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心理罪之教化場(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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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芙蓉小區,看到門口停著警車,而園區裏的一棟樓下已經聚攏了好多人。我跑過去,還沒等跑到跟前,就看見人群“嘩”地閃開一個缺口,幾個急救員抬著一副擔架跑出來,而擔架上,躺著一個覆蓋著白布的人,從白布下露出的黑色長發來看,這是個女人。我嚇傻了,難道這真是陳冰,難道她真的自殺了?
正在我發愣的時候,一個男人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一把拉住我就往另一棟樓後拖。我好不容易掙脫了他,他卻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抬手就在我臉上重重地打了一拳。我被打懵了,捂著臉衝他大叫:“你是誰?為什麽打人?”
他衝我吼道:“我是陳冰的老公!你這個王八蛋,都是你害死了陳冰!”說罷,他把一包東西摔在我身上,轉身跑了。當時有很多人都往這邊看,而我當時的想法,就是趕快離開這裏,我顧不得被打破的嘴,撿起那包東西,就匆匆開車離開了。
那天我沒有回公司,也關掉了手機。我把車停在路邊,坐在駕駛室裏打開了那包東西。裏麵是幾本日記和一遝信,從日記和信的日期來看,都是從十幾年前一直寫到現在的。我翻看著那些日記和信,發現居然都是寫給我的。她在日記裏說,她從初中開始就一直暗戀我,卻始終不敢對我表白。畢業之後大家各奔東西,她也嫁作人婦,卻始終對我無法忘懷,還輾轉托人知道了我的電話號碼和工作單位。這期間,她還給我寫了好多信,卻都沒有寄出去。後來,她老公發現了她的日記和信,大怒之下把她暴打一頓,此後就像盯賊一樣盯著她,有不順心的事情還打她撒氣,幾番折磨之後,陳冰也對自己的婚姻徹底失去了信心。就在她跳樓自殺的前一天晚上,她丈夫還因為一些瑣事找茬打了她一頓。陳冰把自己關在臥室裏,給我寫了最後一封信後,在窗台上一直坐到天亮,然後跳了下去……
(H先生忽然把臉埋在青筋畢露的大手裏,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完全變了。我拚命回憶陳冰的長相,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我的初中畢業照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後來聯係了一個初中同學,在他的幫助下,才在畢業照上找到了她的身影。她那時瘦瘦的,不愛說話,初中三年,我對她完全沒有印象。可是從那天開始,這張臉就時常出現在我的眼前。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看見她的屍體,但是我覺得我目睹了她跳樓的整個過程。她就坐在窗台上,抱著窗框嗚嗚地哭,嘴裏還喊著我的名字,然後,一鬆手,跳了下來……
(H先生的話戛然而止,突然,他跳起來,端起麵前的托盤就朝自己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茶壺和茶杯乒乒乓乓地滾落到地上,滾燙的茶水也潑了他一身。)
眾人急忙攔住他,而H先生臉色蒼白,牙關緊咬,似乎已經快要休克過去。Z先生指示大家把H先生扶到牆角的毛毯上躺下,又撬開他的嘴,塞了兩片鎮靜劑進去。處於半昏迷狀態的H先生煩躁不安地掙紮著,嘴裏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片刻,他的動作漸漸輕微,最後沉沉地睡去。
大家回到桌前坐好,Z先生重新泡好了茶,略一沉吟,說道:“接下來的事情,我來替H說吧。”
H先生在腦海中不停地幻想陳冰跳樓的場景,每一次都讓他痛苦得無以複加。他認為陳冰的丈夫說得對,的確是自己害死了陳冰。這種強烈的內疚感讓他已經無法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他從心底裏厭惡自己,覺得隻有毀滅自己才能平息他對陳冰的內疚。於是,H先生到醫院去,要求捐獻自己的器官。醫生發現H先生的情緒極不穩定,懷疑他有精神障礙,就拒絕了他。如是幾次,H先生越發覺得自己令人厭惡,終於有一天深夜,他在衛生間裏用刮胡刀割傷了自己,這一幕恰好被他妻子發現。H先生無法對妻子說明實情,隻能用狂呼亂吼來回答她。H的妻子不明就裏,又被自己的丈夫嚇壞了,就回到娘家暫住。
那,那個叫陳冰的女人,”Q小姐問道:“是不是真的因為H而自殺呢?”
