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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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兩年東征,兩次攻打扶餘城,最後都功虧一簣無功而返,其中?個重要原因就是契丹人和靺鞨人對高句麗的支持,尤其契丹,因為與遼西、遼東接壤,在中土東征期間陳兵邊境,給中土造成了一定威脅,牽製了中土一部分兵力,讓中土惱怒不已。但契丹人非常狡詐,看到高句麗已經不行了,立即調頭向突厥人搖尾乞憐,贏得了突厥人的大力支持,堅決不給中土攻打它的借口。
然而契丹人就是一根刺,刺在中土的背後,拔又拔不掉,非常難受。中土耿耿於懷,想找個借口滅掉契丹人,拔掉背後這根刺,但契丹人現在是突厥的有力別部,打契丹就等於打東胡諸種、打突厥,牽一發而動全身,後果很嚴重,所以中土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東北已經亂了,奚虜已經大敗,東胡諸種惶惶不安、自顧不暇,而磧東南的突厥人已被安州所牽製,正是我們攻打契丹虜的最好機會。”封德彝的手指在扶餘城上點了點,繼續說道,“安州興師動眾北上征伐,第一個目標必定是已不堪再戰的契丹虜,而契丹虜為避鋒芒,必定沿弱洛水而下,等待反擊時機。安州大軍窮追不舍,契丹人迫不得已,隻有退入高句麗,進入扶餘城,以贏得喘息時間。”
虞世基心領神會,撫須而笑,接著封德彝的話說道,“我們乘機攻打扶餘城,契丹人就背上了與高句麗聯手對抗我們的罪名,就此堵住了突厥人的嘴。然後我們拿下扶餘城,與安州軍隊前後夾擊契丹虜,此仗契丹虜即便逃出天生,也是一蹶不振,未來很長時間都無法對我中土形成威脅,更重要的是,契丹虜的敗亡,可以讓安州再無後顧之憂,可以集中力量攻打步利設阿史那咄爾和霫虜,如此勝算大增。”
“不是勝算大增,而是必勝無疑。”封德彝笑道,“擊敗契丹虜後,我遼東大軍可以借口剿殺叛賊,沿弱洛水急速推進,對突厥人和霫虜形成夾擊之勢,如此一來,我遼東大軍隻須擂鼓助威,搖旗呐喊,就能嚇得東北諸虜魂飛魄散,狼奔豕突而逃。”
虞世基點點頭,輕輕揮?,“等到明年春暖花開,突厥人大舉進攻,安州軍隊即可全線回防,而我遼東大軍則躍馬揚鞭於弱洛水兩岸,名義上是剿殺叛賊,實則與安州形成南北呼應之勢,這樣我們就有足夠把握阻禦突厥人於東北之外,如此出塞作戰的預期目標全部實現,可謂戰果輝煌。”
說到這裏,虞世基麵容一整,話鋒陡然一轉,“此策是否可行?如果不可行,我倆紙上談兵,不但無法說服聖主和諸宰執,反而陡留笑柄,顏麵盡失。”
他倆都是文官,雖然涉獵極廣,通讀兵書,略曉兵事,但理論和實踐懸殊太大,紙上談兵毫無意義
“此策是否可行並不重要。”封德彝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在說服過程中,隻要抓住兩個要害就行,其一,就是借此良機鏟除契丹這個無恥的東胡蠻種,這是聖主、中樞和衛府的癢處,一撓即中,其二,就是以此為借口開始第三次東征的準備,把前期預想變成既定事實,如此不但有助於聖主和中樞通過第三次東征的決策,還能提前完成第三次東征的全部準備工作,比如先行渡過遼水攻占高句麗西北重鎮扶餘和新城,這樣當第三次東征開始,我們隻要集中力量攻打平壤即可,如此我們的攻擊速度會更快,用來攻打平壤的軍隊會更多,我們甚至可以搶在雨季到來之前包圍平壤,以前所未有的大捷結束這場耗時三年的遠征,而這同樣是聖主、中樞和衛府的心病所在,隻要對症下藥,必能妙手回春。”
虞世基笑了,意味深長。封德彝不愧是政壇上的“不倒翁”,這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手段,正是官運亨通的秘訣所在,隻是這一手段看似簡單,若想運用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之境卻是難之又難,而封德彝無疑就是其中“高手”,此刻就連虞世基也是自歎弗如。攻敵之計重要嗎?計策必須符合軍事常識重要嗎?實際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個計策能否達到政治目的,實現政治利益,否則就算它再精妙,結果再美好,也無濟於事,相反倒有?能幫助了敵人。
“善!”虞世基稍加考慮後,當即決斷,“某親自去找新安王(蕭瑀),說服他加大對安州的支持力度,但衛府那邊……”
軍方“山頭”太多,派係太複雜,尋求支持的難度太大,而就這件事本身而言,軍方首要考慮的是計策的可行性,其次才是政治需要,畢竟政治目的的實現建立在軍事勝利上,如果計策不可行,必敗無疑,那還談什麽政治需要?
