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理罪之第七個讀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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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裏捧著書本、鋼筆、熱水袋、水杯,看上去狼狽不堪。男孩察覺到女人的目光,低下頭,站在門旁不動了。
女人在心裏輕歎一聲,慢慢站起身來,走上前接過男孩手中的東西。男孩脫下身上的軍大衣搭在椅背上,彎腰從桌子下麵拿出一隻臉盆,揀出毛巾搭在肩膀上,轉身拉開門要走。女人叫住了他。她從地上提起一隻暖水瓶,把男孩的牙杯、香皂從臉盆裏拿出來,先向牙杯裏倒了半杯熱水,然後就把剩下的熱水倒進臉盆裏。
男孩連聲說夠了夠了,女人還是固執地倒著。熱氣在兩人之間升騰起來。男孩看見女人的睫毛上凝了些水珠,在電燈下閃閃發亮。
直到暖水瓶被倒得幹幹淨淨,女人才滿意地住手。男孩看著手裏的大半盆熱水,表情複雜地笑了一下,轉身出門。
男孩的微笑鼓勵了女人。她提著空空的暖水瓶,腳步輕盈地跟著出門。片刻,她提著一瓶冷水回來了。
從抽屜裏拿出電熱棒,插進暖水瓶,接通電源。然後,女人就坐在椅子上,看著電熱棒上的指示燈出神。
過了一會兒,男孩也回來了。也許是剛剛用熱水洗臉的緣故,男孩的臉紅撲撲的。女人抿嘴笑著,拿起毛巾,幫男孩擦幹後腦勺上的頭發。男孩垂著手,任由女人擺布。
擦幹了頭發,女人細心地幫男孩把頭發撫平。忽然,她伸手摟住了男孩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男孩的身子抖了一下,有些緊張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似乎給了他勇氣。他閉上眼睛,把手放在女人的胳膊上,慢慢地摩挲起來。
女人似乎很享受這種撫摸。她閉上眼睛,在男孩的背上露出微笑,把臉貼得更緊了。
良久,牆角的暖水瓶顫抖起來。斷斷續續的“嗚嗚”聲悄然響起,滾開的水從瓶口“噗噗”地冒出來。
男孩拍拍女人的手背,示意她放開。
女人已經進入了半蒙矓狀態,撒嬌般地扭動著身子,嘴裏“嗯”了一聲,抱得更緊了。
水開了。”
女人這才如夢初醒般鬆開手,急忙走過去拔掉插頭。一瓶滾開的水恢複了平靜。
室內的兩個人也恢複了常態。男孩有些窘,走到桌旁拿起一本倒扣著的書,隨便翻了翻。
《東京塔》,好看麽?”
挺好看的。”女人把電熱棒放進櫃子裏,“我很喜歡。”
沒想到你居然看這種小說,嗬嗬。”
女人撇了撇嘴。“你又小瞧我。如果當年我家裏條件好一些,我也不至於考上了大學卻讀不起。”她走到桌旁坐下,表情悵然,“也許現在我也是個大學教師呢。”
男孩似乎並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笑了笑,把書按原樣扣在桌子上。
我去睡了。”
女人的目光一下子柔和起來,兩朵紅暈浮現在臉頰上。
女人的表情都被男孩看在眼裏。他移開目光,語氣若無其事:“你也早點休息。”說完,他就拎起書包進了裏間。
女人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良久,她沒精打采地站起來,在屋子裏漫無目的地張望了一圈,又重新坐下去,拿起那本《東京塔》,一頁頁翻看著。
女人的眼睛雖然盯著書頁,心思卻不在上麵。連翻幾頁,卻不知道究竟看了些什麽。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神,輕歎一聲,放下小說,雙手掩麵。
夜似乎漫長得無邊無際。女人放下手,把目光投向時鍾,發現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打量著四周,似乎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來回掃視了幾圈之後,最後望向裏間那扇緊閉的門。
女人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屏息傾聽著。
裏麵一片寂靜,沒有男孩往日輕輕的鼾聲。
女人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推了推門。
門無聲地開了。
女人在門口站了幾秒鍾,隨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黑暗中,男孩背對著女人,側身躺著。女人坐在床邊,低頭凝視著男孩沉睡的臉。看了一會兒,女人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男孩的臉上輕輕撫摸著。
男孩一直平穩的呼吸驟然沉重,女人嚇了一跳。
他沒有睡。
女人抿嘴笑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她半眯著眼睛,咬著嘴唇,手從男孩的臉上一路向下……
忽然,男孩翻身而起,一把將女人摟在床上。
女人隻來得及小小地驚叫一聲,就被男孩的熱吻堵住了嘴。
門鎖好了麽?”男孩含混不清地問。
嗯……”女人隻能發出這種聲音了。
撕扯。糾纏。扭動。戰栗。
