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逍遙侯府裏，楚芷柔穿過中庭，來到前院的堂屋。楚星雲和段芊芊已經坐在那裏開始聊起來，看見她來，楚星雲露出微笑“喲，芷柔，還是這麽忙。”

    楚芷柔坐下來，一臉抱怨地道“可不是嘛，那個家夥做個甩手掌櫃，侯府裏這麽多事盡讓我一個人包了，要不是有芊芊幫我打理，我恐怕早就不行了。”

    若是細細觀察，楚星雲現在也已經突破結丹，臉上一道淺淺的刀痕，不僅沒使得他破了相，更讓他整個人添了些成熟的風采。經過三年曆練，他也脫離了少年的輕狂，鋒芒內斂。

    是啊，不知道那家夥什麽時候回來。”楚星雲望著外麵天空，喃喃道。這三年他每一年都會回來一次，停留幾日，順便幫忙管理侯府的一些活動。在萬靈商會的幫助下，逍遙侯府也有了自己的煉丹師，煉器師，甚至還開起了店鋪。

    去年楚星雲回來時，還幫著楚芷柔建立了百修堂，接納散修進逍遙侯府，供他們修行資源，功法與法器。現在逍遙侯府坐擁兩百涅槃修士，數十結丹修士，聚靈修士更是數不勝數，已經有了一家小型宗門的實力。

    你們說今年他會不會回來啊，明天就是花燈節了。”

    那家夥那麽怕麻煩，就算回來了也不會跟著我們去的。”段芊芊托著腮，發起牢騷來。

    好啦好啦，我們還是別說他了。他在外麵能照顧好自己。星雲，你這幾天不走，就去百修堂教教新來的弟子吧。”難得楚星雲回來，在外麵曆練過的人，可比尚未踏入修仙界的那些小輩們懂的多得多。

    剛歇一會兒，一個侍女邁著碎步跑過來，在楚芷柔耳朵旁低聲說了兩句。楚芷柔對二人無奈地攤攤手，站起身來“看，我又有活兒了。不多陪你們倆，明天咱一起看花燈去。”

    夜裏，楚星雲思緒繁亂，無法修煉，在院裏反複踱步。抬頭一望，今夜層雲蔽月，漫天無星。突然間，天外似有一道星光閃動，仔細一看，卻又不似星光，那似乎更像是……遁光？

    那熟悉的遁光直直朝著逍遙侯府而來，楚星雲臉上露出喜色，對著楚芷柔房間叫道“芷柔，那小子回來了！”

    什麽？他回來了？！”房門馬上被打開，楚芷柔從裏麵衝了出來。遁光停留在逍遙侯府前，兩人急急往門口趕，一開門，那熟悉的麵孔就在麵前。

    雖然在一頭及腰白發的襯托下整個人顯得邪氣十足，隻不過那雙眸子中透出的溫柔一如既往。兩人怔了一瞬間，直到楚子然發出聲音“怎麽，不認識我了？”

    楚芷柔先反應過來，對他抱怨地說“哼，你還知道回來。這麽大個侯府丟下讓我管，自己倒好，甩甩屁股走人。”楚子然撓撓頭，語氣中帶有些許歉疚“我知道這麽久來你肯定管得不容易，辛苦了。”

    好了，把子然堵在門口，還讓不讓他進來了。”楚星雲看他這個形象，似乎想起什麽，目光閃爍，不過片刻後也恢複過來，招呼著楚子然進來再說。

    三人在楚星雲的房間坐下來，楚芷柔對於楚子然的歸來很是高興，給他們遞上兩壺好酒，問“子然，你這三年都經曆了些什麽，碰到過有趣的事沒？”

    這……”楚子然一時語塞，他這三年是從不斷的殺戮中度過的，如果說出來，那就不好了。但現在讓他亂編也編不出來，隻好將尋找養魂秘寶的種種說了出來。

    楚星雲似乎知道些什麽，見他說不出，馬上接過話來“哈哈，我這三年可就比你過得要精彩些啦，我去了天空之城，那裏的城池浮在幾千丈的空中，見識了許多以前從未聽說過的新奇事，還去了奧斯洛蘭山下的雪城看了萬年不化的雪雕……”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楚星雲不斷說著，二人偶爾接上一兩句，其中一些有趣的事也逗得三人開懷大笑。“最驚險的一次是跟著一個傭兵團曆練，碰上一大群荒漠蠍，嚇得我躲在他們身後都不敢探頭。”

    而且。”楚星雲摸了摸臉上的刀痕，感歎地說“我遇到了一個對手。同時也是朋友。他和我一樣用刀，並且精通刀法。我在他手底下以切磋的名義學到不少技藝。可惜後來他一聲不吭就離開了，也不留個音訊。”

    聽到這裏，楚子然的表情卻變了一瞬間，不過馬上被他掩蓋住。

    話越說越多，酒越喝越稠。轉眼間，已到了五更天。

    嗯……”楚芷柔伸了個懶腰，對二人說“我先走了，天明了還有事。你們聊著。”待她離開，楚子然也立起身“那我也走了。”

    不，子然你留下。”楚星雲叫住他“我有事和你說。”