當然,軍方勢力雖然複雜,但目前位於中樞核心層的軍方統帥,都是聖主的親信股肱,隻要聖主堅持,他們也不會反對,然而此刻恰好處在一個特殊時期,聖主為了發動第三次東征,為了贏得軍方的支持,以商討南北形勢急劇變化下國防戰略的調整為借口,向十二衛府的眾多統帥發出了“召喚”,最近一大批衛府將軍從四麵八方趕到高陽宮,其中包括從遼東趕來的太仆卿檢校右翊衛將軍楊義臣、右武衛大將軍李景、左禦衛將軍薛世雄、右禦衛將軍張瑾等遠征軍統帥,還有從東都趕來的兵部侍郎明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左翊衛將軍郭子和、右驍衛將軍李渾、左武衛將軍崔弘升,還有從太原趕來的右候衛大將軍郭榮,右候衛將軍楊子崇和右屯衛將軍潘文長,以及從彭城趕來的左驍衛將軍董純。
新形勢下國防戰略的調整重心在北疆,雖然西疆那邊也是危機重重,但南北大戰的主戰場在北疆,北疆防禦策略的調整是重中之重,而當務之急便是把包括幽燕在內的整個東北疆地區的形勢迅速穩定下來,把南北大戰場的側翼穩固下來,以便集中力量於代北、靈朔一線的正麵戰場上擊敗大漠北虜,為此就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徹底解決高句麗,結束曠日持久的東征,所以中土是否發動第三次東征就成為此次中樞和軍方商討的重點;同時因為安州易主,東北劇變,磧東南的突厥人和弱洛水兩岸的東胡諸種迅速陷入戰亂,已經危及到幽燕和遼西遼東的鎮戍安全,所以中土是否借此機會公開介入東北戰場以謀取最大利益,亦成為必定商討內容之一。
由此不難推及,這份剛剛從古北口送來的奏章,必將在中樞和軍方掀起波瀾,而虞世基和封德彝所議之計,實際上就是推動中土公開介入東北戰場,從突厥人的嘴裏奪走東胡諸種這個“獵物”,摧毀突厥人位於東北的有力別部,斷其一臂,如若成功,必將幫助中土在南北大戰前搶占有利先機。這從政治上來說對軍方有利,可以借助這一功勞恢複衛府的聲譽,同時也可利用東北戰場來吸引和牽製突厥人,幫助遠征軍在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心無旁騖一鼓作氣攻克平壤,就此贏得東征的最後勝利。
總之行宮當前的特殊局麵,對加大支持安州的力度還是非常有利,關鍵就在於必須爭取一些軍方將領的支持,否則在波詭雲譎、爾虞我詐、不擇手段的高層政治鬥爭中,不論是安州的北征弱洛水之計,還是虞世基和封德彝的公開介入之策,都有可能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當前高層政治鬥爭愈演愈烈,尤其在楊玄感兵變失敗,改革派借“清洗”之名打擊保守派,導致兩京政治危機急劇惡化,改革派和保守派已經箭拔弩張一觸即發,稍有刺激就要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了。這種極端惡劣的政治環境下,雙方理智正在逐漸喪失,集團利益已經淩駕於中土和國祚利益之上,雙方為了打擊對手已經無所不用其極,某些政治立場激進者甚至已經喪心病狂,不惜出賣中土和國祚利益,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兵部侍郎斛斯政,東征戰場上有這樣一個裏通外國的中樞核心存在,遠征軍焉能不敗?
