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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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留守樊子蓋沉默了,其他人亦不說話。
年少稚嫩的越王楊侗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陡然加重。這個計策是山東人獻的,是崔賾說服了越王楊侗,但問題的關鍵是,越王楊侗獨自做出了決斷,沒有與任何人商量,也沒有征詢其他人的意見,這說明他有智慧有心計有思想,不願做傀儡任人擺布,要做東都的主人,要牢牢控製自己的命運。小小年紀便對權力充滿了強烈渴望,這才是越王楊侗最讓人敬畏的地方,讓樊子蓋等軍政大佬們倍感威脅之處。
越王的決斷改變了東都當下的權力平衡,樊子蓋等人感覺手上的權力正在流失弱,對未來局勢的掌控力亦迅速減弱。很快觀國公楊恭仁和秦王楊浩就要來到越王楊侗身邊,左右拱衛,幫助越王楊侗鞏固和增強其權威,接下來樊子蓋等人必然被動,就算他們不會被越王楊侗牽著鼻子走,也會被越王楊侗事事掣肘,再難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了。
越王楊侗非常謹慎,擔心樊子蓋等人醒悟過來後聯手阻撓秦王楊浩回京和觀國公楊恭仁複出,於是果斷宣布議事結束,至於支援李渾一事,則視洛水戰事而定。樊子蓋已經說了要緩奏聖主,要給李渾重整軍隊反擊的時間,再說衛府也要顧及自己的臉麵,也要把這個恥辱的汙點盡快洗刷掉,所以該讓衛府處置的事還是讓衛府去做吧,於涉太多難免落下口實。
眾人各懷心思,一哄而散。
當日,已經在西苑做好移防準備的武賁郎將高都公李公挺,在接到衛府命令後,火速率軍趕赴邙山西北方向的金穀和東南方向的大和穀,加強了鄧津和盟津兩座跨河浮橋的衛戍力量,並十萬火急渡河趕至河陽,暫帶河陽都尉府諸軍事,以確保秦王楊浩黃昏之前返回東都。
當日,右驍衛將軍李渾在洛水一線重整大軍,並於午時前後向叛軍發動了反擊,雙方在顯仁宮東南十裏外的鹿角亭展開了激烈廝殺,但衛府軍士氣普遍不高,再加上東都並沒有調兵支援,表現得很冷漠,軍官們滿腹怨言,結果反擊未能奏效,未能把叛軍打回伊闕口,暫時隻能勉強維持洛水防線。
當日下午,在前線指揮作戰的李風雲接到了東都傳來的機密消息,大喜過望,當即命令呂明星率驃騎軍和聯盟第三軍,沿伊水北上,從洛水防線的側翼,向東都南部方向攻擊前進,以進一步威脅東都,混亂東都局勢。
東都在局勢迅速惡化的不利情況下,軍政兩界的政治博弈愈演愈烈,大大小小的政治勢力不計代價、不擇手段地追求各自的利益,結果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不論是有心還是無心,大家都變成了“風暴”的“推手”,於是烏雲籠罩了東都,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五月底,李子雄到了黎陽。
來護兒以戰船將李子雄“羈押”往遼東,但這條船上囚禁了很多李子雄的部屬,結果行至河北近海時,李子雄的部屬們破囚而出,劫持了這條戰船,救出了李子雄,然後駛入大河,逆流而上,日夜兼程逃至黎陽。
李子雄的“逃亡”,證明了兵部侍郎斛斯政從行宮傳來的消息絕對準確。現在李子雄僥幸逃生,但遠在西北的弘化留守元弘嗣就危險了,凶多吉少。
李子雄不待休息,急切詢問東都局勢。胡師耽當即做了詳細述說,楊玄感、王仲伯等稍作補充。
李風雲、李密、韓相國率軍攻陷伊闕,逼近東都城下,順利完成了吸引東都注意力和牽製京畿衛戍軍之重任,同時也激化了東都各大政治勢力之間的矛盾和衝突,進一步混亂了東都政局,另外聯盟軍隊也在濟水、汴水和通濟渠一線成功牽製了滎陽方向的官軍,而進入河南的聯盟軍隊則把東郡和濟陰郡內為數不多的官軍逼進了大大小小的城池,至此,從軍事角度來看,形勢對兵變非常有利,可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然而,這場兵變能否成功,關鍵不在軍事上,而在政治上,所以李子雄最關心的不是李風雲是否已經殺進了京畿,逼近了東都,而是楊玄感是否已經與關隴人達成了約定,是否已經確定了皇統繼承人選,兩京的保守勢力能否齊心協力一致對抗聖主。
楊玄感給出了一個讓李子雄失望的答案,雖然李風雲對此早已做出預測,但李子雄始終心懷僥幸,結果事實證明,李風雲再一次說對了,李子雄心裏的那點僥幸終於煙消雲散。
“可有其他選擇?”李子雄直言不諱地問道,“我們一直做兩手準備,代王不行,就選擇其他親王,比如秦王楊浩,他是河陽都尉,有衛戍永濟渠之責,人就在河陽,若你托辭相邀,將其誘入黎陽,然後挾之舉兵,我們便有了所需大旗,且能威脅到博陵崔氏,如此一來,兵變初期我們即使不能贏得山東人的支持,亦能讓博陵崔氏投鼠忌器,迫使山東人不得不冷眼旁觀,暫時忍耐。”
