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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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婚人是禮部尚書王大人,胖墩墩的王大人穿著大紅禮服,在正堂門口迎接燕王,“殿下,這邊請。”

    朱棣先入,王大人緊隨其後,身後跟著捧著各色禮物的小內侍,將正堂擠得滿滿當當。胡善圍和另一個女官亦著盛裝,一左一右挽著徐妙儀的胳膊步入正堂,兩人雙雙拜別了魏國公徐達。

    看著一對璧人,徐達一時有些恍惚,眨眼間那個抱著他的腿,撒嬌要吃酥油泡螺的小姑娘長大了,有本事了,要出嫁了,而他也早生華發,從“小將”變成了“老將”,從“丈夫”變成了“老父”,要和女兒告別了……

    主婚人王大人低聲提醒道:“魏國公,吉時已到。”

    徐達回過神來,記起王大人事先教給他的那些文縐縐的話語,揚了揚手,“爾為王妃,應夙夜勤慎,孝敬毋違。”

    胡善圍等扶著徐妙儀步入女轎夫所抬的鳳轎,朱棣騎馬在前,龐大的儀仗在鼓樂聲中出了魏國公府,往皇宮方向而去,一路上清水撒塵,鞭炮聲不絕於耳,比過年還熱鬧。

    迎親的隊伍從承天門進皇宮,朱棣下馬,去偏殿換下方才迎親的大紅皮弁服,複又穿上黑色的九章袞衣,戴上九旒冕,兩人步入奉先殿,早已有小內侍擺上豬、羊、帛、圭等祭品,以拜祭祖先。

    朱棣在東,徐妙儀在西,齊齊拜過祖先後,再拜洪武帝和馬皇後。

    洪武帝看著兒媳徐妙儀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回想起她做過的事情,內心百感交集,五味雜陳,都懶得出言教訓兒子了,糾結得臉上連笑容都沒有。

    馬皇後打圓場,親親熱熱的拉著徐妙儀的手,“四郎從小就懂事聽話,會疼人,你是個有福的,你們小夫妻恩愛,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至此,廟見之禮完畢。朱棣帶著新娘子徐妙儀擺駕出宮,回到了燕王府,開始行合巹之禮。

    燕王府正堂,王座在東麵西,妃座在西麵東,中間設案,案幾上擺放著一對金爵和玉巹。

    朱棣換下黑色袞冕,又穿上大紅皮弁服,步入正堂,在王座前站定,胡善圍挽著徐妙儀隨後進來,在妃座前站定了。

    朱棣和徐妙儀麵對麵交拜兩次,各自坐下。胡善圍持壺,往金爵杯中倒酒,遞給朱棣和徐妙儀,兩人對飲。胡善圍再倒,如此再三,喝下三杯才罷。

    徐妙儀放下空空如也的金爵杯,有些微醺,暗想這王妃也不是好當的——起碼酒量要不能差了。

    胡善圍輕輕一笑,將玉巹杯倒滿了,“燕王,燕王妃,請用。”

    如此又連喝了三杯酒,朱棣和徐妙儀從王座和妃座上站起來,交拜兩次,合巹之禮方成。

    胡善圍對著小內侍王景弘點點頭,王景弘忙跑出去,扯著嗓子叫道:“禮成,奏樂!”外頭鼓樂聲起,堂前的客人們知道合巹禮成,紛紛歡呼,叫嚷著要灌新郎,周王朱橚和駙馬王寧立刻“嚴陣以待”,準備給朱棣擋酒。

    朱棣說道:“我去敬酒,你先歇息用飯,我……我待會就回來。”

    “慢著。”徐妙儀從荷包裏倒出一顆藥丸,塞進朱棣嘴裏,“先吃一顆,姚家的獨門秘方,專門醒酒護胃腸的。”

    朱棣含著苦味的藥丸,就像吃著蜜糖似的甜。四目相對,雙眼就像用漿糊膠住了似的,難舍難分。

    胡善圍捂嘴笑道:“燕王快去敬酒吧,我還要幫燕王妃換衣服——十幾層的翟衣和九翟冠加在一起

    足足幾十斤重,燕王妃很累了。”

    朱棣聽了,方訕訕笑道:“妙儀,辛苦你了。”

    徐妙儀沒皮沒臉的說道:“不辛苦——辛苦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朱棣身形一僵,“你換衣服,我先去敬酒。”

    朱棣一陣風似的走了,胡善圍瞠目結舌,對徐妙儀說道:“你真大膽,敢如此調戲燕王,以後在帝後麵前可別這樣。”

    徐妙儀跌坐在妃座上,捶著腰說道:“燕王是我夫君,我不調戲他調戲誰?快快把這個孔雀開屏似的九翟冠摘下來,頂著一大坨黃金寶石,脖子都快硬了。”

    胡善圍幫徐妙儀卸妝更衣,散開頭發細細梳通,“別人想戴都戴不上,你偏不喜歡,明日進宮拜見帝後,還要穿戴翟衣翟冠呢,還有後天回門,不能差了禮數,以後每逢進宮請安,朝賀,祭祀等都要如此盛裝,方顯大明皇室的尊貴威嚴。”

    徐妙儀連連求饒,“唉,早點去藩地就好了,到了北平,我們關起門過日子,那用這麽麻煩。”

    提起就藩,徐妙儀眸色一黯,“表哥在桂林不知怎麽樣了,他年紀最小,卻是第一個就藩的。”

    胡善圍消息靈通,說道:“皇後為靖江王相看過了,已經選定了郡王妃,就差下懿旨賜婚了。”

    徐妙儀問道:“是誰家女子?”

