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情幻生: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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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的成悅錦被織造了出來,色彩依然獨特,泛著五彩華麗,又添了手感順滑和色牢度強這兩項優點。而這一偶然的發現,不僅可以用在錦緞上,連素紗,柔絹這些絲綢品種,也紛紛應用這一方法固色。
趙石南沒有想到,臨要參加賽展的錦緞,又有如神助一般突然進益了。越發覺得此次參展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看著一幅幅掛在樣品室的錦緞,似雲,似霞,似流金,似溢彩,趙石南的心裏滿滿的,衡兒,我會站在那個世界最高的台子上,贏給你看,贏給祖宗看,贏給所有人看。
日夜兼程的加工,半個月後,趙家已準備好了所有的參展絲綢,除了成悅錦,還有絹、綃、紗、紡、羅共六個絲綢品種,每種九品顏色,三種圖式,製成六尺見方的尺寸,作為最終的展品封了起來。隻等送到南京政府萬國博覽會展品籌備組終選,便可出國參展。
趙石南的奮發,又引起了揚州城的注意,大家紛紛好奇著趙家怎麽又突然要參展了,卻也都心裏鬆了一口氣,這種心情就如看賽寶大會,明知道有件名貴的寶貝看不到也是遺憾,如今寶貝麵世,大家也興高采烈,這爭的麵子,不僅是趙家的,也是揚州的。
而那位找趙石南鬥錦的田先生田成消息也很靈通,聽到這個消息又一次帶著絲綢來到趙家,命家丁通報後,再次見到了趙石南。眼前的這個人和數天前簡直是兩個人,神采奕奕晃得他心中驚訝,不禁說著:“趙先生如今氣色很好。”
趙石南朗聲笑道:“此一時彼一時。”轉而看著田成正色道:“我知道你到訪的目的。既然你想鬥錦,我願意奉陪,不知你想怎麽個鬥法?”既然新錦待出,那就且試牛刀吧。
田成沒想到今日的趙石南答應的這麽痛快,果然是個性情中人,他想了想道:“若說絲綢錦緞,第一要比的,肯定是色,順,滑,這些肉眼可辨的標準。”
趙石南淡淡笑著:“這個簡單,找一天把你的和我的錦擺上,放在哪裏,價格一樣,不說明哪個錦是誰的,看哪個訂購的多。”
田成點頭同意。趙石南問道:“你帶的東西除了錦,可還有其他要比的?”
田成說著:“還有紗、羅和綢。”
“好,那就一並比試,紗貴薄,羅貴輕,綢貴軟。到時不妨一起試試。”趙石南看著田成,神色平淡。
田成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正式開始比比。”
趙石南點頭,意氣風發道:“好。”
趙家要和一個外來的人鬥錦,這在揚州城很快傳的家喻戶曉,大家都想看看是何方的人,敢跑到這裏,和趙家鬥錦。
第二天一早是個晴天,揚州城的瓊花剛剛吐出新蕊。姹紫嫣紅,分外妖嬈。
趙石南和田成各自命人拿了一幅錦,沒有廠標,掛在城東,專門找了人去登記,看準備要哪幅錦的人多。卻在一掛出來,田成就是一怔,早先他在南京也見到過售賣的成悅錦,五色泛彩,是很漂亮,但是自家的錦緞色澤鮮亮,應當也相差無幾。但那天趙石南掛出去的是玫瑰錦,從未售賣過的玫瑰錦,宛如一朵華麗高貴的牡丹綻開,映襯的田成的錦緞有些黯然失色。田成沒有說話,心卻有點涼。
而趙石南和田成到了專員的官邸,那裏有各種物件爭奇鬥豔的展台,更便於比試。早圍了不少等著看熱鬧的老百姓,等著看這前所未有的鬥錦。
第一項是比試紗,紗的特點是薄,上好的紗穿在身上,宛如沒有穿。中國古代曾有個記載在唐朝的時候,有個外國的使者見唐朝的官員,看到了官員胸前的痣,歎道:“你穿的衣服真薄,隔著一層,還能看到你的痣。”而那官員笑道:“這不是一層,是十二層。”那衣服,便是紗的質地。
這故事聽起來有些誇張,但用來形容那天趙石南和田成的紗,並不過分,當兩種物品一起拿出的時候,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氣,那紗的輕薄,展開幾乎是透明可見。二人的素紗都是白色,趙石南命人拿出一幅寫著字的紙板,把自己的紗一層層的鋪了上去,五層鋪完,看字跡依然清晰如白,十層鋪過,稍稍有些朦朧,一層一層的加上,每加一層,圍觀的人就忍不住叫聲“好”,直到加到二十八層,那紙板上的字跡才算徹底看不出是什麽字。