“我們做了其他選擇,人選正是秦王楊浩。”胡師耽說道,“我們也想了辦法,意圖將其誘入黎陽,挾之舉兵,但我們的努力失敗了。”
“何解?”李子雄追問道。
“據我們剛剛從東都獲得的消息,越王突然決定請秦王楊浩和觀國公楊恭仁左右相輔。”胡師耽看了一眼李子雄,語含雙關地說道,“越王目的何在,建昌公應該一目了然,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此刻秦王楊浩已經回到東都。”
李子雄一聽就估猜到了這是東都高層權力博弈過於激烈的結果,可以肯定給越王楊侗出主意必是陷入權力困境的越王府長史崔賾,隻是出人意料的是,小小年紀的越王楊侗竟然有如此慎密心思,有如此不凡膽略和魄力,這可不是小孩過家家,沒有非凡勇氣絕無膽量在群狼環伺之下行險一搏。而尤其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樊子蓋、元文都、韋津、韋雲起、裴弘策等軍政大員竟然沒有阻撓,竟然任由越王楊侗把本該屬於他的權力全部收了回去。這怎麽可能?這裏麵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無人阻止?”李子雄驚訝地問道,“還是阻止不了?”
胡師耽一攤手,表示一無所知。東都高層都是強權人物,權力爭奪非常厲害,東都政局之所以迅速惡化到今天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與他們熱衷於“窩裏鬥”有直接關係,但就這樣一群強勢人物,竟被一個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小孩子壓製了,的確讓人難以置信。東都權力分散,一盤散沙,這對兵變者攻陷東都十分有利,反之,若東都權力集中於越王楊侗一人之手,越王楊侗一人說了算,東都凝聚力必然增強,防禦必然牢固,這對攻打東都就不利了。
李子雄稍加思考後,冷笑道,“越王好手段,他之所以請回秦王楊浩,真正的用意是打消觀國公楊恭仁的顧慮,為楊恭仁複出做好鋪墊。”說到這裏他看了看楊玄感和胡師耽,問道,“是否有消息證實觀國公楊恭仁已經複出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楊玄感手撫長髯,皺眉說道,“崔賾為了幫助越王守住東都,主動向元氏和八姓勳貴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妥協,但事情遠比崔賾想像得複雜,西京咄咄逼人,國公(李渾)更是步步緊逼,僅靠鮮卑人堅守東都已不現實。東都岌岌可危,我們能看到,崔賾能看到,楊恭仁當然更能看到,以他的個性,絕不會袖手旁觀置之不理,所以楊恭仁的突然複出,一方麵固然是崔賾所請,另一方麵也有他自己的意願,麵對急轉直下的東都局勢,他已經坐不住了。”
“觀國公複出對東都政局的影響太大了。”胡師耽憂心忡忡地說道,“可以預見,越王的權威會因此淩駕於東都之上,中央諸府和十二位府在與越王的對抗中已落在下風,已再難掌控東都局勢的發展。而這影響到了我們的兵變謀劃,打亂了我們的既定部署,迫使我們不得不延緩舉兵時間。”
眾人神色沉重,盡皆沉默。觀國公楊恭仁在軍政兩界擁有巨大威望,再加上繼承了由他父親觀德王楊雄和他叔父始安恭侯楊達留下的龐大政治遺產,事實上現在他在宗室政治集團中的領袖地位已十分牢固,這也是東都上上下下都看好他,把他視作中土新一代權力核心,都願意與其保持良好合作關係的原因所在。
觀德王楊雄和始安恭侯楊達已成為曆史,而觀國公楊恭仁才是未來,是所有政治集團都願意積極“投資”的對象,所以此刻觀國公楊恭仁的複出,必將對東都政治格局產生深遠的影響,而首先受到影響到的就是東都大大小小的政治勢力對越王楊侗態度上的改變,因為某種意義上楊恭仁的複出可以解讀為宗室在皇統之爭中開始“站隊”,開始傾向於越王楊侗,開始鼎力支持越王楊侗,如此一來必將影響到這些政治勢力在東都風暴來臨後的選擇。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楊玄感沒有預估到,胡師耽等兵變者也沒有推演出來並預作防備,誰也沒想到觀國公楊恭仁竟然以自身和宗室的未來為代價,在東都危難之刻毅然“站隊”,這太瘋狂了,完全是失去理智的政治衝動,在現實世界中根本不可能發生,但現在它卻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如此說來,我們在皇統繼承上是不是已失去了選擇?”李子雄終於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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