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回家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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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高飛背著無心走山路,一步一步走得精神煥發;史丹鳳緊跟在一旁,將一隻手偷偷搭上了無心的光脊背。無心的兩隻大眼睛忙得快要不敷分配——雙手摟著史高飛的脖子,他不是往左去瞟白琉璃,就是往右去瞟史丹鳳。常年和鬼妖廝混在一起,導致他對“人”是特別的敏感,又因為他自己是個男人,所以越發的對女人有興趣。興許是心情輕鬆的緣故,他的腦子活絡了許多,並不久遠的往事一樁一樁的浮現在了眼前,忽然好像醍醐灌頂似的,他大喊了一聲:“姐!”

    史丹鳳扭頭看他,先是看,後是笑——無心總算是知道叫她一聲了。

    白琉璃傷了元氣,在陽光下虛弱得快要飄不動。靈機一動的升到了樹梢,他附上了一隻正在打哈欠的大灰雀。他沒做過鳥,想當然的張開翅膀向下一栽,他在半空中連著翻了好幾個筋鬥,最後準確無誤的掉到了無心的頸窩裏。無心和他太熟了,一看鳥眼睛中的光彩,便知道鳥身體裏住了白琉璃。騰出一隻手拂去臉上的淩亂鳥毛,他張開手指,不鬆不緊的抓住了大灰雀。又把大灰雀送向史丹鳳,用短短的鳥嘴去觸她的麵頰:“啄!”

    史丹鳳扭頭一躲,暗暗樂成了一隻心裏美的蘿卜,口吻卻還是一貫的:“哎呀,別煩人。”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樟樹上,一隻貓頭鷹含著眼淚,直直的望著無心等人越行越遠——白琉璃又被無心拐走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白琉璃進了岩洞,可是岩洞裏麵有鬼氣有妖氣還有蝙蝠的糞臭,他在洞口徘徊了許久,茶不思飯不想的瘦了一圈,可硬是沒敢進去闖一趟。悲傷的低頭望著自己緊抓樹枝的兩隻大爪子,他並不承認自己怯懦,反倒是更恨無心了。

    史高飛在一塊大石頭前停了腳步,因為忽然意識到了兒子還光著屁股,山裏的風也還帶著涼意。他身上的衣服不是髒就是濕,唯有緊貼身的一件保暖內衣還算幹爽。史丹鳳到底是比他想得周全,眼看無心還是一張半紅半白的陰陽臉,她解開身上的羊絨大衣,把自己的一件小毛衣脫了下來。

    把小毛衣給無心套了上,她又讓史高飛脫了身上的連帽棉外套。穿上外套戴上帽子,無心的麵孔正好能被遮掩大部分。又把自己套在秋褲外麵的羊絨保暖褲也脫了,史丹鳳見無心正坐在大石頭上,便要讓他穿了保暖褲遮羞。然而未等把褲子遞到他的麵前,她忽然“呀”了一聲,一直把頭低到了無心的腿間。下意識的拈起了他的命根子,她大驚失色的叫道:“怎麽少了半截?”

    話一出口,她緊接著麵紅耳赤的鬆了手,感覺自己是辦錯了事說錯了話。她不怕無心挑自己的理,可是擔心弟弟因此胡言亂語。哪知直起腰一望史高飛,史高飛卻是板著臉向她使了個眼色,是個不讓說的意思。

    無心接了保暖褲,抬腳往褲管裏蹬,一邊穿一邊仰臉告訴史丹鳳:“還能長的。”

    史丹鳳沒敢再搭茬。打開史高飛的背包,背包裏進了水,開了封的麵包和餅幹全泡爛了,倒是密封的幾樣零食還安然無恙。撕開一袋泡椒豆幹給了無心,史丹鳳正要換個話題開口,然而史高飛卻是招手把她喚到了一旁。

    在距離無心三米遠的一棵樹後,史高飛把聲音壓到極低,對史丹鳳耳語道:“姐,你不要在寶寶麵前再提鴨子他爸。”

    史丹鳳抬頭看他:“我還想問呢,姓丁的老不死到底是——”

    不等她說完,史高飛做了搶答:“鴨子他爸是個變態,已經被我剁了。不過在剁之前,我正好看到他在壓著寶寶耍流氓。寶寶還小,被老變態非禮後會產生心理陰影的,所以你不要總提,讓寶寶把老流氓忘記才好。知道了嗎?”

