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蠢蠢欲動的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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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齊郡府曆城。

    在過去的兩天內,齊王楊喃從多個秘密或者公開的渠道,密集地接到了來自東都、西京、河南河北、遼東行宮乃至東萊水師等各地的重要消息,其中讓楊喃和韋福嗣等人非常吃驚的是,李風雲竟然攻陷了伊闕要隘,突破了固若金湯的京畿防線,這足以說明東都局勢波詭雲譎,充滿了陰謀,若對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一無所知,還真的看不清眼前形勢,估猜不到未來走向。

    從遼東行宮傳來的消息證實了李風雲的預測,聖主秘密下詔拘捕左禦衛將軍李子雄,罷免弘化留守元弘嗣,可見激進保守勢力的兵變陰謀已經暴露,黎陽楊玄感等兵變者迫於形勢之危急不得不提前動兵變,但讓楊喃、韋福嗣等人大為疑惑的是,聖主在攻擊遼東城受阻,導致遠征平壤的主力大軍不得不暫時止步於鴨綠水,整個東征進程因此受到嚴重影響的不利情況下,為何要突然對激進保守勢力“下手”,迫使他們不得不鋌而走險,不得不動兵變,甚至不得不提前動兵變?

    兵變生後,二次東征必然中止,如此則二次東征功虧一簣,聖主和中樞將在政治上再遭沉重打擊,這顯然不符合聖主和中樞的利益訴求。依照之前的推演,就算聖主故意在東都給激進保守勢力挖了一個大“坑”,但聖主的目標應該是一箭雙雕,是既要贏得二次東征的勝利,又要給激進保守勢力以毀滅性的打擊,而從這一目標出,聖主應該想方設法“穩住”國內的激進保守勢力,讓他們在遠征水6大軍雙雙殺到平壤城下勝利在望之際,再動兵變,如此聖主則能贏得完成一箭雙雕之計所需要的空間和時間,然而眼前的現實卻是聖主提前對激進保守勢力“動手”了,提前引爆了這場兵變,這是為什麽?

    是西北危機迅擴大,且有失控之危險,聖主和中樞不敢亦無力在國內外三條戰線上同時作戰,於是果斷決策,放棄二次東征,並把二次東征失利之罪責全部推給陰謀動兵變的激進保守勢力,從而挽救因二次東征失利所遭受的政治上的巨大損失。

    抑或,是其他原因,比如行宮內部出現了問題,最高軍事機密被隱藏在中樞核心裏的激進保守勢力成員泄露了,出賣給了高句麗人,這一仗已經打不下去了;或者遠征軍內部出現了問題,比如一些持激進保守立場的衛府軍官們消極怠戰,甚至為了配合東都兵變,陰謀臨陣嘩變,已經嚴重威脅到了聖主、中樞以及數十萬遠征將士的安全,迫不得已之下隻有停止征伐。

    楊喃與韋福嗣、董純、李善衡等人反複商議推演,始終不敢下結論,因為到目前為止,雖然李風雲已經殺進京畿,在東都某些居心叵測者的“默契”配合下,加推動著東都局勢的惡化,但西京至今沒有對東都局勢做出任何表態,黎陽方麵也還沒有馬上舉兵的明確跡象,遼東行宮方麵也沒有進一步擴大對激進保守勢力的打擊,還有就是東萊水師,正在做渡海遠征的最後準備,來護兒等水師統帥也沒有聽到絲毫有關東征可能中止的傳言,所有這些跡象都表明,即便東都的風暴提前爆了,聖主也未必會中止二次東征的步伐。

    “如果聖主決心攻陷平壤,以贏得二次東征的勝利,那麽我們現在就不能急於進入河南,以免東都局勢惡化過快,讓聖主做出錯誤的判斷,誤會你與叛逆者結盟合作奪取皇統,繼而迫使聖主不得不中止東征,傾力回師平叛,導致東征功虧一簣,如此大王便成了眾矢之的,後果不堪設想。”

    董純知道齊王的心思,尤其在得知李風雲已經攻陷伊闕後,齊王返回東都的心情變得更為急迫,雖然名義上是唯恐錯失良機,但實際上還是無法割舍對皇統的強烈占有欲,還是不想錯過一絲一毫奪取皇統的機會,然而這種想法太危險,這種**一旦失控更會釀成彌天大禍,所以董純仔細權衡利弊後,還是毅然進行勸諫,希望齊王能夠暫時放棄對皇統的**,把全部心思放在求生之上,放在與北虜浴血奮戰保家衛國之上,唯有心底無私坦蕩蕩,才能在未來一段時間激烈的風雲動蕩中,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清晰的目標,否則必會迷失在**和殺戮之中而難以自拔。

