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心理罪之畫像(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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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倒是很讚同邰偉的觀點:盡快把凶手找出來。問題的關鍵不在喬教授而在凶手身上。隻有找到他,無論喬教授是生是死,才會有最後的答案。拯救也好,報仇也好,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可是,麵對著堆積如山的資料,方木枯坐了半個多小時,竟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段時間以來,悲痛、憤怒、內疚、絕望,這種種極端的情緒已經把方木的神經折磨到遲鈍。那種察覺犯罪人心理的敏感能力仿佛已經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靜,要冷靜。方木點燃一支煙,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麵前的資料上。
目光卻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機上。
他反複掀動著打火機的機蓋,單調的“啪嗒”“啪嗒”的聲音在寢室裏回響。這是鄧琳玥送給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無論是價格還是意義,都應該是彌足珍貴的。
可是,方木卻一直隻把它當做點煙的工具,也許,還可以用來照明。
很多事情,說它重要,隻是因為我們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與感情。如果超脫其外,你會發現限量版的zippo永恒星並不比一塊錢一個的塑料打火機更好用。
人也是這樣。
被害人。劉建軍、孟凡哲、陳瑤,也許還有喬允平,都隻是被害人。而我,是一個心理畫像者。
翻開手裏的文件夾,照片上是陳瑤永遠不會醒來的臉。
方木夾著香煙,一頁頁看下去。
凶手,男性。年齡在30歲至40歲之間,身高在170-175公分之間。身體壯碩,動作敏捷,習慣手為右手。頭腦聰明,心計頗深,知識麵廣,接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童年時父母管教嚴厲但有節製,早期事業順利,養成了自負和爭強好勝的性格。性情自律、嚴謹。家境富裕,平日衣著整潔,注意儀表,社交能力強,可能與他人同居。熟練掌握駕駛技術,自己也許有車,並且車況良好。從事過教育業或者相關行業,熟悉J大周邊環境,也許曾在J大任教。精通犯罪學和犯罪心理學,但對於生理醫學方麵的知識,例如解剖學可能一知半解。
案發後,凶手的心理隨著案情發展產生了變化。也許他的最初動機隻是證明自己在某方麵的能力與天賦。那麽,一方麵,由於警方的無能為力,甚至是錯誤的判斷使他的自負心理得到了進一步深化;另一方麵,他也許對自身的心理變化有所察覺,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會改變同居狀態。對自己的犯罪行為產生厭惡感,由此可能導致某些行為不能,例如正常的性交行為(這一點,從他沒有對陳瑤進行性侵害就能夠洞悉一二)。
另外,凶手與喬允平教授相識,並且對方木極為熟悉與了解。
方木是偶然在走廊裏看到通知的。最初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走上前細看,才知道犯罪學的確複課了,而且就安排在當天8點。
方木的心髒一陣狂跳:難道喬教授回來了?他看看手表,還有5分鍾就要8點了。來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而去。跑到門口,方木的腳步卻慢下來。他太希望拉開教室的門後,能看見喬教授站在講台上。在門口足足站了三秒鍾後,方木鼓足勇氣,拉開了教室的門。
講台上空蕩蕩的,並沒有那個腰板挺直、眼神嚴厲的老頭。
剛才還喧鬧無比的教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門口的方木,當學生們認出那隻是經常來聽課的師兄的時候,教室裏又熱鬧得像菜市場一樣。
方木低著頭走向教室最後一排座位,心中雖然失望到極點,可還是希望喬教授隻是遲到了。
時間突然慢得讓人難以忍受。方木坐在那些打著哈欠,吃著從食堂帶來的早餐,不停談笑打鬧的學生中間,緊緊盯著手中的手表,看分針一點點接近“12”。
突然,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也許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去聽,但是方木聽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囂的教室裏,方木仍然聽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腳步聲。那聲音不急不緩,充滿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彈性。
腳步聲越來越近。方木屏住呼吸。門開了。
走進來的,是圖書館的孫老師。
孫老師走進教室,回身輕輕帶上門,同時迅速在教室裏掃視一圈。緊接著,他步履輕盈地踏上講台,把手中的文件夾放在講台上。
好了,現在上課。”他微笑著看著台下鴉雀無聲的學生,“主講犯罪學的喬老師由於一些個人原因,不能來上課。所以,這學期剩下的時間,大概還有三次課吧,由我來跟大家一起來研究犯罪學這門科學。”
他拿起粉筆,“首先來個自我介紹吧,我叫孫普。”他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字跡瀟灑中不乏穩健,“大家可以叫我孫老師,老孫也行。”
教室裏響起一陣輕輕的笑聲。
孫普拍拍手上的粉筆灰,抬起頭,剛好和教室後排目瞪口呆的方木目光相對。他笑了笑,衝方木微微頷首。
孫老師開始上課了。應該說他走進教室後就博得了大多數人的好感。相對於喬教授規範、嚴謹但是不免呆板的講授,他的授課方式別具一格,幽默、輕鬆的氣氛中不乏精辟的見解。孫老師很輕鬆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講的內容,方木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腦子裏隻有一句話:為什麽是他?
