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下午，灰色的天。

    一壺茶飲完，呼天搶地的嘶吼聲，震地顫動的馬蹄聲，忽然間就從密密的春雨的縫隙中傳了進來。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

    行商自然是往莊子裏跑，自然是往人多的地方跑。這種天氣，加上這樣的動靜，所有的破落房子都關著門，唯獨酒樓這裏大門敞開。逃跑不迭的行商們，看到狼爺等人，連滾帶爬的朝著這裏跑來。

    開始時，酒樓的小二一看來了馬匪，差點嚇癱了。可是忽然想到自家酒樓今天來了了不得的人物，你瞅瞅那猙獰凶狠的兵器，靠近了一聞就是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自己有什麽好怕的。

    卻是沒有什麽好怕的。

    無論是狼爺還是明王不忿，都端坐在桌前，靜靜的看著門前大道上，在馬匪追逐下反抗不得、橫屍當場的行商。就像是下雨天的樂子，看看也是無妨。

    沒有人伸手表示什麽，其實隻要這些馬匪不作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隻要不沒擦亮眼睛的自己找死，明王家族的人，誰也不會動手。

    狼爺做過馬匪，自然清楚，這些行商有時候也會變成馬匪，隻不過遇上更強的馬匪時，他們隻能是受害者。但是孰善孰惡，真的不重要。既然進了江湖，就要懂得江湖的規矩，江湖的道理。江湖從來不講善惡，隻講拳頭。

    簡單地戰鬥，真實的生死，沒有劇烈的反抗，卻還是一場生動的演出。此時酒菜已經慢慢地上桌，眾人邊喝酒邊觀戰，覺得這也算是春雨春雷裏的一場精彩故事了。

    狼爺嘴裏嚼著一塊雞骨頭，雞肉反而塞了狼德犾滿嘴。因為這帶著脆骨的關節地方，最有嚼頭，越嚼越香。所以狼爺喜歡吃。

    泥濘中，有一年輕人，在馬匪的圍殺中左支右絀，險象環生。狼爺看著有意思，便猜測他還能活多久。

    隻是，狼爺的嘴巴一停。這人，我怎麽印象這麽深刻？

    狼爺猛地起身，隨時卻將身下的長凳拿了起來。

    眾人感到狼爺異動之後，紛紛看向他。隻見狼爺腰腹處左右一晃，他手中拿著的長凳迅速的飛了出去。

    眾人的目光自然隨著長凳看去。隻見那長凳猛地砸向一位正在將手中馬刀，狠狠地砍向一位跌倒在泥土中年輕漢子的戰馬。

    啪啦一聲。

    那長凳沒碎，馬匪和身下的馬匹卻碎了。

    眾人均是感到渾身一冷。狼爺到底有多強，其實沒有幾個人見識到。哪怕是上次在平原府的混戰，大家都各自為戰呢，哪還有功夫看別人打得怎麽樣？

    再聯想之前小道消息說狼爺是殺赤紅金門的凶手，雖然大家都不相信，可有這麽一個潛意識，再結合著今天狼爺如此殘暴直接的一麵，誰不膽寒？

    這還不算。那長凳竟然在打碎了一人一馬之後，繼續前行，將另一批馬的整個後臀再次打碎，這才掉落在地上。

    酒樓裏，眾人俱靜，無不肅然起敬。不管狼爺為什麽會來這麽一出，可是這份能耐，卻鎮住了所有人。不是誰都能將一身氣力使的徹徹底底的，像巔峰武者，九千斤的內力，大部分存在於體內，這是最大值。而平日裏能使出來六千斤，這已經是將內力打熬的十分通透的地步了。

    可煉體不同。煉體者沒有內力啊，練得就是一身氣力，因此不存在有氣力使不出來的問題。所以狼爺現在不到七千斤的力量，卻能使出來三流高階武者，甚至三流巔峰武者的外觀，這也算是意外收獲吧。

    酒樓外，廝殺停止。馬匪們也不是一點見識沒有，一個長凳能達到這樣的效果，說明自己這些人的廝殺已經引起酒樓裏大人物的不滿了。大家加起來可能也比不得剛才扔出來長凳那人，於是停止殺戮的馬匪，同時向酒樓的方向抱抱拳，沒有聽到裏麵的動靜之後，眾人這才如釋重負，趕緊調轉馬頭，連財物都不要，迅速的走了。

    狼爺走向酒樓的門口，他在門口處停了下來。

    眾人看時，卻見得他一個背影，仿佛將整個門堵上了。甚至將透過來的光，都吸引住了。

    “你，過來。”狼爺朝著那位有些眼熟的人指了指，說道。

    那人意識到什麽，顧不得滿身泥水，趕緊朝著狼爺跑來，然後跪在地上，邊磕頭邊說“感謝大老爺救命之恩。”

    狼爺仔細看著他的麵容。這是誰呢，好像是許久之前的人，不熟，但是一定有什麽事情在兩人之間發生過。要不然自己絕對不會這麽印象深刻。

    “你是誰？”

    那人一愣，趕緊低下頭，惴惴不安。“回大老爺的話，我叫子路，是青州府的行商，做的是南茶北賣的生意……”

    狼爺聞言沒有說話，他還是想不起來這人是誰。行商跟自己沒有一點的關係，自己所有認識的人裏也沒有一個行商。可狼爺確信，這個人，對自己有過很重要的事情。

    狼爺的腦袋揚起來，看著無邊無際的春雨，陷入了深思。如果是很久以前，那自然是在李家溝的時候的事情，可李家溝常年偶爾經過的行商，絕對沒有此人。狼爺當年為了搶剩菜，自然將每一個行商觀察的十分仔細，絕對沒有此人，那就是蘭花鎮了。

    也不是，自己在蘭花鎮見過的人，屈指可數。那麽……咦，我忽略了一件事，這個人也就二十來歲，那麽我見他時，他應該隻有十五六歲？

    一個遙遠的記憶，刻骨銘心的鏡頭，忽然間浮現在狼爺腦海中。

    那年，狼爺、蟈蟈、狗子從李家溝出來，找不到蘭花鎮，在就要死掉的時候，終於有一隊行商經過，沒有人在意三個乞兒的死活，沒有人指點已經迷失的可憐人。但是，有一個半大小子伸了伸手指，指明了蘭花鎮的方向。如果沒有他的一指，可能就真的沒有以後的狼爺了。

    狼爺依稀記得那個昏暗的春天，他的手指，讓整個春光明媚起來。

    “以後，你跟著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