    “從過去這段時間形勢的展來看,白所做的預測大都準確。”齊王一聽就知道董純的勸諫之意,心裏很是不滿,不過臉上還是表現得很平靜,很淡然,“白曾說楊玄感要在黎陽提前舉兵,而過去這段時間白在中原戰場上的所作所為皆是圍繞著這一目標而展開,目前白打著韓相國的旗號,偽做宋豫兩地叛軍,已成功攻陷伊闕殺進京畿,而其聯盟主力亦席卷河南,兵臨大河,直接威脅黎陽倉和永濟渠之安全,這種情況下,東都手忙腳亂,已自顧不暇,而楊玄感有了聯盟軍隊的默契配合,可以從容集結人馬,悄然渡河殺進京畿,打東都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孤現在相信了白的預測,楊玄感不但要提前舉兵,而且馬上就要舉兵,六月初就要舉兵,然後與白南北呼應,東西夾擊,東都失陷已成必然。東都一旦失陷,形勢就對楊玄感非常有利,等到那一刻我們才遲遲作出反應,才慌慌張張地救援東都,有何意義?又能從中牟取多少利益?”

    韋福嗣和李善衡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然後沉默是金,一言不。

    董純看到韋福嗣和李善衡都沒有明確支持自己,心裏頓時掠過一絲陰霾。齊王已經被關隴人“出賣”了一次,雖然韋福嗣和李善衡,還有遠在東都的國公李渾,還有自己,因為身上打上了齊王的烙印,不得不繼續支持齊王,舍身赴死與齊王一條道走到黑,但個人利益,與家族利益、與關隴本土貴族集團的整體利益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誰敢保證,關鍵時刻,韋福嗣、李渾和李善衡叔侄,就不會“出賣”齊王?

    “大王是否記得……”董純嘴裏說著大王,目光卻放在韋福嗣和李善衡身上,眼裏盡是意味深長之色,“白曾說,東都兵變爆後,來護兒力排眾議,以項上人頭為保證,毅然放棄了渡海遠征之大計,傾盡全力率水師趕赴東都平叛。而白之所以做出這個預測,其中富含的深意很明確,那就是建議大王與來護兒、周法尚一起趕赴東都平叛,自覺自願地讓聖主所信任和倚重的來護兒、周法尚監控大王,約束大王,以此來證明大王自身之清白,,證明大王對聖主、對國祚的絕對忠誠,以此來減少聖主對大王的懷疑和猜忌,最大程度的杜絕聖主對大王‘痛下殺手,所需要的各種借口,如此一來大王在未來的東都博弈中便占據了一定的優勢和大量的主動權,可以給自己牟取最大利益贏得更好的條件和機會。”

    齊王從董純意味深長的眼色中解讀出了某種可能存在的危機,而這種危機感就如一盆兜頭潑下的冷水,霎時冷卻了他正在沸騰的血液和正在失控的理智,接著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董純對他的嚴正告誡。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他已經吃過一次虧了,生死關頭,他身邊最信任的人幾乎全部背叛了他,如果沒有白李風雲的出現並不遺餘力地“幫助”他逃出東都牢籠,他幾乎喪失了翻身之機會,幾乎注定了絕望和死亡。如今他雖然逃離了牢籠,但還在聖主和政敵們觸手可及的地方,還是狩獵場上一頭任人宰割惶惶不可終日的獵物,所以他必須抓住這次機會,隻能成功不許失敗,失敗了他就徹底完了,成功了,去了北疆,龍入大海,虎放南山,將來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他做為皇子的尊嚴,最為曾經的第一皇統繼承人的驕傲,他與生俱來的、在骨子裏流淌著的那絲不可抹殺和不能忘卻的**,卻讓他始終不能放棄,不能看透,不能屈服。

    “如果機會錯過了,怎麽辦?”齊王望著董純,聲色俱厲地問道,“如果白的預測錯了,來護兒和周法尚渡海遠征了,並沒有趕赴東都平叛,怎麽辦?如果西京果斷出手,數萬大軍直殺東都,東都陷入混戰,血流成河,孤卻因為瞻前顧後而滯留齊魯,拱手送給聖主一個視若無睹、居心叵測之罪名,怎麽辦?”

