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理罪之第七個讀者(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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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年三十,小凡在看春節晚會。我不想看。千篇一律的節目,沒意思透了。
不知道農村怎麽過年,應該比城裏熱鬧吧。殺豬、放鞭炮、包餃子、請財神、串門。
突然對現在的生活有點厭煩。
……
1999年2月16日。小雪。
今天說好要去凡凡老師家的,臨出門的時候,意外地接到了小吳的電話。
他氣喘籲籲的,先跟我說了一句過年好。我吃驚極了,問他在哪裏。他說在鄉裏的郵局。我又問郵局離他家有多遠,他說要走10多裏的山路。
大年初一的早晨,跑了10多裏的山路,就為了向我說一聲過年好。
……
1999年3月2日。晴。
開學的第一天,看到了小涵,人胖了點,看見我不好意思地笑。
……
1999年3月9日。晴。
昨天發現了小涵的一個秘密。
值夜班的時候,我看他困得厲害,就叫他去裏屋睡覺。過了一會兒,我進去拿東西,卻看見他縮在被子裏,抱著一件我的衣服,閉著眼睛,手在下麵一動一動的。
我嚇壞了,趕快退出來。
知道他在幹什麽,卻不太生氣。
他該不會喜歡我吧?嘻嘻,自己的臉都紅了。
……
1999年3月22日。小雨。
今天好倒黴,好端端地在樓梯上摔了一跤。腳當時就動彈不得了。
小涵背起我就往醫院跑,氣喘籲籲的,揮汗如雨。
他的後背好寬啊,讓人趴在上麵不想下來。
他說明天要來看我,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呢?
第二本日記就寫到這裏,後麵的半本都是空白。
第三本日記,質地精良,價格不菲。
1999年3月23日。陰。
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這本日記就隻為你寫,我的涵。我要記下我們所有的點點滴滴,我要把這本日記本的每一頁都寫滿。在此之前,我要向你保守這個小小的秘密。我的涵,我要看見你臉上驚喜的樣子。
你是老天賜予我的禮物。是的,我的愛人。我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當那天下午你第一次站到我的麵前,我怎麽就沒看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的天,我太笨了。
今天是美妙的一天。可是,當我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回味的時候,怎麽也想不起是如何把頭埋在你的懷裏,你又何時開始親吻我的嘴唇。親愛的,現在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失眠,也在回憶那一切呢?
當你進入我的時候,我幾乎忍不住要叫喊。是的,我的身體就像一片荒蕪已久的土地,在一把春犁的耕耘下,豁然覺醒。我多麽渴望你年輕的身體。當它赤裸著在我身上躍動的時候,我感覺年輕了十幾歲,和你一樣,有著無比敏感的觸覺。你的手、你的唇,它們經過的地方仿佛在燃燒一般。那一刻,我相信我是美麗的。
我忍不住想再見到你,明天還來看我好麽,親愛的涵。
……
1999年4月1日。晴。
終於能上班了。雖然腳還是有點疼,可是能看見你,親愛的涵,我還是很高興。
奇怪的是,你有點躲著我。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值班,我問你為什麽,你支支吾吾的。可是當我靠近你的時候,你的眼神又變得熾熱。
……
1999年5月22日。陰。
其實我心裏清楚,你並不愛我。或者說,隻是愛我的身體。
可是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我們今天吵架了。是的,第一次吵架。我很傷心。可是,到了晚上,我還是沒有拒絕你的要求。你擁抱我的時候,我幾乎忘了一切不開心的事情。
我不再要求你愛我。畢竟,我和你之間相隔著十二年的歲月。
……
1999年6月28日,晴。
怎麽辦,我發現我懷孕了。
已經兩個月沒來月經了。今早我用試紙測了一下,陽性。我嚇壞了,又偷偷地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還是一樣。
要不要告訴他?
……
1999年7月2日。陰。
決定還是告訴他。
本來想晚上告訴他的,可是他興致很高的樣子,考基地班的事情大概沒有問題了。不忍心搞壞他的心情。
於是決定寫一封信給他,趁他睡覺的時候塞進他書包裏。嗬嗬,還記得他給我塞的那張紙條呢。
孫姨,謝謝你。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
1999年7月6日。陰。
為什麽?
幾天過去了,涵還是沒有反應。是沒看到那封信,還是覺得難以麵對?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我不敢問他,可是又要一個多月不能聯係。
我該怎麽辦?
……
1999年8月22日。晴。
我要獨自去麵對,我不要我的男人為我擔憂。
可是,真的很疼。
……
1999年8月29日。晴。
我闖禍了。
涵沒看到那封信,不知道那封信到哪裏去了。
我的天,如果被別人看到,我們就都完了。
我是個蠢女人,為什麽要把信放在書包裏呢?