    嗯？什麽？”

    楚星雲盯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子然，你看你這一頭白發，哈哈哈哈………………”笑著笑著，語氣卻突然沉下來“你怎麽，怎麽變了這副模樣啊。”

    我……星雲你喝多了，先醒醒酒吧。我天亮再來找你。”楚子然猶豫半天，打開門準備離開。“咚！”楚星雲咚的一下把手裏酒壺按在桌子上“我沒喝多。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這副模樣，是什麽意思？”

    楚子然頓在那裏，什麽也沒說。

    你不說是吧。那就讓我來猜猜。”楚星雲盯著他的背影，說出了自己一直覺得不對的地方。“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三年前，獨自屠殺了那三個魔修宗門的人吧。”

    ……我……”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完。你殺完魔修一路向西，來到沿海。途中經過十五個城池，斬殺的結丹修士，應該在百人以上吧。而兩年前，引起妄若苦海火晶石礦坑那場騷動的人，也是你。”

    而我那個朋友。也是你殺的，對不對。”楚星雲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你別用那一頭讓人看不慣的白色頭發對著我，轉過來，正視我的眼睛。”

    楚子然慢慢轉過來，眼神黯淡“是我沒錯。”

    嗬，修士的金丹元魂，除了魔，隻有一種人會用到。邪修噬人金丹元魂，損人利己的邪法更是數不勝數，搞得低階修士們人心惶惶，這才被仙修界清剿並驅逐。而修行邪法的邪修，最後也都落得入魔的下場。”

    楚星雲突兀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我問你，你為了仇恨肯入邪道，你不知道這是一條被萬人唾棄的路？邪修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又和魔有多大區別？仇恨真的能讓你放棄一切？”

    楚子然輕輕把他的手推開“我會控製住自己，這是報仇的唯一辦法，我無法回頭。”

    嗬嗬，控製自己！”楚星雲悲笑兩聲，盯著楚子然低吼道“你控製得住自己？我那朋友為了被你殺掉的族人孤身追你，你說你控製得住，他有得罪你？他罪惡滔天？你為何要殺他！”

    楚子然麵無表情“這是修仙界，你應該明白，殺戮是必須的。他一直追著我，我已經放過他很多次了。況且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好，好，好！”楚星雲顫著音重複了三遍，那聲音裏已滿是悲意“楚子然，你執意要入邪道是吧，你就是不聽勸是吧！你非要急這一時？報仇的時機多著呢，你就沒辦法等，非要劍走偏鋒？！”

    楚子然的忍耐也到了極限，衝著楚星雲吼道“你懂什麽，你當時不在場，當然能這麽說！你懂那種眼睜睜看著至親被殺，自己卻沒辦法反抗的無力感嗎？你能體會那種憤怒快要將整個人淹沒，卻因為弱小，隻能在別人的保護下狼狽逃離的屈辱嗎？夠了，我已經受夠了弱小，受夠了無法保護任何東西的感覺，也受夠了這所謂的正道！”

    楚星雲絲毫不服輸，亦對他大吼。平時沒主見，楚子然說什麽是什麽的他，這次卻以最激烈的方式與楚子然作對。

    是，我是什麽都不懂。但我至少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你以為楚家的事就隻有你才感到痛苦？你以為就隻有你才感到屈辱？你以為就隻有你一個人才在拚命？！你現在這樣，隻會被所有人排斥。我問你，到時候我們怎麽辦，楚家的未來該怎麽辦？！”

    嗬嗬，未來。”楚子然冷笑兩聲“楚星雲。別再騙自己了。楚家沒了，沒了啊！”

    啪！”

    伴隨著一道清脆的響聲，四周空氣突然靜了下來。楚星雲一巴掌扇了過去，而楚子然還沒反應過來。楚芷柔返回屋裏，卻聽見有爭執聲，匆匆趕來，卻正好看到這一幕，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

    楚星雲收回手，冷冷地說“楚子然，你變了。變得瘋狂，變得冷血，變得自私，變得我再也不認識你了。好，你要走邪道，走你的邪道。我不指望你，你現在能放棄我們，以後也能。”

    頓了頓，像是下定很大決心一般，楚星雲不再去看他，指著門外“你既然執意要入邪道，從今以後，我們與你再無瓜葛。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走，永遠別回來。給我滾！”

    楚子然愣在那裏，除了臉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楚星雲，從小在他記憶裏就是一個內向，怕事的男孩。可是如今，為了自己這件事，他能伸出手來打他。

    楚芷柔轟的一聲推開門，嬌喝一聲“楚星雲，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你非要這樣鬧？”

    今天這事，沒法好好說。”楚星雲仰天長望，眼眶裏已有熱淚閃爍。

    楚子然慢慢反應過來，深深凝視二人一眼，似要將他們刻在眼底。

    隨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走過楚芷柔身旁。他走過的那一刻，從背後吹來的風，讓楚芷柔深深地感到寒冷，如處冰窟般的寒冷。

    子然，他是在說氣話，你別當真……”楚芷柔想伸手拉住他，楚子然卻根本不理。腳下一踏，馭起流影，化為一道遁光遠去。

    今夜，無人能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