    董純頓時心喜,知道齊王被自己說服,已不再堅持馬上返回東都,遂立刻獻計。

    “白逃竄中原之後,魯郡太守李瑉曾率軍追殺白,但全軍覆沒於汴水,其後大王便偃旗息鼓,沒有繼續遣兵追殺,以致於通濟渠頻頻告危,河南更是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現中原形勢更是不堪,白不但已經危及到了黎陽倉和永濟渠之安全,還與宋州賊韓相國聯手殺進了京畿,危及到了東都之安全,將來聖主若追究下來,大王難辭其咎,戡亂不利剿賊不盡之罪名必然坐實,所以此刻大王應該有所行動,應該向距離齊魯最近的河南派出剿賊大軍,以穩定河南局勢,保障通濟渠之安全。”

    齊王心領神會。董純的意思很淺顯,齊王繼續留在齊郡,而齊王帳下的大軍則一分為二,一部分繼續留在齊王身邊,一部分則假借剿賊之名火趕赴河南,兵臨京畿,做好隨時殺進東都之準備,如此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萬無一失。

    齊王稍稍想了一下,轉目望向韋福嗣和李善衡,征求兩人的意見。韋福嗣和李善衡齊齊頷,表示讚同。

    “在卿看來,此去河南剿賊,需要幾府鷹揚?誰為軍將?”

    董純顯然早有答案,不假思索地說道,“白曾禍亂徐州,而徐州諸鷹揚臨戰不利,損失慘重,此乃是衛府、彭城留守府和徐州鷹揚之奇恥大辱,此仇不報,某這個衛府將軍、彭城留守顏麵無存,所以大王若去河南剿賊,某毛遂自薦,主動請纓,願率軍為選鋒,西進殺賊。”

    齊王感動了,這是董純的投名狀啊。董純是彭城留守,負責徐州軍政事務,卻“不務正業”,前期幫助齊王在齊魯剿賊,現在又要幫助齊王去河南剿賊,不吃齊王的飯,卻幫齊王於活,這讓“養活”董純的聖主情何以堪?

    雖然董純這次複出都是齊王出的力,是齊王與東都博弈後所贏得的政治利益,按道理董純應該知恩圖報,應該傾力全力幫助齊王,但凡事都有個度,做過了就是自尋死路。之前董純幫助齊王在齊魯剿賊,沒有直接影響到東都政局,一定程度上還是有利於水師渡海遠征,有利於二次東征,聖主和中樞還可以忍受,但這一次去河南剿賊,那影響就截然相反了,聖主和中樞忍受不了,也不可能忍受,事後肯定要依法懲治,董純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說董純這次為了齊王算是舍身赴死,算是真正的投名狀。

    韋福嗣和李善衡頗感意外,兩人誰也沒想到董純竟然在關鍵時刻做出如此決絕之舉動,這純屬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舉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這說明說什麽?說明董純對未來很悲觀,對齊王也不抱期望,雖然白的預測都很不錯,但那終究是預測,是水中月鏡中花,是需要經過艱苦努力的,而更重要的是機遇,是運氣,缺一不可,缺一個條件都有可能全盤皆輸,輸了齊王就再無翻身之可能,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變相的終身幽禁,或許突然就暴斃了,而追隨他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死,之前已經死了一大批,倒了一大批,幸存下來的人垂死掙紮,給聖主造成了這麽大的麻煩,聖主豈能再給他們一條活路?董純就是這麽想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豁出去了。

    董純的以死相報,董純的死裏求生,給了齊王、韋福嗣和李善衡以很大震動,很大的心理衝擊,雖不至於兔死狐悲,但同病相憐、感同身受是免不了的,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生死與共,榮辱與共,如果再不齊心協力,再相互算計甚至背叛倒戈,最終的結果肯定是一敗塗地,輸得連腦袋都沒了。

    “孤給卿六府鷹揚,加上你的徐州諸鷹揚,大約一萬人馬,西進河南剿賊。”齊王斷然決策,“河南戡亂軍務,孤授權卿臨機處置,毋須請示,以免延誤時機。”

    董純躬身領命。

    齊王轉目望向李善衡,“李卿率十府鷹揚沿濟水西進濟北郡,陳兵於盧城、東阿一線,伺機而動。”

    李善衡高聲應諾。

    齊王衝著韋福嗣揮揮手,“密切關注河北黎陽和東萊水師,但此事還得請崔氏相助,還請卿與安平公(李百藥)具體商議一下。”

    韋福嗣拱手問道,“大王,今日決策是否告之安平公?”

    齊王稍稍想了片刻,斷然點頭,“晚些時候請安平公過來,孤親自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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