嗬嗬,不是。”Z先生翻看著手裏的材料,“這件事跟我們所遭遇的事情一樣,都是一個預先設計好的實驗。根據我所掌握的資料,陳冰確有其人,也確實是H先生的初中同學。但是她五年前就患上了重度抑鬱症,前前後後已經自殺數次。相信‘教化場’的始作俑者事先研究了陳冰的病例,知道她早晚還會自殺,並選擇了H先生作為陳冰自殺後的實驗品。”
那些日記和信件是怎麽回事?”T先生問道。
當然是偽造的。”Z先生笑笑,“而且據我所知,陳冰暗戀H先生的事情純屬子虛烏有。”
既然都是假的,陳冰的丈夫還那麽配合?”Q小姐又問道。
嗬嗬,那個也是假的。”Z先生從資料裏抽出一張照片,“也是‘教化場’招募的所謂誌願者。這家夥是一個演員。他算準了H先生不敢去找他核實真假,當然就無所顧忌了。”
大家傳看著照片,氣氛凝重。
最近H先生的病情突然加劇。”Z先生語氣低沉,“Q和T也看到了,H先生又開始自我傷害。”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
Z先生看了羅家海一眼,“我們營救L的時候,H先生配合J先生製造了一場車禍。他目睹了車禍的慘相,無意中加重了自己內心的歉疚感。這也是PTSD最常見的發病原因。所以,”Z先生轉向羅家海,“我們提前幫助H先生,你不會有意見吧。”
羅家海看看在牆角沉睡的H先生,搖了搖頭。
沒意見。”
第二十八章 實驗
市局在方木的建議下,決定將迷宮殺人案、福士瑪超市殺人案、市第11中學殺人案進行並案偵查,並成立專案組專門負責偵破此係列案件,鄭霖被任命為專案組組長,方木和邊平都是專案組成員。
之所以作出這個決定,那個愛炫耀的技偵人員功不可沒。
這小子在單位沒日沒夜地加班,備受冷落的女朋友直接找到了局裏。為了哄女友開心,他就給她演示DNA對比的過程。他用毛絨玩具熊裏的頭發作為樣本,然後在數據庫裏隨手挑出一份進行對比。他原本是想得出一個不符合的結論,可是對比完畢後,結論讓他大吃一驚:兩組數據相似率達到了99.99%!他急忙翻找出剛才的對比數據,發現此組信息采自羅家海。羅家海被起訴的罪名中包括強奸罪,為了確定是犯罪中止還是犯罪既遂,曾提取了羅家海的血液樣本與被害人的陰道內容物進行比對。沒想到,在羅家海脫逃後,這組信息竟發揮了作用。
能夠將這三起案件進行並案偵查是一個大突破。對方木而言,這一方麵證實了他此前的思路是正確的,而另一方麵,並案偵查也僅僅隻是個開始。正如邊平所言,方木擅長從連環殺人案中描繪犯罪嫌疑人的心理變化軌跡,並對其體貌特征、職業背景等進行畫像,但是眼前這三起案件,並不那麽簡單。
連環殺人案之所以有跡可循,原因在於凶手經常會在案件中留下一些標記。而這些標記通常是一些明顯的行為模式,並且屬於凶手的性格特征之一。通常狀況下,這種標記行為是凶手在作案時不必實施的,但如果實施,就意味著這一行為要滿足凶手的某種特殊的心理或情感需要。而這三起案件中的標記,太奇怪了。
這三起案件有明顯的共同點:多人作案;使用機動車輛;殺人現場和棄屍現場分屬兩處;現場強烈的儀式感。尤其是最後一點,這是方木堅持這三起案件存在聯係的重要依據。然而這三起案件表達出的情緒卻截然不同。迷宮殺人案的儀式象征著“複仇”,福士瑪超市殺人案的儀式象征著“證明”,而市第11中學殺人案的儀式象征著“挽回”。這麽複雜的情緒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結合多人作案的情況,方木產生了一個大膽的設想:這三起案件,很可能是由彼此聯係的三個人分別幹的。
你的意思是……”邊平皺著眉頭,“互助殺人組織?”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
那他們為什麽糾結在一起,目標是什麽?”
這個我也想不通。”方木坐在邊平對麵,“所以請師兄來幫幫忙。”
從現有的證據材料來看,三起案件的被害人顯然不是凶手隨意挑選的,都與凶手存在著某種聯係。這樣就會形成一個奇異的組合:蔣沛堯———譚紀;申寶強———羅家海;馬春培———薑德先。
所以,我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查查蔣沛堯、申寶強、馬春培之間有沒有什麽內在聯係,如果有線索的話,譚紀、羅家海和薑德先之間的關係也就清楚了。”
方木覺得邊平的建議很有道理,但是他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覺得申寶強和羅家海之間並不是對應關係。如果羅家海要殺人的話,被害人肯定是當年殘害沈湘的人。而從福士瑪超市殺人案的現場來看,完全不像是因為遭遇性侵害而報複殺人的樣子,此外,沈湘曾自述的案情中,也沒有提及與玩具熊有關的情節。不過,這也引出另一個結論:如果羅家海僅僅是參與的話,說明與申寶強對應的凶手另有其人,這個互助殺人組織可能包括四人,甚至更多!
