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吸血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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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琉璃言而有信,說要給無心報仇,就一定不會半路收兵。無心沉在水中,不理他,不離開,也不露麵。他不知道對方這是在鬧哪一出,也懶得問,更懶得哄。幾十年相處下來,白琉璃發現無心仿佛是有點賤性,如果過分的善待他了,他很可能會得寸進尺的討人厭。
他順著水流的方向飄遠了,想要找個清淨地方,專心致誌的作法念咒。把一個活人從有到無的活活咒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尤其對方也不是無能的善類。洞子裏黑漆漆的永遠不見天日,即便是在正午時分,陰氣也重得如同午夜。白琉璃很喜歡這種環境,隻是遺憾自己沒有身體,好些本事都不能施展。如果他有身體——哪怕隻有一隻手呢,也能多出好幾種方法來替無心報仇。
但是現在想不得那許多了,他隻有念力可以運用。念咒實在是件耗精力的事情,當年在西康和紮西貢布鬥法,因為雙方都是有備而戰無懈可擊,他無計可施,隻好硬著頭皮足足念了十天的咒。等到紮西貢布通體烏黑的死去時,他累得氣息奄奄,也算是丟了大半條命。如果當時他丟了整條性命,也不稀奇,也無話可說。橫豎是個願賭服輸的事情,所以如今紮西貢布再見了他,也是一樣的沒怨氣。
暗河的河床越來越高,河水越流越淺,最後斷在了一片斜斜的石灘上。沿著石灘往裏走,還有著深不可測的空間。白琉璃不肯再在路途上麵浪費時間了,向上一直升到了洞頂,他停留在了幾根尖銳的鍾乳石間。擺好了架勢正要開工,身下的暗河卻是有了動靜。白琉璃垂下頭,看到一道烏黑的脊背在水麵上一閃而逝,不像蛇,也不像魚,體積仿佛是非常的大,然而很靈動輕巧,隻讓暗河漲潮似的漾了幾波。
白琉璃望著水麵出了一會兒神。一隻小鬼在遠方探頭縮腦的窺視著他,看他始終是一動不動,便奓著膽子靠近又靠近。及至近到了相當的程度,白琉璃身形一閃,隨即小鬼消失無蹤,正是被他吞了。
然而小鬼是死不絕的,在他閉目凝神之時,又來了幾隻小鬼,遠遠的懸在洞頂,一聲不響的靜盯著他。
白琉璃開始念咒,念得前仰後合如癡如醉,如此隻過了幾分鍾,遙遠處的丁思漢便有感覺了。頭臉的粗細血管一起腫脹硬化成了一張網,冷森森的束縛著他的血肉。於是他加快了速度。把剛剛畫好的一遝血符擺在正前方,他又拿起最後一張黃紙摁在了地麵上。刺破了的中指指尖往紙上一點,他隨即“噝”的吸了一口涼氣,同時像被燙著了似的,猛然高高的抬起了手。
他畫符是畫得太熟了,饒是手抬得快,可在方才的一瞬間裏,他還是在紙上彎彎曲曲的抹了一下子,留下的痕跡不是紅色,而是黑色。立刻掏出打火機把紙燒了,他心中一陣亂跳——血符借的就是鮮血中的一股子陽氣,鮮血加上念力,算是雙保險。可如今鮮血變成了毒血,誰知道會畫出一張什麽邪符?
讓個牛似的大個子保鏢割破了中指,丁思漢又抽出一張黃紙,蘸著他的鮮血把餘下的血符畫完。外人的血到底是外人的血,比不得自己的鮮血純粹,堪稱美中不足,但是無可奈何,隻得如此。拿著厚厚一遝血符站起了身,他雖然沒有照鏡子,但是很有自知之名的避開了保鏢的手電筒。征途剛剛開始,戰場尚未到達,他不想提前嚇走了自己的軍隊。
領著六個生龍活虎的小夥子,他人在前方,頭也不回的說道:“走,我們去追他們。”
然後低著一張黑網密布的恐怖麵孔,他返老還童一般,大踏步的率先前進了。保鏢們當即不假思索的追上——跟著丁老先生混久了,他們什麽沒見過?