一切恢複平靜。女人慢慢地坐起身來,頂著蓬亂的頭發,默默地看著已經熟睡的男孩。他的臉上還有一絲尚未消退的潮紅。這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貪玩的、筋疲力盡的孩子。女人的手指輕輕掠過男孩幹瘦的胸膛,忽然感覺到,和男孩光滑的皮膚相比,自己的手竟粗糙得像一塊砂紙。男孩也仿佛在睡夢中感受到了胸前的麻癢,伸手抓了抓,翻個身,鼾聲再起。
女人縮回手,借著門口那一點微弱的光反複端詳著自己的雙手。看著看著,神色漸漸黯淡。
她俯身在男孩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衣服後,關上門出去了。
室內靜得可怕。掛鍾單調的“嘀嗒”是唯一的聲音。激情之後的女人感到有些疲憊,她呆呆地坐在桌前,眼睛盯著牆上的掛鍾,一動不動。
心中的洞似乎沒有填滿,反而越來越大了。
良久,她微微地歎了口氣,拿起那本《東京塔》,一頁頁看下去。
第十章 死亡借書卡
方木並不是一個偵探迷,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比這個校園裏的任何人都關注這幾起殺人案。
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夠感受到那個人。
是的,那個人。
沒有人告訴方木這三起案件係一人所為,但是他一直都相信,殺死周軍他們的,是同一個人。
有一個惡魔就無聲地遊走在這個校園裏。在每一個角落裏,不管是光明還是黑暗,似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這校園裏的鮮活的生命,冷笑著按照惡魔的法則選擇下一個羔羊。沒有人是安全的,這就是恐怖。
而方木常常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渾身冰冷。
因為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惡魔。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難道我夢遊?
難道我是另外一個我?
難道我心中的惡,真的能幻化成一個具體的肉體?
他開始強迫自己不要入睡。
實在挺不住了,就把手偷偷地綁在床頭。
他開始假裝隨意地問宿舍裏的每一個人自己是否說夢話。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精神分裂者。
當種種試驗最終肯定了每天夜晚他都或清醒或沉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後,他略略感到釋然。
而那個答案也在那些翻轉、扭曲、瘋狂的念頭裏漸漸清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感受著他。
就好像在陽光燦爛的正午,你看見灑滿日光的地麵上,忽然出現一個若有若無的黑影。那黑影模糊不清,又仿佛充滿著實實在在的質感,你能聽見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目光,甚至能嗅到他那帶著淡淡腥氣的味道。你和他,隔著大聲談笑的人們默默地對望著。你知道他的窺視、他的焦慮、他的悠然自得,然而你不知道結局。而當你試探著邁出一步,他又消失在空氣中,隻留下隱約的竊笑。
在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方木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他滿身大汗地喘著粗氣,死死地揪住被子,竭力傾聽著寢室裏的每一絲動靜。直到聽到黑暗的宿舍裏每個室友規律起伏的鼾聲,他才慢慢平靜下來。
剛才的夢中,他感到由衷的喜悅和滿足。
然而,這感覺不是方木的,而是,他的。
方木摸索著戴上眼鏡,慢慢理順自己的思路。
他,那個惡魔,開始在這個遊戲中找到了樂趣。
第一個死者被勒死在廁所裏。
第二個死者被推下樓摔死。
第三個死者被綁在旗杆上活活凍死,風雪讓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具雕塑,逼真卻毫無生機。
第四個死者被牆上落下的冰淩插死。那需要多麽精確的計算和判斷。
這些死者,一個比一個死得詭異。
他,開始在殺人中找到樂趣。
那麽,這個遊戲就不會完結。
方木開始有意識地尋找一些犯罪學和犯罪心理學方麵的書籍來看。那天的晚歸,就是由於在圖書館裏逗留的時間太長。
方木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這似乎不能僅僅用好奇心來形容。複仇?似乎也沒有必要。除了對周軍還略有好感外,其他的死者對於方木而言,都隻是一些曾經存在的生命而已。
也許,他更想解釋的,是他自己。
還有什麽比忽然發現自己的異常更可怕的事情麽?那不是清晨洗臉時無意間發現的小痘痘,也不是屁股上讓自己坐立難安的火癤子,而是一種全然的陌生感,就好像你在鏡子麵前佇立良久,離開後鏡子裏的人仍然微笑著看著你的背影。
是的,那是另一個自己。
圖書館的肇老師對方木很不錯,每次方木來借書都大開綠燈,有一些規定不得帶出圖書館的書,也允許方木帶走,不過次日一定要還。
這天下午方木來還書的時候,肇老師正忙著整理圖書,地上堆滿了書和淩亂的借書卡。方木辦完了還書手續後,看到肇老師累得滿臉是汗,就主動提出來幫忙,肇老師很樂意地答應了。
工作量很大,但是很簡單,就是換借書卡。
