎?”

    霍時英一愣,抬頭望去,皇上根本不看她,手裏拿著薄薄的一片肉看著承嗣蠕動的嘴唇:“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要把承嗣留在這裏?你若是沒話問我,來的又怎麽會是你。”

    霍時英停頓了一下才低聲道:“家父沒讓時英來帶話。”屋內安靜無聲隻剩下承嗣的咀嚼聲,皇上的手臂垂到膝蓋上,似乎在等待著。

    片刻後霍時英再次開口:“是臣自己想問陛下,裴太守難道就非死不可嗎?”

    霍時英再抬頭,就見皇帝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暗含著失望又或者還有點別的什麽,霍時英臉上有些發燒,她知道自己問的幼稚,可她心裏抱著一點萬一的想法,裴世林到底身份是不同一般,他是太後的侄子,皇帝的表兄,若是皇上授意他這樣做的那麽皇帝也會為他安排一條後路,如果真有後路也省的她爹在家把自己憋出病來。可問完以後她又在上座的人的目光下為自己的幼稚而羞愧難當,把頭低了下去。

    皇上垂頭看了地上一直半跪的人片刻,最後身上一鬆勁,把手裏的刀子扔回盤子中發出叮當一聲脆響,他轉過身去,背對著霍時英道:“我從十年前就有這個計劃,登基之初就開始謀劃,難得的是十年過去了他依然不改初衷,他是我的表兄。”

    皇帝的聲音暗啞而含著隱忍的情緒,霍時英看過去,發現他的背微微的彎著,心裏在那一刻忽然非常抑鬱和難過起來。

    皇帝背對著他們揮揮手:“把承嗣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