下課後,學生們好像對犯罪學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興趣,圍在孫老師身邊不停地問這問那,孫老師麵帶微笑,耐心解答著。等到他返回講台前收拾講義的時候,才發現方木一直在教室門口等著他。
他看看方木,笑了一下:“師弟,你也有什麽問題麽?”
方木本來有很多話想問他,此刻卻愣住了,“師弟?”
是啊。喬教授沒跟你說起過麽?”
沒有。我從來就不知道你也是……”
嗬嗬,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孫老師親熱地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又猛推了他一把,“快走吧,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有兩節刑事訴訟法呢,別遲到啊。”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方木還站在原地發愣。
整整兩節刑事訴訟法課,方木一直處於魂不守舍的狀態中。
長期以來,方木好像一直站在深淵邊,盡力俯視著下麵那不可知的怪物,隨著案情的一步步發展,那怪物也從深淵裏慢慢浮現,黑色漸漸褪去,輪廓一點點清晰。然而,方木與那怪物之間總有一層濃霧,看不清他,卻能感覺到他在濃霧中暗笑著窺視自己。那是觸手可及的距離,方木甚至能聞見他唇齒間的血腥味,卻不能觸摸到他分毫。
然而,這濃霧似乎越來越淡了。
中午,食堂。吃飯對最近的方木而言,純屬負擔。他好像失去了味覺。對所有食物,愛吃的,不愛吃的,隻要是能迅速吃完的,就是他的選擇。
偶爾抬起頭,看見幾個人正走進食堂的大門,向包間走去。方木認得其中有趙永貴和邊平。邊平也看見了方木,他對身邊的趙永貴說了幾句話就向方木走來。
吃著呢?”邊平在方木對麵坐下來,向他碗裏打量著,“雞塊燉土豆?嗬嗬。”
方木沒有心思跟他寒暄,“喬老師有消息麽?”
邊平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我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到法學院了解點情況。”
方木無語,也沒有胃口繼續吃下去了。
你什麽時候畢業?”
04年,怎麽?”
哼!”邊平點燃一根煙,“那你恐怕是喬老師最有良心的弟子了。”
嗯?為什麽這麽說?”
你的那些同學,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著急的。你的師兄、師姐們倒是急得夠嗆,不過我看他們是擔心沒有人指導論文,畢不了業。法學院的頭頭們要我回來幫忙帶一段時間學生,我哪有時間?後來還是師母推薦了一個人。”
孫普?”
你怎麽知道?”邊平驚訝地睜大眼睛。
上午我剛剛去聽過犯罪學。聽說,他是我的師兄?”
是啊。他是91屆的研究生,我是86屆的。”
那他怎麽……去圖書館工作了?”
咳,那說來可就話長了……”邊平苦笑著搖搖頭,這時趙永貴從包間裏鑽出來,衝邊平揮揮手。
好,我一會兒就過去。”邊平轉過頭對方木說:“師弟,說點正經事。喬老師很賞識你,不止一次跟我提過你很有天賦,我也覺得你是個人才。怎麽樣,畢業後來幫我?”
方木搖搖頭,“我沒想過要做警察。”
邊平顯得有點失望,“嗯,人各有誌。不過,如果你能做個好警察的話,也許,能了喬老師一樁心願。”他站起身來,拍拍方木的肩膀,“你慢慢吃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方木走出食堂,在外麵的空地上站了幾分鍾,決定去喬老師家一趟。
家裏隻有師母一個人。一進門,方木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師母,您病了?”方木向廚房望去,一隻小小的砂鍋正在煤氣灶上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唉,能不病麽?”幾日不見,師母看起來消瘦了很多,頭發幾乎全白了,“正好你來了,一會兒幫我把藥渣濾一濾。唉,小羽又跑出去找他爸了,家裏也沒什麽招待你的,你自己倒水喝吧。”
方木忙說不客氣,把師母扶到臥室裏躺好,又跑到廚房把湯藥過濾到碗裏,端到師母身邊。
學校裏怎麽樣?”師母讓方木坐在床邊,開口問道。
還好。犯罪學也複課了。”
師母輕歎了一口氣,“老頭最怕耽誤學生的課,即使他不在,我也不能讓學生們缺課。研究生的課就沒辦法了,好歹給本科生先安排好。”
方木沉默了一會兒,鼓足勇氣開口問道:“師母,孫普老師……也是喬老師的學生麽?”
