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解不開的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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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幸細碎說了兩句,就真的哭了。
哭得非常傷心。
時宜倒真是被嚇到,反倒去安慰她:“我現在沒事情,真的,文幸。”
我後怕死了,”周文幸哽咽著,鼻音濃重,“真的很後怕。如果你真的就這麽……哥哥一定會恨我。”
她安慰文幸:“不會的,他很愛你。而且隻是意外,對嗎?”
每次周生辰提起這個妹妹,都是溫柔的神情。她知道他一定很喜歡文幸,對小仁也是如此,在這個老宅子裏,這幾個人是難得溫暖的存在。
文幸說了會兒話就很累的樣子,仍舊連連愧疚地說抱歉。
最後倒是成了她安慰文幸,好說歹說,終於勸她回去休息。周生辰留下的那個女孩子,非常嫻熟地給她換了袋營養液,然後對她和善地笑了笑。
謝謝。”
女孩子還是笑:“少奶奶放心,大少爺很快就回來。”
她愣了愣,笑了。
到了午飯時間,他還沒有回來。
本來女孩子是要喂給她,她笑著拒絕了,要了個擺放在床上的小木桌,自己慢慢吃著。倒不覺得餓,就是吃的時候胃有些疼,女孩子安慰她,頭昏和胃疼,都是溺水之後的症狀,畢竟大腦缺氧了一段時間,又是溺水嗆水,這些都是難免的。
現在主要是營養神經和護肝的治療。
她想起文幸說的心跳停止,也有些後怕,就沒有追問。
她低頭吃著東西,總覺得眾人的反應都出奇的謹慎,就像……這並非是一場意外。
門被推開。
周生辰走進來,視線先投向床上的人。
白色的睡衣褲,顯得她很虛弱。他揮手讓女孩子離開,時宜也同時察覺了,抬頭去看他:“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完了,”他在她身邊坐下來,低聲征詢,“我喂你吃?”
時宜眨眨眼睛,笑了:“好。”
初才醒來,他就離開,她難免會有一種失落感。
可現在想想,他襯衫未換,應該是寸步不離地守了自己一夜,等到自己醒過來,才終於能抽出時間來看自己的妹妹。
昨晚外婆狀況不太好,”他從她手裏接過調羹,舀起一匙白粥,遞到她嘴邊,“事情都湊在一起了。”
她訝然:“現在呢?好些沒有?”
好多了,剛才我去看她,還在和我說過去的笑話。”
她鬆口氣,想到文幸,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他微笑看她。
文幸是不是身體……”
是,所以才安排她回來修養。”
那昨晚……”
昨晚她比你好一些,但不算太樂觀。”
那你還帶她過來看我?”
她堅持,”周生辰一時詞乏,“攔不住。”
他又喂了一口,時宜乖乖張開嘴巴,吃到嘴裏。
她能感覺到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就沒有多說什麽,倒是周生辰放下粥碗和調羹時,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拿出項飾。暗紅的繩子打著琵琶繩結,繩結下墜著白潤的平安扣。
平安扣?”她抿起嘴角。
是,平安扣。”他聲音疲憊,略有些柔軟。
幫我戴一下,”時宜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有些撒嬌,“一定要保我平安。”
這也是他選這個的本意。
他把平安扣拿出來,給她鬆開繩結,從前胸繞過來戴上:“昨晚,你是怎麽落水的?”
昨晚?”她摸著他送給自己的禮物,仔細想了想,“船在調頭,有些晃,當時文幸坐在船邊,說頭昏,我去扶她,沒有站穩就掉水裏了。”
沒有站穩?”
