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深院靜: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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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天,吳媽每天收拾著床帷,留心著蛛絲馬跡,也沒發現圓房的跡象。趙老太太還等著他們的好消息,聽到吳媽的稟報,難免有些心急。杜衡晨昏定省的時候,趙老太太忍不住旁敲側擊著:“衡兒,有沒有什麽委屈,石南待你怎麽樣?若是不好,盡管告訴我。”

    杜衡心裏一緊,抿唇微微笑:“沒有,他很好。”趙老太太也不好再細問,她不理解自己那個揚州城都風流聞名的兒子,怎麽惟獨對自己的妻子反而不能行周公之禮。

    杜衡從趙老太太那裏出來,舒了口氣,這一招她不知道能用多久,但是過一天算一天吧,她沒有辦法從身心上接受那個男人。

    第三天一早要準備回門之禮。趙家自然是不肯跌了臉麵,回門的禮品用汽車裝了一車。而趙石南也又一次露足了風頭,由司機開著汽車,帶著丫頭下人,回了杜家。

    杜衡見到哥哥嫂子,早已心裏翻江倒海。父母早去,長兄為父,趙石南對杜仲行的是拱手揖禮,而杜衡對杜仲行的是跪拜之禮,杜仲把妹妹扶了起來,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

    行禮吃茶過後,趙石南和杜仲在前堂就坐聊天,雙葉服侍著杜衡隨著佩蘭走到了後院,進了院門,杜衡吩咐著雙葉:“你在外麵轉轉去。”

    杜衡隨著佩蘭進了屋子,一進門,杜衡抱著佩蘭便嗚嗚的哭了起來,把佩蘭弄得心酸,摟著杜衡有些著急:“是不是趙石南不好?欺負你了?”

    杜衡隻是一個勁的搖頭,像個孩子似的一頭紮在佩蘭懷裏:“我想家,想哥哥和嫂子。”

    佩蘭舒了口氣,沒受欺負就好。衡兒多少是嬌慣出來的小姐,多少有些小孩心性,再加上昨天的事,佩蘭生怕被趙石南知道了衡兒和淩泉的事,欺負衡兒。看杜衡哭的好了些,佩蘭猶豫著說道:“有件事,你做個準備。”

    杜衡的心噌的揪了起來,看著佩蘭的神情,她不由的問著:“什麽事?嫂子快告訴我。”

    佩蘭頓了頓,咬咬牙說著:“淩泉回來了。”

    杜衡的頭轟的一聲,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他回來做什麽?”

    佩蘭走到窗口把窗口關緊,回來低聲對杜衡說著:“上次帶你去六圩渡口的趙天雄,被你哥哥的人打了一頓後,回去找人帶話給淩泉,但是帶話的人去了上海有事耽擱,直到你出嫁前兩天才把話帶給了淩泉。他忙趕了回來,在咱家門口等了兩天想見你哥哥,都被趕了出去。”

    杜衡的心幾乎要撕裂了,痛的呼吸不上。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佩蘭,失神的說著:“然後呢?”

    佩蘭猶豫了下,繼續說著:“看他執著,你哥哥怕他在你出嫁那天搗亂,壞了你的名聲,就找人把他偷偷的關了起來,直到昨天晚上才放出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衡兒,你哥哥也是為了你,要是他鬧起來,趙家不肯善罷甘休且不說,你以後的名聲也完了。”

    杜衡的心仿佛被揪了起來,又狠狠的揉碎,淩泉回來找她了,可她卻被鎖在深閨不知道,而淩泉為了她被關了起來,為什麽要這麽激烈?如果淩泉對她沒有這麽執著,這麽深刻,她的心會不會好過一點?

    杜衡隻覺得全身發冷,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肩,佩蘭接著說道:“衡兒,我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心裏有個底,淩泉現在估計已經回到了趙家,如果他再找你,你千萬不要糊塗。不管你和淩泉怎樣,你畢竟已經嫁給了石南,要是讓石南知道你有二心,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杜衡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出血,滿腦子都是瘋狂旋轉著一個念頭,淩泉回來了。直到被佩蘭搖晃著,才把腦子清醒一些。佩蘭說道:“昨晚你哥哥放出他,我也同他講過了,他如果真的為你好,就不要再去打擾你,否則你在趙家受苦,他又能做什麽?我想他是個明白人,應該也不會做糊塗事。事已至此,都成了定數。我隻是怕你和他同在趙家的大宅院裏,難免有一天碰麵,你可千萬自己心裏有數。”

    杜衡點了點頭,有數,身為大家小姐,她早已知道了什麽叫有數,什麽叫本分。唯一一次豁出去清白和一切的嚐試,已經被無情的摧毀,今後,還能怎麽樣?