田成心裏也暗暗叫好,拿出了自己的素紗,也一層一層的加上,卻是加到十九層的時候,就已經看不清了紙板上的字跡,等加到二十二層的時候,已經連紙板上字的模糊影子都看不到了,隻是素紗的白色。
田成對趙石南拱手道:“這局在下認輸。趙家的素紗,確實薄如蟬翼,工藝精妙。”
第二局比試的是羅,羅的特點是輕,左記中就有關於羅的描述“弱於羅兮輕菲菲”。趙石南特意找人借了架英國產的天平,擺在了展台上,對田成說道:“這天平的靈敏和精準,是非常高的。”說著在左邊的托盤上放了一根鵝毛,天平向左邊微微傾斜。
人群裏“嘩”的一聲,這洋人的玩意就是輕巧,那麽輕的一根羽毛,竟然也能感應出來。這要是秤杆,別說一根羽毛,就是一把,也沒那麽輕小的秤砣。
這回先放的是田成的羅,他有些把不準,把自家的羅剪成了三寸見方的小塊,猶豫著放到了天平的右盤,卻還是在剛一放入,天平就毫不猶豫的“哐當”一聲偏向了右邊。田成三寸見方的羅,也比一根羽毛要重。
田成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強撐說著:“太大了,我再剪剪。”
“不算大了。”趙石南悠悠的拿出自家的軟煙羅,沒用剪刀,直接把成品放到了右麵的盤子,天平的指針微向右偏了偏,但是依然是右高左低,並沒有把托盤壓的比左邊還低。田成忍不住抓起了軟煙羅看著,嘴裏好奇的念叨著:“你這羅隻怕很小吧。”等拿到手裏一展,不由整個人呆在了那兒,那羅,至少是二尺見方。
圍觀的人又“嘩”的一聲,紛紛歎道:“這麽大,還沒一根羽毛輕。”“太神了”“趙家不愧是趙家。”
田成的額上已經漸漸的泛出了汗珠,他這次之所以敢來找趙石南,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的。他也曾和別的絲綢店家鬥過錦,鬥完後對自家的錦緞很有信心,但是沒想到曾經贏過不少絲綢店的東西,今天在趙家麵前,不僅是錦,連紗,羅,都爭不了氣。這個趙石南,水太深了,做絲綢已經做到了無法超越的巔峰。如今慘敗兩局,別說心裏不甘,在別人眼裏的麵子,又怎麽過的去?
田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問著趙石南:“第三局你準備怎麽比?”
趙石南看出了田成心裏的忐忑不安,勾唇輕輕笑道:“第三局要比的是綢,綢要順滑才好。”說著打開一幅一尺一方的帕子,來回折了幾下,塞到了一個鼻煙壺裏。那個時候,鼻煙壺是很多人隨身攜帶的物件,沒事拿出來放鼻子底下嗅兩下打幾個噴嚏,用來清腦。而鼻煙壺的特點就是口很趙石南的綢一尺見方,竟然疊了幾下,就能通過鼻煙壺的口,可想而知有多輕軟順滑,真的做到了“動如流水”。
田成額上的汗這回真的冒了出來,手哆嗦著從箱子裏拿出一方綢,猶豫了下,又放了回去。對趙石南一抱拳道:“今天我輸的心服口服。”說完也不再等錦緞的統計結果,早晨一掛出去,他就已經明白孰優孰劣了。
趙石南倒也大氣,對田成回了一個拱手禮:“承讓。”
田成忙擺手道:“終究還是技藝不精。讓趙先生笑話了。我回去定當再加進技藝,過個幾年,再來找趙先生。”說完倒也沒太多狼狽之色,收拾好了自己的箱子。盡管趙石南挽留他留下吃了午飯再走,田成卻謝絕了,拎著箱子離開。
一時揚州城的人也紛紛稱奇,這場比賽雖然很博眼球,看的讓人叫好,但是賽後勝者不驕,敗者不餒,也是輸贏各有風骨。果然都不是尋常人。而趙石南用來比試的玫瑰錦,雖然統計了訂購人數,卻最終還是不願售賣,隻是拿出了同款別色的錦,降了三成的價賣給了預訂的人。倒也並無人計較。
過了幾日,成悅錦正式到了南京,毫無懸念的成為了中華民國參加萬國博覽會的展品之一,於公曆的五月初,乘坐官船趕赴歐洲。趙石南坐在船上,心裏思潮澎湃,他想站到的位置,他想見到的人,似乎都近在眼前。
而在官船出發後的一天,杜衡握著鍾主編幫她弄到的船票,搭了一艘運送瓷器的商船,和另兩個報社的同事,一男一女,還是去了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