嗯,可能站的位置不好,腳下也不平,就摔下去了。”
那麽一瞬的事情,又太突然,她實在不覺得有什麽特別。
繩結重新打好。
他從身後抱住她,讓時宜靠在自己懷裏:“我困了,想睡會兒。”
那你脫掉外衣躺上來吧。”她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覺得好暖。
就這樣靠著吧,”他的輕著聲音說,“我睡覺時間不長,這樣抱著你,稍微閉眼休息一會兒就可以。”
他說著,已經把眼鏡摘下來,放在手邊。
略微將她抱的舒服了些,就真的不再說話,慢慢睡著了。
她怕吵到他,不敢動。
坐到最後身子都僵了,還是不敢動,隻能噘噘嘴,好笑地暗暗嘀咕:我最愛的科學家,有你這麽陪病人的嗎……
他怕她熱,房間裏是開了冷空調的,或許又是怕她覺得悶,窗戶也是開著的。溫度很舒服,剛才那種想動又不敢動的想法淡去了,反倒是想起了文幸的話。
她記得,她在岸邊短暫清醒時,他是跪在自己身旁,看著自己的。
而文幸所說的臉色蒼白,不肯說任何話,隻是叫她的名字。應該就是用那樣的姿勢,靠近自己,一遍遍輕聲把自己從幻覺中拉回來。
從豔陽高照的書房,到燈火通明的水岸邊。從過去,到現在。
她想著想著,就覺得很幸福。
想笑。
過了會兒,倒是真的笑起來,悄悄把他的手抬起來,低頭親了親,然後再輕放回原位。
女孩子來給她取下針頭,周生辰這才醒過來。
她征詢問他,是不是能陪他一起去看看外婆。周生辰似乎在猶豫,時宜馬上又說,外婆那麽喜歡自己,去的話,老人家肯定能高興些,更何況有他陪在身邊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吩咐林叔去準備車。
到的時候,很湊巧遇到了周文川和佟佳人。
兩人正在陪老人說話,她進門,略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對於周生辰這個弟弟和弟媳,她總找不到好的態度相處,反倒是祈禱少見到的好,不過如此碰到了也沒什麽辦法。
不知道,還能不等看到他出生。”老人家輕用手撫著佟佳人的腹部,淡淡笑著,一麵說話,另一隻手卻仍舊不間斷地轉著念珠。
怎麽能見不到,”佟佳人小聲笑著,說,“還等著您給起個小名呢。”
是啊,”外婆心情似乎很好,“你的名字,都是我給起的,一晃啊,就這麽大了。”
她們說著話。
外婆對佟佳人和周生辰,是格外的疼愛。
聽交談也知道,佟佳人當真是和周生辰一起長大,那時老人家似乎照顧了他們兩個很久。青梅竹馬,應該就是形容這種感情吧?
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邊不遠是周文川。
兩個暫時被冷落的人,都沉默著。
隻不過時宜是看著老人家,等外婆看過來,就笑一笑,讓老人家知道自己一直在這裏陪著。而周文川,隻是看著佟佳人,看起來很在意這個妻子。
母親一直想來看您。”佟佳人忽然提起了周生辰的母親。
老人家淡淡地嗯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答,也輕易地轉開了這個話題。
我看你們兄弟兩個,也不太經常見麵,”外婆轉而去看周文川,“怎麽難得碰到了,也不說說話?”
周文川笑了聲:“您外孫媳婦多陪陪您就好,我們都是旁聽、陪坐的。”
周生辰也是微笑著,說:“今天主要來看您,我們小輩想要說話,有很多機會。”
看起來,兄弟兩個似乎是一唱一合。
不過也隻是看起來。
時宜想,自己這樣最後進門的都能看出,老人家又何嚐看不出。
果然,外婆輕輕歎口氣,慢慢地說:“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她疑惑,看周生辰。
周生辰似乎猜到老人家想說什麽,略微笑了笑。
你們兩個,正是壯年時,切忌為了身外物,起什麽爭鬥……”外婆很快點破了那層含義,“手足兄弟,是難得的緣分啊。”
周文川好笑搖頭:“您啊,就是想的太多了。”
佟佳人也溫柔地摸摸老人家的手:“外婆,不會的,他們就兄弟兩個。若真有什麽隔膜,也還有我呢。”
老人家似笑未笑,繼續去捏自己的一百零八顆念珠。
認真的虔誠。
或許每個敬佛的老人家,都是如此。
誦經念佛著,就隨時忘記了身邊陪伴說話的人。
四人離開那幢小樓,也接近晚飯的時辰,佟佳人看看兩個兄弟,忽然提議說不如一起在外邊吃個飯。也算是許久未見,敘敘舊。
去吧。”時宜在周生辰征詢看自己時,低聲表達自己意願。
這裏離周家用來招待客人的飯莊不遠,索性就去了那裏。
四人一桌,臨著窗。
窗外是荷塘,水中荷花未衰敗,卻已沒有盛夏時的繁華。
我聽母親說,上次時宜小姐來的時候,曾作畫一幅?”佟佳人親自拿起茶壺,給她添了茶,“能讓陳伯伯讚口不絕,我也真想見一見。”
她笑,說了句謝謝:“我也隻會畫一些蓮荷,畫的多了,就熟練了。”
佟佳人笑而不語,放下茶壺。
正巧有人端了兩盅湯過來,分別放在了佟佳人和時宜手邊。
四人都有些奇怪,這還沒吩咐做什麽,怎麽就送來湯了?