    史丹鳳瞠了眼睛:“你殺人了?”

    史高飛理直氣壯的一點頭:“對呀,殺啦!姐你是沒看見,我殺得可帥了,‘嚓’的一刀,把老變態剁成了兩截!”

    此言一出,史丹鳳徹底老實了,不但自己不肯再提洞中之事,並且囑咐史高飛也要把嘴閉緊,萬萬不可再對別人吹噓他那“嚓”的一刀。

    兩人達成了共識,轉身回到了大石頭前。無心手裏的泡椒豆幹已經隻剩了個空包裝袋,一手抓著大灰雀,一手托著包裝袋,他把舌頭伸進了袋子裏麵大舔特舔,舔幹淨了抬起頭,他辣得說不出話,隻顧著噝噝吸氣。白琉璃看了他的吃相,當即神情漠然的眯起了眼睛。

    及至無心重新趴上了史高飛的後背,白琉璃不以為然的徹底閉了眼睛,心想:“還要背?”

    然後他的身體一騰空,果然是隨著無心一起升了高度。很笨拙的縮起了一對灰翅膀,白琉璃無論如何想不通。憑著他對無心的了解,他認為無心賤頭賤腦,定會立刻被他們慣壞;緊接著他又思索道:“難道無心很討人喜歡嗎?”

    低頭啄了啄無心的手指,白琉璃認定他們是受了無心的騙。

    史高飛因為心中喜悅,所以力大無窮,越走越有勁。史丹鳳在山洞裏毫無發言權,見了天日之後卻是機靈了。她引著史高飛繞開了丁家別墅,直直的走上了下山的路。走著走著,她忽然偷偷的歎了口氣,因為想起了小貓。這一趟冒險之旅雖然是圓滿結束了,但是細想一想,弟弟殺了個人,自己弄丟了個小孩,堪稱是雙料的犯罪。張嘴吸了一口氣,她下意識的想和無心講一講小貓的故事,但是話到嘴邊,她瞟了弟弟一眼,因為怕自己說錯了話,會觸動弟弟的逆鱗,故而還是沒敢真出聲。

    幾個小時的長路走下來,他們出了山林地界。穿過山腳下的小村莊,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上,他們擠上了一輛長途汽車。這一條線路乃是由私人承包了的,汽車直通縣城。此刻車上乘客稀少,無心坐在了史高飛的大腿上,蒙著帽子趴上了前方的座椅靠背。兩隻赤腳垂在椅子下麵,旁人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他的異常。如此顛簸了三個多小時,史高飛背著無心領著姐姐,在縣城內的長途汽車站裏下車了。

    縣城裏賓館不少,史丹鳳挑了一家好的進去,用自己的身份證開了兩間房。拿著房卡走出賓館大門,她對等在外麵的史高飛說道:“快進去吧,人家不查身份證。”

    史高飛背著無心就往大門裏走,史丹鳳緊隨其後,生怕前台的服務員會對無心起疑。然而兩名小服務員統一的在低頭玩手機,對他們是一眼不瞧。做賊一般的上了二樓,史丹鳳先把弟弟和無心護送進了客房。客房收拾得窗明幾淨,陽光灑了滿床。史高飛先把無心放在床上,然後直起腰反手捶了捶後背。史丹鳳把房門關好了,轉身走進房內。看了看無心又看了看弟弟,她從鼻子裏重重的呼出了兩道粗氣,感覺往昔的生活又回來了,天下真的太平了。

    大亂的時候,她沒主意,隻能跟著弟弟跑;如今太平了,她的用武之地就重新浮出了水麵。脫了身上的羊絨大衣,她先走進衛生間裏檢查了一遍,一邊檢查一邊發號施令:“小飛,你別歇著,先帶無心洗個澡。你倆慢點兒洗,我出去給你們買身幹淨衣服回來。脫了的髒衣服別往床上放,晚上想吃點什麽?”