也有這個可能。”邊平想了想,“你還記得福士瑪超市提供的錄像資料麽,那塊幕布下至少有四個人。”
更嚴峻的事實擺在眼前:既然可能有多人參與這個組織,那麽命案可能再次發生。
專案組開始著手調查三個被害人之間是否有交叉關係。同時,鑒於犯罪嫌疑人可能已經對警方的行動有所警覺,所以決定暫時不對他們展開直接調查,仍然保持秘密偵查狀態。方木的任務是繼續研究三起案件的有關證據材料,力求尋得蛛絲馬跡。在他的辦公桌的隔斷上貼滿了照片和複印件,其中,處於最醒目位置的,是羅家海的照片。
羅家海是將三起案件串聯起來的關鍵人物,而在他身上,仍然有很多線索值得挖掘。
其一,種種跡象顯示,羅家海依然潛伏在本市。C市警方對他的圍捕已經不像前段時間那樣嚴密,而現在恰逢年末,車站、機場的旅客流量大,現在逃跑,是一個最合適的時機。他沒有逃離本市,顯然是另有目的。如同方木曾設想的那樣,羅家海是一個報複心很強的人,他留下來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給沈湘複仇。
其二,羅家海能夠在C市潛伏這麽長時間而不被人發現,有人在暗中掩護他的可能性很大。這不得不讓人懷疑羅家海的越獄乃精心謀劃的結果。薑德先很可能就是策劃者,至少也是參與者。至於那個引發連環車禍的貨車司機黃潤華,可能也是參與者之一。薑德先先是極力爭得為羅家海辯護的機會,力求免羅家海一死,辯護失敗後又冒這麽大的風險去救羅家海出來,必然是出於某種極為重要的原因。而這個原因,可能就是羅家海參與殺死申寶強的原因,更有可能是這個互助殺人組織成立的初衷。
市局戶籍科的同事送來了一張照片,方木把它粘在了羅家海的照片旁邊。照片上是一個清秀可人,略顯羞澀的女孩———沈湘。
案情發展至今,沈湘也可能是一個關鍵人物。這可憐的女孩因為受到性侵害而留下難以磨滅的心靈創傷,盡管曾短暫享受過愛情的慰藉,但最終她的傷痛還是被公之於眾,在對生活完全絕望之後,她和羅家海殺死了泄漏當年秘密的人,男友身陷囹圄,自己也用一把刀子結束了生命。
想到這裏,方木忽然心思一動。假設羅家海是為了給沈湘複仇而加入這個互助殺人組織,那麽與這些參與者有關的就可能不是羅家海而是沈湘。
這個新的思路讓方木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抓起電話想到市局調取本案的案卷資料,可是剛撥了兩個數字就放下了。他想起這案子當年並沒有報警,所有的案情陳述都是從羅家海那裏聽來的。
方木鋪開紙筆,開始逐字逐句回憶羅家海講述的案件始末。紙上很快布滿了長長短短、勾抹塗改的字跡。漸漸,其中兩段話被方木重重地劃上了圈。
根據羅家海的講述,那個強奸犯曾對沈湘說:“你的身體裏從此就留下了我的東西,你一輩子都會帶著它的味道。”這句話雖然經過羅家海的轉述,但方木不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為這對於沈湘來說是一生不可磨滅的遭遇,其中的每個細節,都可能記憶深刻。而這句話,讓方木有奇怪的感覺。
是的,它顯得太刻意了,就好像一句早已準備好的台詞。這樣的話從一個強奸犯嘴裏說出來顯得怪異無比。如果說這是犯罪人變態心理的一種真實流露的話,那麽同期肯定有類似案件發生。方木大致估算了一下,請求市局提供7至10年前立案的所有強奸案的卷宗材料。他在辦公室裏整整看了半天卷宗,沒有發現與本案相似的案例。那麽,犯罪人屬於心理異常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既然如此,就不妨假設犯罪人說這句話是有意為之,那麽,它聽起來就是一個暗示,似乎犯罪人希望沈湘對“味道”產生極強烈的反應。
另一段話是羅家海提及沈湘每次去洗澡,或者去購物的時候,都會感覺有人在跟著她。如果說沈湘由於早期遭遇性侵害而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話,方木絲毫不會覺得奇怪。感到有人在跟蹤她,這也許是沈湘的錯覺或者幻想。但是如果結合犯罪人有意使沈湘對“味道”形成情緒反應的假設,那麽沈湘所感到的所謂跟蹤,也許就不是她的錯覺或者幻想。換句話來說,的確有人在跟蹤沈湘,而跟蹤的目的,就是觀察及記錄沈湘的種種過激反應。
方木心頭一凜,難道是某種心理實驗?不,不會,這太殘忍了。如果用強奸行為作為實驗手段的話,那麽這已經不僅僅是違背心理學研究倫理的問題,而是犯罪!
可是,如果這個假設真的成立的話,那麽這個互助殺人組織的其他人,會不會也與這個心理實驗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