是啊。我想想,”師母用指節輕叩著太陽穴,“他是91屆的研究生。”
那,他怎麽沒有搞教學,而是去了圖書館呢?”
咳,這孩子,走過不少彎路啊。”師母放下送到嘴邊的藥碗,“孫普當時是他那屆學生中最出色的一個。老喬這個人,輕易不誇獎自己的學生。可是他常常在家裏提到孫普,看得出,他很賞識孫普。孫普畢業後,老喬向學校推薦他留校,安排在自己身邊做助教。孫普也挺爭氣的,工作搞得很出色,還不到30歲,就破格提了副教授。當時算得上是省內有名的青年才俊。可是後來,唉……”師母搖搖頭,歎了口氣。
後來怎麽了?”方木急切地問。
你也知道,法學院有的時候會參與地方公安機關辦案。當時老喬帶著孫普破了幾個案子。帶了一段時間之後,老喬就試著讓孫普獨立辦案。孫普在這方麵似乎有特殊的天賦,幾個案子都辦得漂漂亮亮的。當時,各種榮譽啊,讚揚啊,鋪天蓋地的。這孩子當時還年輕,就有點把握不住自己了。1998年,郊區那邊連續發生了幾起強奸殺人案。當時喬老師出國考察,市局就請孫普協助偵破。孫普運用你們那個什麽犯罪心理畫像技術,把凶手的特征大致描述了出來。警察按照他的描述,還真的抓到了一個各方麵特征都很吻合的人。結果那個人死也不招供。由於當時找不到其他的證據,所以一直定不了案。那件案子的影響很大,上頭也追得很緊。警察和孫普都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我想,孫普這孩子當時也是急昏了頭了,竟然慫恿警方刑訊逼供。結果,那個人挨不住打,死掉了。更糟糕的是,沒過幾天,真正的凶手在外地被抓住了。很多人因為這件事都受到了牽連,有被判刑的,有被撤職的。好一點的,當時市局刑警隊的一個隊長,我記得姓趙,叫趙永貴,被調到經文保處了。孫普當時差點被抓起來,後來由於證據不足,再加上老喬做了很多工作,才算保住他。不過教學崗位肯定是回不去了,老喬又找了校領導幾次,最後在圖書館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
原來是這樣。方木喃喃自語,一低頭,卻看見了幾乎涼透的湯藥,急忙端給師母。
這件事,我怎麽從來就沒聽說過?”
師母皺著眉頭把湯藥喝光,接過方木遞過來的紙巾,擦擦嘴角,喘息了幾下後,繼續說道:“當時你還沒入學呢。再說,這種事情,學校拚命壓住還來不及,怎麽會大肆宣揚呢。不過說真的,這件事給老喬的刺激很大。從那以後,他的脾氣變得很壞。孫普有好幾次來看望他,都被他連人帶東西推出來。在家裏,這件事絕對是個忌諱。”她拍拍身邊的另一個枕頭,“今天是老頭不在家,否則,我是萬萬不敢跟你說這些的。唉,那段時間,他在家裏絕口不提任何學生。不過這幾年,他經常在家裏提到你,看得出,孫普和你,算是老喬最賞識的兩個學生了。最初,我打算向學校推薦你給本科生代課的,後來考慮到你年齡太小。再說,孫普這幾年工作勤勤懇懇,各方麵對他的評價都不錯,學校也考慮讓他回到教學崗位。唉,說到這件事,孫普可能不知道。老喬表麵上始終不肯原諒孫普,可是一直在暗地裏盡力維護他。要不是他忽然失蹤了,他還打算下學期就建議學校重新聘任孫普呢……”
後麵的話,方木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覺得自己必須馬上找一個人談談。
第二十七章 呼蘭大俠
你說什麽?”邰偉一下子從方木的床上跳起來,“圖書館的那個人?就是戴個眼鏡那個?”
方木點點頭。
原來老趙是因為這件事被擼下來的,怪不得他一提到犯罪心理畫像就火冒三丈。”邰偉皺著眉頭,“可是他看起來挺斯文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也沒說凶手就一定是他。隻是我們曾經分析過,凶手應該是一個精通心理畫像的人。現在看起來,這個學校裏,除了我和喬老師,就隻有孫普了。”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從目前來看,好像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凶手。”方木想了想,“我們都見過凶手,你還追過他一段。怎麽樣,能不能跟孫普對上號?”
邰偉冥思苦想了一陣,“身高好像差不多。可是那天晚上凶手穿著一件長風衣,而且光線很暗。我也確定不了他們是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