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朱祁鎮像往常一樣扶著錢皇後來到院子裏。

    五月的陽光溫暖舒適，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南宮的台階上。

    太上皇也是皇上，所以朱祁鎮身上依然穿著龍袍，可惜這金黃的龍袍上全是汙垢，應該很久都沒有洗過了，上麵甚至還有補丁。

    可能是因為身體差的緣故，錢皇後沒有穿以前那種華麗的鳳袍，而是穿著普通宮女的衣服，看模樣還不止穿了一件，應該是為了保暖。

    朱祁鎮的神情有些苦悶，可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南宮的環境雖然差，但是比起塞外苦寒之地還是好了很多。

    錢皇後恰恰相反，臉色略顯蒼白，右眼纏著紗布，手邊還放著一根樹枝做得拐杖。

    由於整夜整夜的哭泣，錢皇後的右眼已經徹底瞎了，而右腿在摔傷之後也因為沒有及時治療徹底瘸了。

    雖然又瞎又瘸，但錢皇後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也許在錢皇後看來，隻要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破舊的宮殿，滿地枯葉的院子，朱祁鎮和錢皇後這對落難鴛鴦正依偎在一起，享受著午後的陽光。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

    “皇兒！”

    朱祁鎮和錢皇後回頭一看，錢玉仙正扶著孫太後站在院子門口。

    “母後！”

    朱祁鎮大喜過望，他急忙站起來跑向孫太後。

    錢皇後也拿起拐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然而朱祁鎮剛跑了兩步，突然想起錢皇後腿腳不便，立刻停下，轉身跑回去，把錢皇後扶起來。

    “姐姐。”

    隻見錢玉仙丟下孫太後衝到錢皇後麵前，看著錢皇後手中的拐杖和右眼的白布，錢玉仙一臉悲痛，心如刀絞。

    “你的眼睛，還有你的腿。”

    錢玉仙的聲音有些哽咽，而錢皇後笑了笑，安慰道：“沒事。”

    看到錢皇後強顏歡笑，錢玉仙再也忍不住了，淚水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錢玉仙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忍耐，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此時孫太後走了過來，看著落魄的朱祁鎮和又瘸又瞎的錢皇後，頓時淚流滿麵。

    誰能想到，眼前這兩個落魄的男女，在三年前曾經是君臨天下的皇帝和母儀天下的皇後。

    就在此時，東廠督公成敬無聲無息的走了過來。

    “太後，外麵風大，皇後娘娘腿腳也不方便，有什麽話還是進去說吧。”

    陰森森的聲音在後麵響起，孫太後和錢玉仙把眼淚擦幹，眾人看了成敬一眼，然後默默的走進了南宮之中。

    進入南宮之後，朱祁鎮和錢皇後坐在一起，錢玉仙和孫太後坐在對麵。

    把外麵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後，孫太後把換太子的事情告訴了朱祁鎮。

    聽到這個消息後，朱祁鎮先是滿臉震驚，隨後淚水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沒有痛斥朱祁鈺違背誓言，如今的朱祁鎮早就明白自己的處境了，他隻是一個頂著太上皇頭銜的囚犯而已。

    成敬就在門外，孫太後和錢玉仙也不敢多說些什麽，三人隻能一臉悲痛的看著朱祁鎮。

    過了好一會兒，朱祁鎮停止哭泣，強忍悲痛，問道：“母後，深兒現在怎麽樣了？”

    朱見深是朱祁鎮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剛剛失去太子之位的皇子。

    孫皇後看著朱祁鎮，很平靜的說道：“皇上已經下旨封深兒為沂王，哀家已經把他從東宮接到仁壽宮來，皇兒不必牽掛。”

    “多謝母後。”

    聽到自己的兒子性命無憂，朱祁鎮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此時錢皇後看了錢玉仙一眼，有些急切的問道：“玉仙，家裏怎麽樣？”

    錢玉仙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說道：“姐姐放心，家裏一切安好，二哥的兒子現在已經會走路了。”

    “那就好。”

    錢皇後臉上流露出一絲笑容。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今這種情況，隻要人活著，那就是天大的恩賜，其他的不管是朱祁鎮還是錢皇後都不敢奢求了。

    此時成敬出現在門口，低頭彎腰，畢恭畢敬的說道：“太後，時辰不早了。待會兒，皇上還要給您請安呢。”

    孫皇後先是回頭看了一眼成敬，然後深呼一口氣，對朱祁鎮說道。

    “皇兒，你雖然是哀家的骨肉，但你差點葬送大明江山，哀家若是袒護你，將來九泉之下，實在是沒辦法跟列祖列宗交代。從今往後你就在此地安心悔過，母後每日也會去佛堂念經祈福，希望可以為皇兒減輕一些罪孽。母後走了，皇兒好自為之。”

    在說完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之後，錢玉仙把孫太後扶起來。

    此時朱祁鎮和錢皇後跪在地上，朱祁鎮痛哭流涕的說道：“兒臣不孝，不能侍奉母後左右，還望母後保重身體。”

    錢皇後也含著淚對錢玉仙說道：“玉仙，以後有空多進宮探望母後，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我……”

    聽到錢皇後的囑托，錢玉仙臉上流露出為難之色。

    錢玉仙很想一口答應下來，可是她也身不由己啊。

    按照朱祁鈺對錢家的忌諱，出宮之後，錢玉仙應該會被軟禁在錢府之中。

    錢玉仙回頭看了一眼成敬，成敬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說道：“請皇後娘娘放心，玉仙郡主對太後一片孝心，以後逢年過節、初一十五都會進宮來探望太後的。”

    “多謝公公。”

    聽到這話，錢皇後臉上流露出一絲感激。

    事情已經辦完，成敬對著門外一聲吆喝：“太後起駕。”

    “兒臣恭送母後。”

    錢玉仙扶著孫太後離開，而朱祁鎮和錢皇後磕頭拜別。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朱祁鎮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失魂落魄。

    完了，一切都完了。

    絕望、痛苦像潮水一樣在心中肆掠，朱祁鎮萬念俱灰，他很清楚此生再無出頭之日。

    錢皇後一臉悲痛，然後抱住了朱祁鎮，說道：“皇上，臣妾會一直陪著您的。”

    朱祁鎮緊緊的抱住錢皇後，臉上流露出一絲感動。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候，能有一個女人不離不棄，實在是朱祁鎮的福氣。

    兩人就這樣坐在地上緊緊擁抱在一起，在這一刻沒有皇帝和皇後，隻有兩個彼此相愛的人。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