    胡善圍說道:“是你家族親,魏國公遠房堂妹,我親眼見過,是個溫順安靜的大家閨秀。”

    徐妙儀說道:“那就是我堂姑了,和我表哥差一輩呢。”

    胡善圍笑道:“皇家娶媳婦不講究輩分——難道燕王不是你表舅?”

    徐妙儀頓時不說話了。

    胡善圍給徐妙儀綰了一個鬆鬆的圓髻,從首飾盒裏挑了一個鳳簪,徐妙儀指著一個樸拙的木簪說道:“用這個吧。”

    胡善圍會心一笑,取了木簪簪在發髻上,“燕王也忒小氣,送這種不值錢的東西。”

    徐妙儀說道:“那時候在鳳陽鄉下,整日為溫飽操心,這木簪是他從貨郎那裏用一隻山雞換來的。”

    胡善圍歎道:“禮輕情意重,好好珍惜吧。好了,晚妝已成,你照照鏡子。”

    徐妙儀攬鏡自照,鏡中女子秀發高高綰起,已是少婦打扮,雙眸如星,憧憬中有一絲怯意,喃喃道:“這就嫁了啊,以後有好些事情要做呢,善圍,你說我能不能應付的來?”

    一雙溫暖寬厚的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沉的聲音響起:“當然能,因為你不是一個人。”

    徐妙儀四處張望,發現胡善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走了,頓時驀地有些緊張。

    雙肩上的手慢慢往頸脖處移動,粗礫滾燙的手指落在徐妙儀天鵝般細膩優美的頸脖,輕輕揉了揉,好像一道閃電從她的頭頂一直劈到足弓,渾身酥麻。

    朱棣揉著徐妙儀的頸脖,“還疲乏嗎?”

    徐妙儀的脖子反而越來越僵了,呐呐道:“哦,還好。”,麵上平靜,內心卻在呐喊:關鍵時刻不能慫啊!他捏你,你就捏回去,他親你,你就啃回去嘛,別羞羞怯怯像個小媳婦,以後怎麽樹立燕王妃的威信?在軍營兩年耳濡目染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嘛……

    朱棣俯下身去,兩人頭碰頭緊緊挨在一起,鏡中立刻出現了兩個人,徐妙儀手一抖,圓圓的銅鏡落地,咕嚕嚕恰好滾到了婚床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徐妙儀雙頰酡紅,像是染了胭脂;一雙迷離的眼眸,好像下著一場梅子黃時雨,濕濕的,軟軟的,綿綿的,令人沉醉在一川煙雨,滿城風絮裏。

    朱棣的眼眸頓時亮了,璨璨如星,熱烈似火,灼燒著他的靈魂,喉頭像是被烤幹了,他的唇不禁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寸寸的緩緩移動,煙雨遇到火炭,淬出陣陣白煙,如夢似幻。

    □□鳳喜燭下,落到床下的銅鏡昏昏欲睡,顯得有些晦暗無光,它看見兩個緊緊糾纏的人影從梳妝台的繡凳上站起,像是喝醉酒似的趔趄而行,銅鏡大驚:喂,怎麽男主人和女主人都閉著眼,走路要睜開眼睛,小心踩著我圓滾的嬌軀呀!

    糾纏的人影緩緩挪動,女主人的大紅寢衣滑落在地,銅鏡又驚:哎喲,雖然臥房溫暖如春,但不穿衣服還是會冷的,小心得了風寒。嗯,幸好男主人挺體貼的,知道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女主人禦寒——不對!怎麽都扔了?主人們,你們知道什麽是倒春寒嗎?會凍病的!真是一對令人不省心的主人啊!

    一雙□□的大腳踩過來,銅鏡絕望的閉上眼睛,完了完了,要踩破了,幸好主人被床前的腳踏絆住了,主人齊齊摔在柔軟的婚床上,震得銅鏡都抖了三抖。

    劫後餘生的銅鏡重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慶幸呢,一根凶器直直的戳了過來,銅鏡捂著臉慘叫,還好凶器是一根打磨圓潤的木簪,戳在身上雖疼,但並沒受傷,留下難看刮痕。

    正是女主人剛才簪在頭發上木簪子。

    銅鏡歎道:還好我的臉皮夠硬,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這時床榻上如下雨似的砸下來若幹紅棗、蓮子、桂圓、花生等物,銅鏡避無可避,隻得硬抗。

    末了,銅鏡聽見女主人發出陣陣幽歎,似喜似嗔,如瀑般的烏發從床榻上垂落,恰好覆蓋在銅鏡之上,銅鏡被烏發遮住雙眼,啥都看不見了,成了睜眼瞎。

    烏發在銅鏡上騷動著,時而如狂風中的柳枝似的亂拍,時而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銅鏡被越騷越癢,越癢越騷,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歇,銅鏡暗歎:唉,比磨鏡還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