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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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剜心。

    閻王神色肅穆的寫下兩字。

    我跪在閻王殿上,頭一次向閻王磕了頭。

    我在人間少說殺了數千人,已是大大的擾亂了輪回秩序。處以剜心之刑委實輕了些,想來,閻王在暗處定為我背了不少壓力。

    我到地獄行刑之前,黑無常拉著我好歎息了一番,道:“本來就是個石頭,好不容易生出了點心思來便要將心給剜了……雖說還是個靈物,但沒了心,與塊會動的石頭又有什麽區別?”

    我道:“這不是還有腦子麽。”

    黑無常繼續搖頭晃腦的歎息。小鬼甲、乙也是一副哀戚的模樣。唯有白無常還是素日的冷臉:“可悔?”

    我知道他在問什麽。我回了冥界,陌溪定是知道的,他現在已曆完了劫。作為一個神君,替我求求情,說不定我還可以免了這次責罰。而且我這次受罰,在別人眼裏看來大多還是因為陌溪。

    但是他什麽都沒做。連來冥界看我一眼也不曾。

    我想了想,搖頭道:“不悔。”

    “為何?”

    我回頭望了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黃泉路,那裏有鬼魂不斷的走下來,而在我眼中卻隻剩下了那些路邊妖豔而孤寂的彼岸花,一如初見陌溪的那一日,被人界傾瀉日光撲灑了一地。

    我恍然記起在很久之前,還是憨傻石頭妖的石大壯曾問我,會不會用生命去喜歡陌溪,當時我覺得我的生命與他們是不大一樣的,所以我說我願意,然而此刻透徹的一想,我方察覺,原來,即便我的命與他們一樣,隻有一次,我也是願意用所有去喜歡陌溪的。

    因為,他也曾這般對我過,所以他值得。

    而我,沒有怨恨,更談不上後悔。

    “偏生就有那麽巧,被我撞見了陌溪。我也無可奈何。”我歎了口氣,自嘲道,“興許沒了這顆心,就會後悔了罷。”

    白無常沒再說話,一直送我到行刑的地方才轉身離開。

    剜心的過程很順利,給我施刑的鬼下手很快。我才感覺刀尖刺入胸口,那一直在我胸腔中溫熱跳動的心髒便被取了出去。直至傷口被縫合,我才感覺到了疼痛。

    原來,石頭沒了心也是會痛的。

    痛得恨不能自己根本就沒有長過心。

    冥界有規定,被處以刑罰的靈物或是鬼怪不能得到幫助。所以那天我是獨自爬回三生石中的。血淌過胸口,滲透衣服,落了一地。

    後來,我在石頭裏養傷時,小鬼甲偷偷跟我說,我落在地上的血跡上長出了一朵朵散發著芬芳的花,有人喚作梅。很是好看。

    我初聽還不相信。

    冥界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地府,忘川是已殤之地。隻有死物,從來不進活物。除了天上那些個無聊的神明偶爾回來光顧一下,這地府哪會自己長出花來。

    直到後來,我在石頭裏也聞到了梅的芳香。

    小鬼甲和我說:“三生,你的真身長在漂亮的紅花裏,又香又美。都快不象是我們冥界的東西了。”

    我不知這是怎麽回事,也懶得去想。心剜掉之後,我象是輕鬆很多,曾經的一些好奇,不舍的感覺都漸漸淡了去。隻是偶爾在腦海中還能飄過陌溪的影子。

    但是我想,隨著時間慢慢流逝,這個美麗的身影總有一天也會消失在我的腦海中的吧!

    就像胸口這個慢慢愈合的傷口,總有一天會連疤痕也不剩下。

    傷口長好,我能離開石頭小走幾步時,那傳說中開在我身邊的梅花早已謝了。

    半點沒有遺憾的感覺,我越發深刻的認為,這些東西不管是人界的陽光,還是暗香襲人的紅梅,亦或是溫潤如玉的陌溪都應該成為過往雲煙。揮一揮就吹走了。

    在冥界的日子與從前沒多大的不同,我依舊每日散步於忘川河邊,也每日倚著石頭看些人間帶來的話本。

    隻是曾經藏在心底的那種向往憧憬,現在都變成了一種腦海裏單純的追憶。那些美好的情節再也不能讓我產生悸動的心緒。

    一日,我自忘川河邊散步歸來,抬頭一望,又是在一個不經意間瞥見了正站在我真身旁邊的那個人影。

    他一手撫在石頭之上,垂著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忘川河水氤氳的霧氣在他身邊纏繞,他在那一方儼然靜立成了一幅唯美的畫。

    “陌溪……”我微微張唇,輕吐這兩個許久不曾喚過的名字。

    那人便在我的呼喚中緩緩抬起了頭。

    看見這張許久不見的麵容,我不由伸手撫著自己的心口,那空蕩一片的地方再也沒有怦然跳動的感覺了。但是為何,我卻忍不住想濕了眼眶。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是不思念,而是強迫自己不再想念。害怕回憶瘋長無法收拾。

    他在我越發模糊的視線中笑得溫暖。

    “你不是說要勾搭我麽?”

    我站著不動。

    他笑了笑,向我伸出手:“三生,過來我看看。”

    我沒動,生怕自己一動,他就像夢裏的煙,還不等人去吹,就消散了。他在那方等了一會兒,見我如此,竟挪動了腳步,緩緩向我走來,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三生不是最討厭別人碰你的頭發麽?”

    我老實點了點頭:“因為石頭長毛不容易。”

    “我這樣碰,你可生氣?”

    我搖頭:“因為是陌溪。”

    他眯眼笑得無比愉悅。我道:“你現在是戰神,我打不過你了。”他的手頓了頓,愈發用力的按壓我的發。我又道,“就是打得過,我也下不去手。”

    “舍不得?”

    “舍不得。”

    他默了默,突然伸手牽住我的手,十指緊緊相扣:“三生,與我一起去天上。你那麽喜歡梅,做個梅花仙可好?”

    我抬頭望他,見他神色認真,知他不是玩笑,我不由嚇得往後退了退:“不不。”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扣得死緊。我微微有些慌亂,“我隻是冥府的靈物,滿身陰氣的三生石,本就不該去天上,而且現在又失了心……”

    陌溪一聲歎息:“三生,你花了三生時間勾搭我,現今終於勾搭上了,卻要轉身走掉麽?這樣可不行。我放不了手了。”

    “你……說什麽?”

    “三生,你勾搭上我了。”

    我怔然。

    陌溪從懷中掏出一顆泛著熒光的圓形物什來:“本來還想晚些時候給你的。”他撚了個訣,我隻見他掌中的東西光華一閃,霎時便不見了蹤影,緊接著我胸口猛地一暖,許久不曾有過的溫暖的感覺又一次自心口溢了出來。

    我的心。

    陌溪將我被剜掉的心還給了我!

    心中的感情澎湃而出,擠壓著血液讓溫暖的疼痛溢滿全身:“陌溪……我,我……”眼淚奪眶而出,“我生在忘川,從不曾真正活過,在這已殤之地待了這麽久,我怕我不會活。”

    他的指腹輕輕抹過我的臉頰,溫和道:“這裏養出了三生,而我的三生是我見過活得恣意大膽的靈物,你怎麽不會活。”

    他道:“三生,忘川無殤。”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與我上界,做戰神的妻子可好?”

    “你被我勾搭上了麽?”

    他歎息:“早勾搭上了。”

    我低頭,走進他的懷裏,伸手輕輕攬住他的腰,臉頰靜靜貼在他胸膛之上。

    “嫁不嫁?”

    “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