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深院靜:了斷
字數:4264 加入書籤
從那日後,杜衡每日來給趙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的臉如果說以前是冷若冰霜,現在則是三尺之冰,讓她起來就再也沒有話,隻是靜立著。
杜衡別扭,站在那裏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老太太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下人去做趙老太太也別扭,看著杜衡明明恨不得上去扇倆巴掌,但是想想她那個固執下跪的兒子,她若罰了她,他會自罰,終究也沒法再對她懲罰。索性也不說話,讓她站一天就當解自己心中的憤憤了。
趙石南這些日子忙著各處囤繭,揚州四處的夏繭該訂的訂,該收的收,夏繭的收成看好,趙石南心裏也格外的舒暢。而揚州城裏的絲商早已聽說趙家購置了新機器,產出的絲質韌色白,見過幾擔樣品後,更是爭搶著要定趙家的絲。一時倒成了奇貨可居。
有和趙石南熟稔的絲商,為了多訂些絲,約著趙石南到倚紅館去喝酒。揚州城的人都知道,趙石南最喜歡消遣的地方便是倚紅館。趙石南也不虛禮,去了兩次,卻隻是在前廳吃飯喝酒,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接著去後院找姑娘。
蘇小茴自從被徐師長教訓後,一直沒有接客。徐師長行伍軍營,下手沒個輕重,一巴掌打得蘇小茴臉腫了一個月。聽聞了兩次趙石南來倚紅館,蘇小茴的心揪著,直盼望他能來見見,如果不是因為心裏惦記趙石南,她也不必受這份罪。卻是等了兩次,趙石南都是酒至半酣,就起身回去了。
蘇小茴再也忍將不住,第三次聽聞趙石南在前廳喝酒,臉上覆了麵紗,替了那晚唱小曲的小蓮,自己登了台。調了調弦,蘇小茴輕輕唱起了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趙石南聽著聲音耳熟,向中央的台子上看去,一身桃粉色的蘇小茴撥弄著琵琶,似乎要字字泣血,聽到“商人重利輕別離”一句,趙石南唇角止不住的上揚著。
一曲終了,趙石南辭了酒席,向後院二樓蘇小茴的房間走去。蘇小茴忐忑中聽到腳步聲,再見到趙石南早已忍不住如火一般貼了上去。
趙石南是慣於風月的,一手勾了蘇小茴的腰,俯身下去,輕輕將蘇小茴麵上的紗用唇咬了下去,這個輕佻的動作讓蘇小茴心旌搖蕩,雙手早已劃上趙石南的背,探到了衣襟裏麵。許久沒經男女之事的趙石南全身都燥熱了起來,在蘇小茴的脖頸側撕磨喘息著:“這麽想我,嗯?”
蘇小茴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想你,每晚做夢都是你。”趙石南更加燥熱難耐,話語有時也催情,趙石南有些把持不住,抱著蘇小茴扔到了床榻上,床頭的燈燭照著紫色的簾帳,趙石南忽然看到蘇小茴臉上有些淤痕,不禁撫上問著:“怎麽了?”
蘇小茴泫然欲泣:“還不是為了你。”趙石南卻本也無心關懷,忽的想起了杜衡身上的淤青,方才滿身的燥熱頓時退了個幹幹淨淨,再也沒了興致。趙石南不禁暗暗苦笑,看來心裏有個人,還真的做事也不利索了。
蘇小茴的手還在不安分的到處遊走,卻發現趙石南沒了反應,還以為是自己臉上的淤痕讓趙石南反了胃,不禁捂著臉低聲說著:“你又何必嫌棄我,就是因為記掛你,不願意從了那個徐師長,才被打成這樣,都一個月了,還腫成這樣。”
蘇小茴本以為這話可以打動趙石南,卻沒料到他聽了心裏並不是滋味,風月場上本就是遊戲,一旦認了真,死纏爛磨,就沒了意思。如果說成親前,蘇小茴的這份真心還能滿足趙石南作為男人的虛榮,那麽現在,隻是讓他避閃不及。
趙石南緩緩的起身,蘇小茴拽住了他的袖子:“石南,難道我的真心你還不明白?”
趙石南輕輕把她的手掰開,皺眉站在了窗口,想了半晌,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壓到了她的梳妝台上,沉聲道:“小茴,這張銀票,你便是想贖身,也足夠了。我今後不會再來了。”
“為什麽?”蘇小茴猶豫晴天霹靂,聲音激動下有些尖利,“我哪裏錯了?哪裏不好?”
