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世子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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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兩難問題,若同意嫡子朱允熥為世子,順應了禮法,可是太子朱標的心偏向庶長子朱允炆。他若說要立嫡,那麽朱允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尤其是小舅子鄭國公常茂看著自己,小舅子的小舅子——青年大將藍玉也在一旁虎視眈眈,朱標不敢說他想立朱允炆為世子。

    朱標說道:“兒臣覺得孩子們還小,秉性不定,此時議論立世子,為時尚早。”

    強壓之下,朱標選擇逃避,先幫朱允炆拖延著,將來或許有所轉機。

    洪武帝麵無表情,他又指著一直保持沉默的鄭國公常茂說道:“常愛卿,你以為如何?”

    常茂久經沙場,威壓之下,泰然而若,說道:“回稟皇上,自古以來,無論皇族還是民間,選擇繼

    承者都是一樣的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若年歲相同,擇賢者立之。”

    親妹妹在東宮為太子妃,被冷落多年,痛失長子朱雄英,最終抑鬱而終。鄭國公常茂當然明白太子偏寵呂側妃,偏向庶長子朱允炆。可是千百年來,普世大眾認定的就是有嫡立嫡的規矩。

    凡是違背這個規矩、顛倒嫡庶的、枉顧倫常的,朝廷必定經曆動亂,甚至遭遇滅頂之災。太子被呂側妃迷惑,誤入歧途,但洪武帝是明君,他不會犯這種錯誤。

    何況還有父親常遇春昔日的君臣之誼在,常茂覺得呂氏家族、馬全還有他們的附庸們不過是一群跳梁小醜,不足為懼。

    常茂自信洪武帝肯定站在親外甥朱允熥這邊,被群臣噴得狗血淋頭的“兩姓賤人”楊士奇又不怕死的站出來說道:

    “元人進犯中原,禮樂崩壞。大明建國以來,皇上崇尚古禮,修大明會典,重祭祀禮儀。既然皇上可以法古建邦,分封諸王,為何不能效仿上古五帝時代的禪讓製,擇賢能者當政呢?臣覺得皇長孫朱允炆就是天縱奇才,千百年難得的賢德之人,不用拘泥嫡庶常論。”

    古代皇權繼承,最初是賢者得之的禪讓製,上古五帝堯舜禹皆是如此,並非以血統為主的世襲製。洪武帝建立大明,為表示正統地位,效仿上古堯舜禹等聖賢,實行“三請三讓”的禮儀,登基之前群臣們請求他當皇帝,他三次推脫。群臣三次請求,才“為免其難”的登基為帝,其實他不可能將皇權旁落,所謂效仿古禮,隻是類似祭祀的政治表演而已。

    轟隆!早朝又是一片嘩然,此話不僅亂了嫡庶、還推崇他們一直反對的法古建邦,簡直大逆不道,是讀書人的恥辱。

    群臣們輪番上陣,痛罵楊士奇,恨不得活剝了他的皮。常茂和藍玉都懶得回頭看楊士奇一眼,更別提和此人爭論了,簡直辱沒了他們尊貴的身份。

    楊士奇唾麵自幹,巋然不動。

    這次大朝會過後,楊士奇立刻被貶到西北某個偏僻的縣城當小縣官去了,但是他攪合撥亂的東宮世子之爭也由此開始,永無寧日。

    東宮,呂側妃聽聞朝堂的亂局,頓時大怒,拍案而起,“這世上怎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上趕著巴結你,差點壞了我們的大事!和你外公說,找個借口奪了楊士奇的官,壓得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朱允炆說道:“外公和嶽父說楊士奇是個人才,遠遠打發出京城當個小縣官,避避風頭,慢慢調/教磨礪,以後會是一條聽話的好狗。”

    呂側妃問道:“皇上下朝後有沒有問你同樣的問題?”

    朱允炆淡淡道:“問了,我說弟弟是嫡子,我無意和他爭什麽,我和弟弟從小就感情極好,無論外麵如何詆毀,如何挑撥,都不會影響我們兄弟之間的情誼。”

    呂側妃有些失落,“如此一來,皇上會不會覺得你沒有進取之心?”

    朱允炆瞥了母親一眼,說道:“在這個時候,不爭就是爭。何況皇族這些皇孫,有誰能夠和我比肩?我是最優秀的皇孫,根本不用刻意在皇上麵前表現什麽,皇爺爺最欣賞的人始終都是我。”

    呂側妃始終覺得心懸,“朱允熥有沒有疏遠你?”