真想扇自己的耳光。
……
1999年9月3日。陰。
我的心情跟今天的天氣一樣。
涵好久不肯理我了。晚上值班的時候,他寧可站在走廊裏,也不願意靠近我。
我自作自受,我知道。
……
1999年9月16日。小雨。
禍不單行。
下午凡凡來學校找我,我要她管學生叫叔叔。那個叫周軍的小子居然讓凡凡對涵叫爸爸。我當時嚇壞了,涵的臉色也一下子變得比身後的牆壁還要白。
傍晚的時候傳來了另一個壞消息:涵沒有進基地班。一定有人看到了那封信!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
1999年9月17日。晴。
出大事了。
351寢室的周軍死了。警察在到處調查。早上的時候,涵偷偷來找我,央求我對警察說昨晚他一直在值班室和我聊天。他說昨晚在二樓的水房看書。當時沒有人看見,怕說不清楚。我看他嚇成那個樣子,就答應了。涵,為了你,我什麽都肯做。你呢?
……
1999年10月29日。大雨。
真可怕,又死人了。聽說死的是個女研究生,就是法學院的,很漂亮。晚上我向涵打聽情況,他的表情很可怕。難道他也嚇壞了?……
1999年11月6日。晴。
涵昨晚和我在值班室過了一夜。好溫馨,他很久沒對我這麽溫柔了。
……
1999年12月2日。大雪。
涵受傷了。11點多的時候,他在外麵敲門。我急忙給他打開,看到他捂住肋骨的位置。我忙問他怎麽了,他說跑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我問他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他沒有回答我,隻是囑咐我不要告訴別人,然後就匆匆地上樓了。
好擔心。
……
1999年12月3日。大雪。
這個學校太可怕了,又死了兩個學生。我很害怕。
可是,昨晚他到底幹什麽去了?
……
1999年12月17日。晴。
學校裏在風傳一張叫什麽死亡借書卡的東西。我很好奇地問涵,他居然說他也在那上麵。我嚇壞了,他卻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為他求菩薩保佑。
……
1999年12月23日。晴。
俱樂部的宋姐說,涵在排演一部話劇,說涵演得挺不錯的。我聽了心裏美滋滋的。
晚上我問他,他說演男主角。我說到時候我去看你演出。他拒絕了。我不高興。
……
2000年1月1日。晴。
我一直沒睡,也不想睡。我隻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愛上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上午傳來消息,那個女主角被砍了腦袋。涵進了醫院。隻有我知道,殺人的是他。
這一整天,我的腦子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卻終於讓我想清楚了一件事:那些人,都是他殺的。
……
2000年1月3日。多雲轉陰。
這是個恥辱的夜晚。
剛才,我不敢看唐德厚的臉,可是我知道他在得意地笑。他走了之後,我發瘋似的用整整兩個暖水瓶的水來清洗自己。熱水用完了,我就用冷水。可是無論我怎樣洗,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就是洗不掉。
我無法麵對涵,無法麵對那個禽獸,我甚至無法麵對自己。
你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為什麽?
我恨他,也恨自己。要是早一天去就好了,甚至早一點去都行,就能順利地把戲服從水箱裏拿走。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
2000年1月10日。小雪。
我每天期待的,就是他的目光。
我覺得我快撐不下去了。每次對那個禽獸曲意逢迎後,我都絕望得想大哭大叫。我覺得我和涵就像兩條擺在砧板上的魚。屠刀,就是那套要命的戲服。
不過有他在,我就踏實了許多。他雖然不跟我說話,可是他的眼神告訴我:堅持住,就要過去了。
那個計劃,真的能成功麽?
……
2000年1月15日。晴。
剛才我站在鏡子前,問自己:你是誰?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問我:你會不會殺人?我肯定會害怕地跑掉。可是昨天,我做到了。
其實,人的生死,僅僅是一掌的差別。
計劃很成功。
……
2000年1月19日。晴。
下午的時候,涵偷偷告訴我,公安局那邊傳來消息,所有的事情都被推到了唐德厚身上,案件撤銷了。懸了多日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好日子,就要來了。
……
尾聲 時間的彼岸
方木申請了病休半年。
每天讀書,發呆,做簡單的運動。
想念那些人。情願或者不情願。
傷勢在慢慢好轉。斷骨重新複位。頭發長出來,覆蓋住頭頂的疤痕。春天如約而至。
一切按部就班,周而複始。隻有方木自己知道,不一樣。
有種東西,從心底生長出來,漸漸進入每根血管、每個細胞,替換掉原有的一切。
無法阻止。方木常常半躺在床上,從日出看到日落,揣測明天的自己將會是什麽樣子。
開學後第二個月的某個下午,陽光很好。方木接到了老大的電話。
二舍已經被拆掉了。”
是麽,為什麽?”