這是夫人吩咐的,”端來的管家,馬上就做了解釋,“一盅給二少奶奶養胎,一盅給時宜小姐補身子。”
她有些驚喜,太意外了。
佟佳人說知道了,很快打開來,聞了聞:“嗯……估計不太好喝。”
周文川笑著搖頭:“喝不喝呢,隨你。”
時宜也打開來,濃鬱的湯水,有清淡的中藥味道。
她拿起湯匙,略微攪拌了下,就舀起一匙。
剛想要喝,卻被周生辰的手,攥住了:“你在用著西藥,不太適合喝有中藥的湯。”
他的聲音不高,雖然是突然的阻止,話也算在理。
可是……時宜想了想,還是輕聲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就喝一兩口,你媽媽知道會開心的。”周生辰仍舊在猶豫著什麽,看不出情緒。
她已經低頭抿了一小口,蹙起眉。
怎麽?”他也蹙眉,追問她。
苦——”時宜吐了吐舌頭,笑了。
周生辰啞然,繼而也笑了聲:“一會兒,讓他們給你做些甜的吃。”
嗯。”
自從落水之後,周生辰對她身邊人的安排更加謹慎。
在這個老宅裏走動,都是女孩子和林叔和她一起,時宜有時候怕麻煩,反倒更加安於在自己的房間裏,想著等鬼月過去了,也就好了。
畢竟在上海,還能有她自己的朋友圈子,這裏真的除了文幸,就沒有什麽能夠說話的人了。不過也有了安靜的地方,讓她好好寫書。
有時候一天能寫幾千字的片段,再摘出認為好的,最後抄寫在正式的紙上。
字字句句,都很講究。
周生辰母親的態度,真的在慢慢轉變。
甚至有的時候會請她過去喝茶。
她怕周生辰會擔心,隻在他陪著的時候,才會去。幸好有“身體不好”來做借口,否則估計父母知道了,也會說她不尊重長輩。
她媽媽總會單獨給她準備一些補品,讓她當麵吃了。
這個做法很奇怪,就像周生辰對她一樣,吃什麽用什麽,都要親眼見了才安心。
我聽文幸說,你讀過很多的古書?”他母親等她放下湯匙,這才說話。
讀過一些,”她笑,“覺得古文的字句都很美。”
比較喜歡哪些?”
很雜,嗯……大概市麵上出版過的,都讀過,還有一些藏書。”
她不喜歡太複雜的人際關係,所以這一世的二十多年,大部分的時間也都用在了閱讀上,讀那些之後的朝代更迭,詩詞歌賦。
讀書的女孩子,我很喜歡。”他母親微微笑著,看她。
這是這麽久來,他母親對自己第一次的肯定。
她笑了笑。
可是——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你不適合我們這個家庭,”他母親看著她,繼續說下去,“你家庭很好,並非達官顯貴,卻也是書香門第。父母和睦,沒有兄弟姐妹,成年後的社會圈子也很簡單,固定的作息,固定的事情,很規律,也很隨意的職業。對不對?”
她想了想,說:“是。周末陪父母,工作日上午閱讀,下午到午夜十二點左右,都是錄音棚錄音,隻需要對著稿子和錄音師。”
周生辰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想阻止自己母親的發問,但卻不知為何,放棄了這個想法。
除了同學關係,還有配音演員,你的上司,你的鄰居朋友,你的社會圈子從來沒有擴大過,對不對?”
是,”她回答的也很認真,“我喜歡把時間放在專業配音和閱讀上,餘下的大部分時間用來陪父母,所以簡單的人際關係,很適合我。”
周生辰的母親略微笑起來:“你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好,也過得很平穩,為什麽不重新回去,繼續你的生活呢?”
時宜愣了一瞬,想要說話,卻被製止。
時宜小姐,聽我說下去,”她眉目間的氣度,都絕非是一朝一夕可就,“我給你舉個例子。十年前,從沿海某個碼頭駛出了一艘遊輪,遊客都以地下生意為主,輻射各種政治、礦產、土地、珠寶、毒品和軍火交易。”
她記得類似的話,周生辰曾說過。
關於小仁生母的死因。
而這艘遊輪的主人,是周家,”他母親略微挽住自己的披肩,似乎在回憶,“當時,船上死了十九個人,有一個是周家自己人,也就是小仁的生母,其餘都是外人。賭場上流通的資金、物產,涉數十億美金。而我們,在自己的船上,拿到了進駐了伊朗車市的代理權,同時也拿到了世界唯一一處碲獨立原生礦床。”
他母親略微停頓下來,喚人換了新茶。
是碧澗明月。
聽著,像不像你配音的電影?”他母親示意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