    朱允炆給母親倒了一杯茶,“從他出生開始,我就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愛護他,母親還覺得我多事,現在明白我為何這麽做的吧?朱允熥始終在我的掌控之中。母親,還是那句老話,您隻要抓住父親的心,千萬不能讓父親迫於壓力,開口立朱允熥為世子。其他的都不用您操心,我自有謀斷。”

    不知為何,呂側妃不敢喝兒子倒的茶,她接過茶杯,做樣子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你父親的心始終在我這邊,不會立朱允熥為世子的。否則他早就鬆口續娶太子妃,馬氏就是你的新嫡母。”

    提到新婚妻馬氏,朱允炆沒有一絲動容,就像說別人家的妻室,“隻盼望馬氏肚皮爭氣,能一舉得男,皇爺爺和皇後定更加歡喜。我知道皇爺爺今生的遺憾是皇後生的兒子夭折,如果有一個馬家血統的重孫,我們就多了一個重要的籌碼。天生日久,水滴石穿,慢慢讓皇爺爺不再堅持嫡庶。”

    朱允炆冷靜的分析現狀,“母親,我們不要奢望皇爺爺現在就立我為世子,我們隻需拖著皇爺爺不立朱允熥為世子就行了。將來父親繼位,一切都會是我們的。您要有耐心,懂嗎?”

    對結發妻馬氏,對疼愛他的皇爺爺,甚至對於親生父母,朱允炆隻是當做問鼎皇權的工具,長子的冷酷無情,像極了呂側妃。但是呂側妃又怕這樣的長子,她能操控丈夫,卻對長子束手無策。

    她希望長子能夠像丈夫一樣,對她有情感的依賴,這樣操控起來才能得心應手,可是長子的情感卻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她對長子唯一的焦慮就是常槿,哪怕這個女人已經遠走西南,依然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呂側妃觀察著兒子的神色,試探著問道:“允炆,那個常槿……若知道朝中世子之爭,會不會從西南回京城幫著朱允熥?到時候你如何應對?”

    朱允炆冷冷的看著呂側妃,“其實母親是想問,常槿視朱允熥為親子,倘若她回到京城,站在朱允熥這邊,兒子會不會心軟,將世子之位拱手相讓?”

    呂側妃被說中了心思,尷尬的囁喏片刻,說道:“母親是想提醒你,你早就走向了一條不歸路,要麽登頂,要麽落入萬丈深淵。朱允熥現在依賴你,信任你,但他終究會長大,會覺醒,遲早和你反目成仇。到時候常槿也護不住你。”

    提到常槿的名字,朱允炆的瞳孔一縮,再睜眼時,已平靜如古井,“我不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我。朱允熥是我養的寵物,寵物不聽話,反噬主人,扔掉就是了。”

    呂側妃不相信,她抓著兒子的手,“你不要小覷情感的力量,它會使人失去理智,否則你父親怎麽會對我言聽計從?你現在信誓旦旦說什麽都沒用,隻要常槿回到京城,一切都會改變的。除掉這個軟肋,你以後就沒有任何弱點了。你若不忍心,為娘會替你動手。”

    朱允炆甩開母親的手,“除了殺人,母親就沒有其他方法嗎?殺了常槿,朱允熥形同喪母,他會懷疑我的。”

    呂側妃說道:“那就連朱允熥一起除掉。”

    朱允炆指著禦書房方向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母親當錦衣衛是擺設嗎?毛驤是個厲害人物,母親想要自毀長城,就盡管去殺吧。”

    朱允炆拂袖而去。呂側妃在身後喊道:“我真的會殺了常槿!”

    朱允炆停下腳步,側身說道:“隨便。”

    呂側妃叫道:“我不是隨便說說。”

    朱允炆無言離開,不再理會母親。

    回到書房,朱允炆對心腹太監說道:“盯緊母親那邊的人手,若有任何人往西南方向而去,格殺勿論。”

    八月十五皇家家宴,徐妙儀在燕王府養胎,沒有進宮,朱棣帶著三個孩子給父皇母後請安。秦王朱樉還在雞鳴山皇陵思過,缺席家宴,倒是秦王妃王音奴被大張旗鼓的接到宮裏,就坐在馬皇後的下首,額頭上戴著華貴的珍珠瓔珞抹額,遮掩住了蜈蚣般的傷疤。

    沒有太子妃,二皇子妃王音奴要代長媳之職。

    皇上要懷柔北元降軍,馬皇後夫唱婦隨,對王音奴的態度轉暖,這幅珍珠瓔珞抹額是馬皇後賜的,顆顆都是高麗國進貢的上好東珠,閃爍著溫潤的、淡金色的光芒,王音奴五官生的極好,舉止大氣溫婉,配上名貴的首飾,頓時豔壓群芳,人到中年,依然將諸位比她年輕的王妃都比下去了。

    不過沒有人嫉妒她,她越完美,人生就越悲劇……

    “王爺,輪到我們向父皇母後敬酒了。”周王妃馮氏低聲對朱橚說道。

    “好。”朱橚站起來,隨手扶起馮氏。小夫妻並肩走到龍椅鳳座前敬酒,王音奴就坐在馬皇後身邊。

    時隔八年,這一次是最近的距離,朱橚似乎被她額頭東珠的光亮閃了一下,潤濕了雙眼。

    不遠處東宮呂側妃席麵上,朱允炆細心的挑去鰣魚上的魚刺,遞給母親,“您最愛吃的鰣魚。”

    呂側妃食欲全無,低聲說道:“你是不是殺了我派去西南的人?”

    朱允炆低聲笑道:“母親要發瘋,我就陪您一起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