沿著斜坡向右走,直接能走到暗河右側的石岸。石岸太窄了,大模大樣的走肯定是不行,側身背靠著岸邊石壁橫著走,也有困難。六名保鏢加上丁思漢,一起效仿了螃蟹。手電筒的白色光束滿洞裏亂晃,沒有一支是能照到點子上的。丁思漢從褲兜裏掏出一支神火手電筒——他這一支是真貨,保鏢手裏的全是山寨貨。
手電筒的光芒直射前方,他想尋找史家姐弟的蹤跡,然而前方影影綽綽的是一堵石牆,原來暗河在前頭來了個急拐彎,史家姐弟如果沒有掉進河裏淹死的話,想必就是已然拐彎走遠了。
丁思漢一挑眉毛,心想這兩個資質平庸的貨都能走得太平,可見前途道路崎嶇得有限,隻要小心一點,還是有路可走。心中燃起了一股子希望的小火苗,他來了精神。抽出一張血符平鋪在左掌心中,他念念有詞的用右手拇指重新描了血符一遍,隨即猛一甩手。血符平平的飛過暗河,無聲的粘在了對麵的嶙峋石壁上。
丁思漢長籲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橫著往前挪。一隻鬼魂敢把自己逼到這般地步,顯然是采取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術。自己先挺著熬著,等到真把他找到了,再和他當麵鑼對麵鼓的打一場。到時候,他不逃,沒有生路;他逃,生路卻又被自己布了陣,逃命等於自投羅網。在無邊無際的大石山中,鬼們穿牆遁地的本領全都等於了零。牆才多厚?山又有多厚?反正憑他幾世的經曆來看,他還沒有見過能穿山的鬼魂。
險伶伶的走到了前方拐角,丁思漢往洞頂又甩出一張血符。麵前水流平穩,腳下可以用來借力的石塊石筍也多不勝數。他平平安安的拐了彎,這時用手電筒再往前一照,他看到了史家姐弟的背影。
史家姐弟距離他們太遠了,不過也是同樣的做螃蟹狀,並且把背包全反背到了胸前,以便讓後背貼住石壁,站得更穩當。丁思漢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先遣軍,他們走得越快越遠,說明自己的路途越平坦。
他因為年老體衰了,所以格外的小心,一步一步都是看清了才落。旁邊的保鏢們由於太靈活,反倒吃了粗心大意的虧。一名大個子一腳絆在了凸起的石筍上,搖晃著向前一栽,膝蓋和頭臉全都拍進了河水裏。同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帶,把他硬生生的拽回了原位。大個子方才剛被先生選中割破了手指,如今又差點落了水,自己也覺著怪倒黴的,不由得一邊擠著浸了河水的手指傷口,一邊訕訕的苦笑。正當此時,河麵忽然起了一溜波動,像是水底射過了一隻長箭。丁思漢停了腳步想要看個分明,不料前方的水麵上猛的爆發出了一朵大浪,浪花之中一隻通體烏黑的活物昂然而起,七隻手電筒的光芒匯聚到了一處,白光之中隻見那活物長條條的足有水缸粗細,然而非蛇非魚,周身軟膩膩的烏黑發亮,一圈一圈有著無數的環節。高昂的頭上無眼無口,籠統的隻是一隻邊緣外翻的吸盤,吸盤中央活動著三瓣軟顎。軟齶本是圍成一圈,可是居高臨下的對準了岸邊活人,那軟齶驟然擴大到了極致,居然足有大臉盆大。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怪物目標明確的直撲而下,軟皮管子似的直接套住了大個子。大個子攥著自己受了傷的手指頭,呆呆的連叫都沒有叫出一聲,便被怪物吞進了肚子裏去,隻留下一雙穿著運動鞋的腳伸在外麵。而怪物的口顎立刻收縮,讓那一雙腳也迅速下沉入了它的腹中。在三瓣顎片合攏之時,口顎之中仿佛包不住了似的,噴出了一線細細的鮮血。鮮血從天而降,正好灑到了大個子的救命恩人身上。救命恩人的年紀也不大,頂著滿頭滿臉的甜腥鮮血仰著頭,他崩潰似的嚎叫了一聲,隨即舉起手中的散彈槍扣動了扳機。彈丸打在柔軟的怪物身軀上,竟是毫無殺傷力。而怪物再次昂首撲向下方,一口吞了這半身鮮血的新獵物。
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丁思漢忽然壓低聲音喝道:“不要動,不要叫!”
他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保鏢們立刻全噤了聲。而那怪物沉入水中,也不知道是走沒走,總之水麵緩緩恢複了平靜,仿佛先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丁思漢雙腿打顫,繼續橫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咬牙說道:“你們說,它像什麽?”
保鏢們沉默了片刻,殿後的一個人伸著脖子作了回答:“像螞蝗。”
中間也有人說了話:“螞蝗不可能長這麽大,也許是蟒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