    在確定了花灑之中的確能夠放出熱水之後,史丹鳳沒等弟弟回答,一陣風似的開門刮出去了。不出一個小時,她大包小裹的又刮了回來。進門之後向內一瞧,她發現弟弟和無心全都光溜溜的隻裹了一條浴巾。無心瘦得像猴子似的,弟弟聳著兩片肩胛骨,則是十分的像刀螂。下意識的照了照牆上的玻璃鏡,史丹鳳發現自己的形象也很成問題,正是介於猴子與刀螂之間,臉都成了錐子。

    見她回來了,猴子和刀螂一擁而上,猴子看食物,刀螂看衣服。看過之後,猴子像發了瘧疾一般,伸手撈起炒麵就往嘴裏塞,一邊吃一邊渾身發抖。刀螂則是出言不遜:“姐,你又買便宜貨,這玩意兒穿出去,不夠丟人的。”

    不等史丹鳳回答,他又轉向了無心:“寶寶,你怎麽了?”

    無心左右開弓的往嘴裏塞炒麵,同時含糊的答道:“爸,我餓死了。”

    話音落下,他纏在腰間的浴巾自動鬆脫開了,順著兩條細腿滑落到了地麵上。白琉璃蹲在枕頭邊的陰影中,看他吃瘋了似的渾身亂顫,不由得要替他難為情。而無心被食欲刺激得頭腦一片空白,憑著本能胡吃海塞。等他鼓著大肚皮恢複神智了,放眼往桌麵上一瞧,他發現自己居然一人吃了三人的份,隻給爸爸和姐姐留下了一摞油膩膩的空飯盒。

    頗為惶恐的抬起頭,他的半邊白臉隱隱泛了紅:“我……”

    史丹鳳不怕他吃得多,隻怕他不肯吃。快手快腳的收拾了空飯盒,她搶著笑道:“我再去買,樓下就有小飯店,買什麽都容易。”

    拎著空飯盒出了門,史丹鳳急急的重新買了晚餐上樓。推門進房之後,她發現無心竟然已經睡了。長條條的仰臥在床上,他身上搭了一條薄薄的毯子。而史高飛坐在床邊,本是在低頭看他,此刻抬頭將一根手指豎到唇邊,他對著史丹鳳“噓”了一聲:“姐,寶寶剛睡。”

    史丹鳳果然加了小心。放下飯盒走到床邊,她做賊似的小聲說道:“你也吃吧,好幾天沒正經吃飯了。”

    史高飛重新垂下了頭,盯著無心的睡顏說道:“姐,我不餓,我先陪他一會兒。姐,你看他睡得多可愛,像死了似的,乖極了。”

    史丹鳳聽了他這絕妙的譬喻,不禁一皺眉毛。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她也微微俯下了身,不敢出聲,隻用氣流送出語言:“剛吃飽就睡呀?”

    史高飛不錯眼珠的盯著無心:“他說他累死了。”

    伸手給無心拉了拉毯子,他又惡狠狠的從牙關中擠出了話:“不知道是哪個該殺的王八蛋——興許就是鴨子他爸那個老變態——在寶寶胸前劃了那麽深的一刀,心疼死我了。”

    史丹鳳抬手把鬢邊的碎頭發掖到耳後,發現弟弟幹什麽都不行,唯獨做父親做得很合格。床上的無心翻了個身,右手搭在枕邊,已經分化出了拇指食指的形狀。史高飛輕輕的捏了捏他粉紅色的新生手掌。他捏過了,史丹鳳也伸手捏了一下,捏得很小心,然而史高飛還是挑了理:“姐你輕點兒,別把寶寶的骨頭捏壞了。”

    史丹鳳心中登時燃起了嫉妒之火:“我捏一下能怎麽的?他全是你的呀?”

    史高飛理直氣壯的睜大了眼睛:“他當然全是我的!”

    這一聲嚷得高了,驚動了床上的無心。無心揉著眼睛欠了身,東張西望一圈之後卻是問道:“爸,我的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