師大圖書館的借書規則是:讀者選好要借的書後,把插在封底的借書卡拿出來,在指定的位置填好自己的姓名、院係和學生證號碼,然後把借書卡交給管理員,就可以把書拿走了。還書的時候,管理員做好登記後,再把借書卡插回書裏。如果一本書被借閱的次數很多的話,借書卡很快就被寫滿了,因此需要定時更換。
方木的任務就是翻開兩個書架上的每一本書,如果借書卡被寫滿了,或者隻剩下一兩個空格的話,就把借書卡換成一張空白的。
方木一邊忙碌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肇老師閑扯。大約一個小時後,一個書架的書整理完了。方木直直腰,走向下一個書架。
這個書架上的書主要是英文原版書,來借的人不多,方木很快就整理了大半架。這時候,正在處理借書卡的肇老師看看表:“呦,快4點了,方木你先回去吧,馬上開飯了。”
方木看看書架:“沒關係,還剩下小半架,很快能做完。”
肇老師笑笑:“也行,一會兒我請你去教工食堂吃飯。”
方木隨口答應著,伸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
這本書看起來有點眼熟,借書卡還留有大片空白,不必更換借書卡。方木把書合上,準備插回書架,就在他合上書的瞬間,幾個名字從眼前隱約閃過。
方木心念一動,卻沒有在意。
接連查看了幾本書之後,方木發現自己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似乎仍然集中在剛才的那本書上。仿佛剛才的匆匆一瞥,已經將幾個字牢牢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過頭,靜靜地看著剛剛經過的地方。猶豫了一下,方木抬腳走過去,取下那本書。
他把書翻至封底,徑直望向借書卡的姓名欄。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在一大串名字中,佟倩這兩個字赫然在列。在她的名字下麵,就是周軍的名字。
方木急忙把借書卡翻過來,心髒開始狂跳。
他在另一麵的借書人姓名中,看到了宋飛飛。
方木把書合上。這是一本英文原版書,書名叫《International Economics and International Economic Policy》。
呆立良久,方木看看正在低頭忙碌的肇老師,悄悄地從書包裏拿出筆記本,開始逐行抄寫借書卡上的每一項內容。
抄完後,方木飛快地查看著餘下的書架。整理完畢後,他拿起那本英文書走向門口。
肇老師,我想借這本書。”
可以。”肇老師抬起頭,“怎麽,你要走?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方木飛快地填好借書卡,在肇老師詫異的目光中離開了圖書館。
走在校園裏喧鬧的人群中,眼前的日光有些眩目。直至走到一片鬆林旁,方木才意識到自己的大腦竟是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方木茫然地打量著四周,似乎對一切都感到陌生。視線中出現一張長椅,他走過去坐下,慢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三個死者的名字都出現在一張借書卡上,而這本書現在就躺在自己的書包裏。
這是巧合麽?
如果不是,那麽這意味著什麽?
身邊走過一群群敲打著飯盆,大聲談笑的男女。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那麽關心吃飯。
如果那個遊戲真的沒有完結,那麽,是不是這張借書卡上的每一個人都要死?
方木開始渾身發抖。
因為,那張借書卡上也有他的名字。
良久,方木艱難地站起身來,書包顯得沉重無比。他緊緊地按住那本書,仿佛它會突然撲出來,一口咬住方木的咽喉。
他需要找人談一談,尤其是那張借書卡上的人。
方木、吳涵、祝老四圍坐在寢室裏的書桌前,桌子上放著那本書和記載著借書卡內容的筆記本。
空氣仿佛沉甸甸的,從四麵八方壓迫著三個人,就連寢室裏微微浮動的灰塵也仿佛有了質感,幸災樂禍地來回翻轉、飛舞。
三個人都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驚人的一致。
惶恐。
良久,祝老四緩緩地開口了:“這麽說,死者都曾經借過這本書?”
是的。”方木指指自己的筆記本。
這能說明什麽?”吳涵問,聲音有點發顫。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覺這本書和殺人案一定有關係。”方木舔舔有些發幹的嘴唇,鼓足勇氣說,“也許,這本書的讀者就是凶手的目標。”
你是說,凡是借過這本書的人,都要死,包括我們兩個——不,我們三個?”祝老四的臉色白得嚇人。
方木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不知道。”
吳涵低頭看著筆記本,小聲查著:“11、12……一共14個人。”他抬頭看著方木,眼神中滿是驚恐,“這麽說,還要死10個人?哎,不對。”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低下頭查看名單:“少了一個。”
方木和祝老四同時問道:“什麽?”
經濟係的那個男的,就是被插死那個。他叫賈什麽來著?這上麵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