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離啼緣·飛逝齡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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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嬤從來都不笑,一直都是平靜的,就跟這座宮一樣。

    這座宮叫不離宮,是母親、阿嬤和我住的地方。這裏隻有我們人,很簡單的世界。

    不離宮以前不叫不離宮,叫啼緣宮,是晉王宮一個獨立存在的地方。它的特殊正是因為它在一座山上,而好好的一個地方為什麽會換了一個名字?這是一個和母親從來不見我一樣難以理解的問題,隻不過這個問題又要好一些,至少我是不在意它叫什麽名字。

    這一座殿高高在上,所以所有人遠而避之。山遠離了那些人,他們也遠離這裏,在這個宮裏有很多他們羨慕的東西,雖然我覺得沒什麽,但從他們偶爾經過這裏,遠遠的張望時我就知道了。

    而當我出了宮,在外麵看著時,這裏確實是一座很好看的宮,金碧輝煌,無比耀眼。這又讓我知道了一個道理,外麵看到的,和裏麵實際的,有時候並不是一樣。

    今天我出了一趟宮,見過了才出生的雅樂妹妹,這是我今天晚上見母親的理由。

    我來到了母親的房門前,門依舊是緊閉的,行禮過後我看著那扇門道,“母親,措兒來看您了,問母親安。”等了等,裏麵一如既往的沒有回音,我轉身在旁邊的廊椅上坐了下來,旁邊是那扇窗,我覺得那扇窗其實離她更近。

    今夜星光璀璨,我看著宮之上的那一片星空,還有一隻細細的殘月,它們今晚比以往更亮了,而那星星也排成雅樂的那一張笑臉,照亮整個夜空。

    “我今天去看雅樂妹妹了…”一句話開了頭,我卻說不下去了。

    頓了頓,我又失落了下來,也有一些忐忑,道:“我把冰牙當做禮物給雅樂了…她很喜歡,也很高興,我希望她快樂的長大,也要平安的。”

    冰牙是我出生的護身符,也是我與母親最直接的聯係。

    低了頭,我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再看著夜空的月亮,我道:“母親,今天晚上的月亮好美,你喜歡嗎?措兒沒有禮物送你,送你這樣一隻月亮好麽?它在你睡著的時候也能陪著你。”

    我想了想,又道:“我今天看到了雅樂的母親。她才生下雅樂,很虛弱,可是雅樂那麽健康,是不是母親當時生措兒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母親放心,措兒一定照顧好自己,不會讓你擔心的。”

    星星一眨一眨,我想象著母親的模樣,那一定是最溫暖的,最美的,有著溫暖的懷抱和溫暖的眼,最美的笑和最美的目光,她能融化所有的冰冷和黑暗,有了她就有了全世界…

    可是想著想著就想哭,雅樂可以見她的母親,我卻不能,她可以被母親凝望,我卻不可以,她可以在母親的懷抱裏,我卻不能。

    我努力的控製著,不讓這種感覺被她們發現,我可以讓所有人滿意,讓所有人讚許,卻不能讓母親見一見我,或是說一說話。

    很久之後,我感覺好了些,道:“母親,我想你。”

    卻是話才說,鼻子難受,眼睛裏有東西掉了出來,我一愣,拭下來一看,是淚水,又急忙擦幹淨道:“我沒有哭,是眼淚自己掉了下來。”然而眼淚卻是不再聽話了,越擦越多,越多越擦不完,我慌了,看向阿嬤,“阿嬤,不是我想的,是它自己掉下來的。”

    阿嬤在走廊上的陰影裏,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她也沒有說話。

    我開始喪氣,任由它自己掉,等它掉完了就好了,我這樣想。

    淚水滴滴答答,聲音抽抽噎噎,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為什麽會這樣,以前度過的無數個夜晚,以前的情緒也從來沒有比今天晚上少,但今天晚上,我自己就是不聽話。我知道這樣阿嬤不喜歡,母親也不會喜歡,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我有一個想法,非常想非常想,我想把那扇門打開,等我有了力氣,能推開的時候,我就這麽做。

    我現在在隨著阿嬤學武,已經學到阿嬤的分之一了,門被內力從裏麵關上,等我學到了阿嬤的全部武功,我就可以打開那扇門了。一道門,它很簡單,我卻很討厭它,實在不知道它為什麽要將兩個人分開,隔著一道門訴說思念,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

    抽噎慢慢的停止了,我回到了平靜,什麽也沒想的平靜,也不難過,也不高興,我靜靜的看著腳下的月光,它已經將我全部的包著了,夜深了,我該睡覺了。我起身再對著窗一拜,道:“母親,我去歇息了,您也歇息。”

    轉身,我向著我該去的地方去,沒有留下腳步聲,沒有驚動一點夜,後麵阿嬤沒有跟上來,不過,那也無所謂了,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睡。我什麽都可以一個人,就算是最黑暗的夜,我也能,十二年來,我一向是這樣。

    寢宮很大,黑暗也很大,我躺在了這黑暗之,因為今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樣,所以有些累。我很快的就睡著了,又似乎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甜美,我不想醒來,卻又是驚醒,而驚醒後睜開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一隻張著巨嘴的怪物,黑暗,無聲。

    屋子內的黑暗一向如此,我在怔愣了一陣後,就回到了平靜。將被子蒙住了眼睛,我閉上了眼睛,記不得多少次了,每次從夜裏驚醒,當驚醒後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從來沒變過。

    不離宮為什麽不點燈?這是繼那兩個問題之後的第個問題。不過這也不重要,因為我早已經習慣了。

    我又想起很久以前,在無數個夜裏,因為想念母親而哭醒,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可怕。

    這之後,我睜著眼睛望到天亮。

    黎明的天,大地開始蘇醒,我在床上等著阿嬤來,聽見腳步在她來之前又閉上眼睛。

    阿嬤來了,起床,洗漱,用早膳,練武;午膳,練武;練完武,就是到了黃昏。這個時候,我會在阿嬤進去做飯的時候,發一會呆,有時候是原地,有時候是其它地方,今天我想在出宮的那一道門後的台階上坐一坐。

    這裏依舊安靜,隻能看到半邊外麵的天空。一道門,聽不見外麵,外麵也聽不見裏麵,一道牆,外麵半壁天空,裏麵半壁天空。

    忽然門被推開,呼啦啦進來一股風,吹得我一愣,也吹得我身後門上的燈籠一陣搖晃。最後風散了,空氣裏有一絲新鮮的味道,也有了一絲探險的味道,我低頭看去,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了一條大縫,大到足以讓一個我這樣的身體出去。

    我看著那一條縫,看著外麵的顏色,很久沒有動,驀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蹦蹦跳跳,卻又是靜靜悄悄,一張臉出現在了門縫裏,陌生的臉,一串青色的流蘇垂了下來,晃著,她探著頭看著我,眼是好奇,又推著門進來了,歪著頭問道:“你是誰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