那還用說麽?”
……”
你什麽時候回學校來?”
過段時間吧,我也不清楚。”
隻剩下我們四個了。”
……”
我們都挺想你的,有時間回來看看吧。”
好。”
掛斷電話,方木拿起拐杖,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
二舍已經變成了一堆斷牆碎瓦。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建築機械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忙碌著。很多人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拄著雙拐,麵色蒼白的男孩。
方木挑了一塊石頭坐下,眯起眼睛看著這個曾經發生了太多事情的宿舍樓。
有人在走廊裏大聲地罵著髒話。
有人趁其他人洗臉的時候,在對方襠裏猛抓一把。
有人在樓道裏響亮地唱著跑調的情歌。
也有人,被殺死在這座樓裏。
一切都被埋葬了。好的壞的,悲的喜的,都消失在這一堆瓦礫之下。
是不是唯有如此,方可遺忘?
不遠處,有某件東西在閃閃發亮。
方木費力地挪過去,蹲下身子,翻開一大塊水泥。
那是一把煙跡斑駁的大號軍刀,塑料刀柄已經被火熔掉了一部分。
看到這把刀,方木立刻回憶起被它頂在脖子上的尖銳痛感。
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方木把刀撿起來,合攏,揣進自己懷裏。
他拄起雙拐,轉身離開工地。
回到二舍對麵的馬路上,方木慢慢地走著。幾個熱心的學生過來攙扶他,都被他冰冷的目光逐一逼退。他並非逞強,隻是想一個人待著。
然而,方木很快就感到力不從心。腳踝開始隱隱作痛,雙臂酸軟,腋窩也許已經被拐杖磨破了。
在一個路口,方木猶豫了片刻,轉了進去。
這條叫靜湖的校園人工湖已經解凍,湖麵上飄蕩著輕紗般的蒸汽。偶爾會看到小魚從湖底遊上來,掀起幾朵水花就不見了。
方木在湖邊坐下,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身上有微微的暖意。不時有學生從他身邊經過。他們大聲談笑著,腳步匆匆。偶爾有人留意到湖邊這個奇怪的男孩,也隻是在隨意的一瞥之後,即刻離開。
方木感到有點疲憊。他抬起頭,漫無目的地向遠方張望。湖的對岸是一排柳樹,已經泛出些許綠意。清風拂過,樹枝輕柔地搖擺起來,遠遠望去,仿佛一個人在招手。
方木的眼睛漸漸迷離,他竭力想看清對麵到底有什麽。一大團水霧從湖中升起,在空中擴展、旋轉、消散,對麵搖擺的手也愈加模糊,最後竟分不清究竟在眼前,還是在遙遠的彼岸。
番外一 毒樹之果
天蒙蒙亮,老田頭就起身了。
夏末秋初,清晨的空氣還是有些涼。八道村裏一片寂靜,偶爾從遠方傳來幾聲零落的狗吠,倒顯得這裏更加安寧。
老田頭輕輕地關好院門,披著外衣,背著手,出門了。
人上了年紀,睡眠就少。好在早上空氣清新,出來遛遛彎也不錯。老田頭侍弄了一輩子莊稼地,雖然在城裏工作的兒子一再提出要接他去城裏享福,可是,老田頭還是喜歡這裏。聽聽鳥叫,聞聞稻田的香氣,再看看金燦燦的苞米地,比城裏的高樓大廈強多了。
太陽漸漸升起來,老田頭在村中小路上慢慢地走,偶爾遇到幾個早起的農人,就停下來打個招呼,聊幾句。走著走著,老田頭感覺小腹脹起來。他加快了腳步,直奔自家田地而去。
解大手要在自家的地裏,這是祖祖輩輩傳下的老規矩,老田頭不能忘。
一路小跑。經過村東頭老董家的時候,老田頭做好了打招呼的準備。一抬頭,卻看見院子裏空空蕩蕩的,並不見每天準時起來打掃的胡月娥。老田頭一邊嘀咕著,一邊低頭前行。剛邁出幾步,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剛才他看到的某件東西,似乎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老田頭轉過身,手扶著籬笆院牆,探頭向院子裏看去。一瞥之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他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那一對昏花老眼。
幾秒鍾後,老田頭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走到院門前,試著用手輕輕地推了一下。
門吱呀一聲開了。
沒鎖。老田頭的眉頭皺得更緊。他向左右看看,整整身上披著的衣服,一步步向院子裏的瓦房走去。
短短十幾步,老田頭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瓦房那兩扇緊閉的鐵門。
因為那兩扇門的把手上,橫貫著一根木棍。
老田頭湊近鐵門,眯起眼睛看著那根木棍,剛要伸手去拽,突然想到了什麽,手又縮了回來。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轉身向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