“不是這些。”趙石南頓了下,斬釘截鐵說著:“我給不了你想要的。”說完起身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蘇小茴追出去,夜幕下卻早沒了趙石南的身影。梳妝台上,是一張大額的銀票,蘇小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直笑得滿臉是淚,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原來最無情無義的,是男人。
趙石南到了家中,看著燈下靜靜看書的杜衡,心裏忽的生出一絲愧疚,盡管他也覺得這絲愧疚莫名其妙。男人外頭鶯鶯燕燕何愧之有?忍不住輕咳了一嗓子。
杜衡抬眸看他立在門口,莞爾一笑,吩咐雙葉去打水來,服侍他更衣盥洗。趙石南發現最近杜衡每天都會等他回來,還很自覺地承擔起了服侍他的任務。不由心裏一蕩,執住了杜衡的手:“今晚”
杜衡忙打斷他的話,眼睛望著屋上的橫梁嘀咕著:“是不是有老鼠?我怎麽聽到吱吱的聲音。”
說完眼眸清澈的望著趙石南:“不如明天讓下人把我們這倆間屋子都打掃打掃如何?”
趙石南看著她那雙貌似無辜的眼睛,心裏的急也發不出來,勾唇笑道:“哦,你明日要找人打掃屋子?我本來想到揚州城外顧家莊去看看印染廠,你若是閑著,就帶你一起。”
杜衡聽到趙石南這句話早沉不住了,兩眼放光道:“那就帶我一起嘛。”
“你不是要打掃屋子?”趙石南眉眼漾開了笑。
杜衡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又沒老鼠了。”說著羞紅了臉轉過身去。吩咐雙葉進來把屋子收拾好。看趙石南還沒有到外間的趨勢,也明白他那句“今晚”的意思,這一天早晚要來,杜衡心裏打著鼓,坐在床邊猶豫著:逃,還是不逃。還沒準備好,但趙石南也沒那麽討厭
正想著,卻被趙石南一把攬著倒在了床上,吹滅了燈燭。黑暗中杜衡掙紮著:“不要。”
“不要什麽?”趙石南笑著,和衣而臥,摟住了身邊撲騰的杜衡,“趕緊睡吧。明天一早就走。”
杜衡止住了撲騰,原來他不是那個意思啊臉臊的更要沁出血來,一夜直挺挺的連身也不敢翻。
顧家莊在揚州城東十裏,趙家的幾個印染廠就位於那裏。趙石南從南京回來,便開始琢磨究竟送什麽錦緞給程先生。趙家也有不少揚州聞名的錦緞,素華縐,羅衣紗,萬花錦,富貴花鳥錦,銀紅豔紫錦可趙石南看來看去,還是沒有自己滿意的。趙家的絲是極好的,織的也又勻又密,自不必說,可唯獨顏色,總覺得缺了點什麽。而顏色是一匹錦緞的靈魂,沒了色,別的再好也無濟於事。趙石南準備去印染廠看看最近染出來的絲綢。
被鎖在深閨大院的杜衡自然對各種外出充滿了強烈的興趣,便是到城郊,都樂不可支。隨著趙石南坐著汽車到了郊外,不過幾十分鍾,杜衡有些懊惱:“這麽快,早知道坐著馬車來多好。”
印染廠的一個嬸子帶著杜衡到各處轉悠,趙石南直奔後院的印染間,平染的綢緞太普通,拔染的花色倒是細致,但是顏色始終藍底白花,不適合做禮服,而防染出來的綢緞花紋圖案又粗糙。並沒有趙石南預期的發亮的色彩。趙氏南眉頭越皺越緊,不覺聲色俱厲:“就染出這種貨色?”
一個染廠的管事愁眉苦臉說道:“上回您吩咐的花色,染出來的就是這樣。”
趙石南眉頭更緊,管事戰戰兢兢的說著:“與其這樣,不如做提花?”提花在織錦的時候,便利用不用的絲線,經緯相交,織出圖案,免了整塊麵料染色的麻煩。但是提花在織錦前需要預先花費大量時間,去排布好提花的方案。
趙石南冷聲:“這是做旗袍的料子,提花?”管事不敢再言,提花料子若是做旗袍,終究不登大雅之堂,隻是做簾幔被麵還可。
趙石南的染色方子是集了多家之長的,為此也費了不少銀子買人家的傳家方子,卻最後染出這些東西,不免難以平靜,對管事的說道:“今天再染一匹,我親自看著。”
杜衡隨著嬸子在印染廠前前後後轉著,不久便也看完了,想往村子裏麵走走,嬸子忙拽住了她:“少爺吩咐不許走遠,我可沒那個膽子,少奶奶還是隨著少爺一起吧。”
杜衡轉了回去,正看到趙石南滿目清冽的看著掛起的一幅幅染好的綢緞,凝神不語。杜衡伸手摸了摸已經晾幹的一幅,想起自家幼年時,也是這樣的場景。杜家的醉花錦,曾經也是滿目絢爛,可惜,如今早已不複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