    杜衡在佩蘭的床上抱膝而坐,隻是愣愣的發呆,心裏默默的念著一個名字,淩泉,淩泉。

    趙石南同杜仲在前廳聊著今年絲綢的形式,杜仲如今錢莊的生意有了趙家的支撐,好轉了不少。但生絲的生意卻越來越不好做,今年雨水多,春繭的收成並不好。

    趙石南笑道:“既然這麽艱難,何必還守著絲廠,不如盤出去算了,專心做錢莊的生意倒好。”

    杜仲歎口氣:“我倒是想盤出去,但是家父臨終前再三囑咐,無論如何,就算不做絲綢的生意,也千萬別丟了絲廠,何況還有幾台機器,行情不好的時候,也能維持一家人的生計。索性現在也就淡了盤出去的心思,湊乎著轉吧。”

    趙石南朗聲笑道:“機器轉著也要錢,要是行情不好,隻怕開機器繅一批絲就賠一批進去。”

    “不說這些了。杜家小本薄利,勉強撐個收支相抵。”杜仲搖搖頭轉了話題,“如今衡兒也出嫁了,家裏越發冷清。衡兒被我慣壞了,若是有小孩子脾性上來的時候,你還要多擔待。”

    趙石南聽到杜仲提起杜衡,滿眼寵溺的神色,心裏也一鬆:“她很好。”他說的是實話,雖然隻相處了三天,但是杜衡的知書識禮他看的出來。忽然他心裏一動:“衡兒的圍棋下的怎樣?”

    杜仲一愣,隨即笑著搖頭:“她不會下啊。小時給她請了師傅,她說看著黑白子就腦子疼,不肯學,到現在最多隻會說個金角銀邊草肚皮,三線拆二有根基。”

    趙石南心中咯噔一下,腦海中嘩的豁然。原來杜衡並不會下棋。那麽那個棋局,她是故意找來為難他?她這麽做又是為什麽?趙石南心裏忽然像堵了什麽似的不痛快,沒有人敢這麽戲弄他。但是他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繼續淡淡笑著同杜仲聊天。而之後聊天的內容,卻從生意轉到了杜衡身上。包括杜衡的喜好,杜衡從小的經曆,趙石南忽然對那個女孩子有了興趣,他倒想看看,這個女孩子耍的是什麽心腸。

    在杜家吃過午飯,趙石南和杜衡坐著汽車行駛在回趙家的路上。趙石南發現杜衡自從吃飯的時候,就變得不太對勁。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沒什麽神采,連臉上唯一的一處靈動的地方,也變得木訥起來。不免心裏又幾分厭煩。

    汽車很快行回了趙家。趙石南先下了汽車,心裏莫名憋了一股氣,並沒有扶著杜衡下車,而是自己大步先向前走去。趙石南是揚州城裏的浪蕩公子,平日裏也算憐香惜玉紳士風度,趙家的這輛汽車在揚州出了不少風頭,經常拉著各色的人在城裏進出,即便車上是伶倌人蘇小茴,他也會紳士的扶她下車。偏偏自己的妻子杜衡,他不知怎麽就心火大旺沒了興致。

    杜衡被丫頭雙葉扶著下了車,隨著趙石南的步子從大門走入。卻是一抬眼,整個人愣住了。門口的石獅子旁,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單薄的身子,抿緊的薄唇,一雙眼眸裏全是絕望的灰暗,看到趙石南,恭恭敬敬的立了個規矩:“大哥。”

    趙石南頓住了步子,乜了眼這個同宗遠支的兄弟,聲音有些不痛快:“你不是在上海嗎?怎麽回來了?”

    趙淩泉定定的回著:“學校有運動,回來呆兩天。”

    時局不穩,學生運動也是此起彼伏,趙石南淡淡“哦”了一聲,沒再看趙淩泉,繼續前行。

    趙淩泉轉身看著他身後的杜衡,四目相對,杜衡隻覺得有一道雷電劈過一樣,淩泉的絕望,自己的絕望,都化成了默默相對的無言。

    趙淩泉的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直把掌心摳的生疼,他拚命告誡過自己,衡兒如今是她的嫂子,木已成舟,為了她的幸福,他應該放手。可是直到看到她的一瞬,他才發現,放手,根本不可能,衡兒本該是他趙淩泉的啊。

    趙淩泉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氣克製自己,才能抑製住把這個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孩帶走的衝動,他守在這裏一天,隻為等她回門回來,再看她一眼,可是看了一眼,竟然把所有的牽腸掛肚全化成了撕心裂肺。他始終喊不出那聲“大嫂。”這本該是他的女人,不是大嫂,不是!

    杜衡定住了腳步,想挪又挪不開。隻是癡癡的看著趙淩泉。

    走在前麵的趙石南聽到身後的腳步沒有跟上,猛然一回頭,看著杜衡和趙淩泉相對而視的情形,心裏忽然噔的一聲泛上了不快,有種說不上的滋味。

    杜衡很快回轉了眼眸,快步跟了上去趙石南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