正因為如此,現在中樞核心中,像虞世基這樣的堅定改革派,像封德彝這樣的******,都已成為保守派的眼中釘肉中刺,可以想像,這一計策如果由虞世基和封德彝提出來,結果如何可想而知,因此虞世基“知難而退”,把“艱巨”任務交給了封德彝,讓封德彝去遊說一些軍方統帥,然後由這些軍方統帥提出以公開介入東北戰場來加大對安州的支持力度,再由他們“裏應外合”,默契配合,如此方能小心翼翼地繞過保守派的阻礙,達成目的,得償所願。
封德彝一口答應。此事虞世基的確不便出麵,他既是堅定的改革派又是中樞宰製,樹大招風,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而封德彝這個“******”就不太引人注意了,更重要的是,封德彝與山東籍軍方統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和紛繁複雜的利益糾葛,遊說成功率很大。
“這個不能耽擱太長時間。”虞世基拍拍案幾上的奏章,憂心忡忡地說道,“今夜必須呈奏,否則後果嚴重。”
“事關重大,古北口那邊肯定要提前告知段達,變相脅迫段達給予支持,而段達的支持非常重要,畢竟地方重鎮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中樞決策。”封德彝思索了片刻,說道,“等到段達奏章送達,再一起呈遞,這樣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另外突厥人對東北變局的態度也很重要,也直接影響到了中樞決策,所以某打算立即找阿史那思摩和史蜀胡悉談一談,試探一下他們的底線。”
虞世基眉頭深皺,想了一下,說道,“突厥人肯定不會放棄東北之利。東北對他們而言太重要,南北大戰一旦爆發,東北諸虜大軍就是大漠左中右三路大軍的左路,進可以攻打幽州,威脅我北疆側翼,甚至可以深入我河北,危及我中原,而退則可以堅守大漠側翼,保護牙帳安全,必要時可對我北伐大軍形成迂回包抄之勢,威脅我北伐大軍的退路。”
“表麵上看的確是這樣,但細思,卻未必如此。”封德彝有不同看法,“突厥人與東胡諸種之間矛盾重重,屢有衝突,東北三族中,真正忠誠於突厥的隻有霫虜,而奚虜與中土走得近,借中土之威對抗突厥,對突厥敬而遠之,至於契丹虜更是牆頭草,朝三暮四,與突厥仇怨甚深,所以關鍵時刻,這三個有力別部未必願意為突厥人衝鋒陷陣,而突厥人也未必敢信任他們。所以在某看來,東北之利對突厥人並沒有預想得重要,而在大漠的左中右三路大軍中,其左路的磧東南牙旗才是其左路大軍的核心力量,磧東南牙旗在南北大戰中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東北之有力別部。”
虞世基微微頷首,“也有道理。如你所言,突厥人或許在東北之利上可以妥協更多。”
“據某估猜,突厥人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應該可以放棄奚族,讓出安州,畢竟安州是鮮卑人的祖地,早已納入中土版圖,二十多年前因中土忙於統一,無暇他顧,才給奚虜抓住機會鳩占鵲巢,所以隻要突厥人不想提前引爆南北大戰,它就不能不放棄安州。”封德彝說道,“但弱洛水至關重要,其西北是霫虜,其東南是契丹虜,這兩個有力別部若被中土征服,東北全境丟失,則大漠的側翼就完全暴露在中土的攻擊下,僅靠磧東南一個牙旗,已經無法抵達來自幽燕和東北的左右夾攻,所以對於弱洛水,突厥人絕無可能放棄。”
突厥人不放棄弱洛水,要最大程度保存東北之利,以便在軍事上形成對中土的三路夾攻之勢,那中土為贏得南北大戰,首先就要破掉突厥人的三路夾攻,如此安州北征弱洛水之計和遼東大軍公開介入東北之策,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善!就以安州陷落為基礎,試探突厥人的底線。”虞世基說道,“若突厥人的底線僅僅就是一個安州,必然有利於我們加大對安州的支持力度。”
封德彝當即告辭,正要離去,就看到一名虞世基的親信僚屬神色驚慌地飛奔而來。
“江都急奏,江南賊劉元進據吳郡而稱天子,以賊帥朱燮、管崇為尚書左右仆射,置百官,開諸府,毗陵、東陽、會稽、建安等郡無數豪望雲集響應,江南大亂,江左震蕩,形勢萬分危急。”
虞世基駭然色變,封德彝目瞪口呆。江南大亂?劉元進自稱天子?國內形勢已經惡化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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