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荏九說:“我怎麽突然覺得氣氛有點沉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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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濃,寒露浸衣,慢慢靠近荏九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

    他在荏九麵前靜靜蹲下。伸手觸碰她的頸項,輕輕撫摸著她流淌著動脈血液的那塊皮膚,漸漸的,他呼吸微重,帶著滿滿的期待似的,俯身湊到荏九頸邊,然後張嘴露出森白的犬齒,一口便要咬下……

    忽然之間!一股大力自身後將他拉起,拽著他的後領猛的將他掀翻在地。肚皮一沉,有人以膝蓋跪壓住他的胃部,一個冰涼的金屬物猛的擊打在他右邊的臉頰上,一陣劇痛傳來,付清慕忙轉過頭,一口帶著腥氣的血水吐出,在那血水之中,赫然落了半顆白森森的虎牙。

    付清慕怔愕的看著那顆已經挺屍的虎牙,心痛的大喊:“我的牙!”

    沒等他叫出第二聲,一個冰冷的金屬物什已經抵住了他的下頜,“此武器足以毀滅造成你的腦死亡,所以不要輕舉妄動。”

    付清慕怒視壓住他的楚狂,在他們的旁邊荏九還在熟睡,付清慕知道自己下的藥絕對沒問題,是這個家夥……他冷了臉色,戒備的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不重要。”楚狂說完,上衣兜裏摸出一隻針狀物,付清慕看見那又尖又細的針頭,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急急開口:“做什麽!你要做什麽!”

    楚狂眼睛也沒眨一下,對準他脖子便來了一針。

    付清慕想反抗,但在抬手的一瞬便被製伏了,從來沒人有這麽快的身手……付清慕越發驚訝,當針尖離開皮膚,付清慕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閉等待忍受未知的痛苦,但等了半天也沒見有疼痛傳來,他睜眼看楚狂,隻聽他淡淡道:“你服從調教,我就不會催發毒性,但你若反抗,此毒會讓你得到教訓。”

    毒?這家夥居然給他下毒!向來都隻有付清慕去陰別人的,如今卻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陰溝裏翻了船!實在讓人鬱悶!而且他剛才說什麽?

    調……調教?

    付清慕瞪大了眼,登時有了抱胸的衝動。

    我喜歡女人的!”付清慕大聲道,“你也是有媳婦兒的人了!禽獸!”

    楚狂正色:“你陳訴的兩個事我已經知道了。現在我要提出我的要求,你有反抗的權利,但毫無疑問的都會被駁回,我不希望這種沒效率的事情出現,所以我你隻點頭答應就行。”

    付清慕咬牙:“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這個女性。”楚狂指了指還在熟睡的荏九,“支梁鎮支梁山上人,年齡二十,已婚,但在不久的將來她將與現有婚姻契約者,即,我,離異,我希望你在她與我解除婚姻契約之後,不介意她再婚的身份,與她締結婚姻契約。”

    他平靜的說完這句話,付清慕愣了許久,僵死的大腦才將他這話的意思理解過來,然後不解了:“哈?”

    我與該女性婚姻期間,不會與其發生性行為。該女性生性粗魯,但為人熱情,並非理性克製型人格,但貴在有自知之明,敢於承認、麵對錯誤,並進行修正。有上進心,有競爭力,並行事果斷。但由於前段時間遭遇一定極具傷害性的挫折,目前心理創傷嚴重,顯性表現為對生人疏離,有排斥。從現有情況推斷,挫折誘發她極端報複社會人格的概率為百分之五,其中有千分之三的概率會突然發狂,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將砍死身邊人。”

    付清慕本就對楚狂的話感到驚訝,而後聽他分析荏九,越聽越覺得滲得慌,一方麵愕然於他居然能用這種態度來說自己的媳婦兒,另一方麵又害怕楚狂當真強迫他與荏九在一起,回頭楚狂沒殺他,荏九睡著睡著將他剁了剁了吃掉怎麽辦!

    這兩人是有多危險!

    而便在付清慕心頭不停抽搐的時候,忽聽楚狂聲色微柔道:“而我認為,她將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概率恢複常態,並對人生更加積極。”

    在楚狂看來,荏九是個分明的人,分明得要麽墮入深淵,萬劫不複,要麽爬起來繼續走,直上青雲,沒有第三種可能。

    現在的荏九死氣沉沉,是因為她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破罐子,抱著死的決心亂摔一下,聽著自己最後發出的破裂聲音,就會覺得此生無憾了。

    但破罐子摔在地上,就算把自己摔成灰,大地也不會顫抖一下,楚狂明白這個道理,他覺得荏九自己心裏也明白,她吼著要去殺皇帝和將軍,不過是想把自己毀得轟轟烈烈一點,她覺得自己背負了很多,她潛意識裏想逃避,她在心裏是認為她自己是沒用的,殺不了皇帝的,所以她現在吼著要去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幽冥地府,她要殺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

    她跨不過心裏的檻兒,她想死。但她又太逞強,所以她想轟轟烈烈的死。而她已經給自己定下了必敗的結果,所以她少了許多初遇時的靈動,沒了搶他當相公時的熱情,也不再時時刻刻想著要給自己男人了。

    她對生活很絕望。

    這也是人之常情。楚狂看得明白,荏九在走一個過程,一個自我厭棄的過程,當她走過了,她就會活過來了,而楚狂正在等著她走過去,並且相信,荏九一定能走過去。

    就算荏九當真走不過去,他也會拖著她,把她拽過去,因為……

    付清慕愣愣道:“呃……聽起來,你好似挺喜歡這姑娘的。”

    楚狂默了一會兒:“我並不喜歡她。”他斟酌著言詞,“我需要她。”

    對啊,他需要她。識別器也好,解除婚姻契約也好,他都需要她。

    但是這種需要不是長久的。”楚狂拉回自己的思緒,語氣中是三分商量,七分威脅,“所以,在這段時間裏,千萬記得對她好一些,最好讓她對你產生有關交配的衝動,我會為閣下推波助瀾,讓你二人早日達到對方擇偶的要求。你有什麽異議嗎?”

    所以……”付清慕總算稍稍理解了他的意思,“你現在是在為以後注定被你拋棄的女人鋪好後路?因此強迫我去勾引你的媳婦兒,好等你們分開後讓她嫁我?在我勾引她的過程中,你還會幫我?”見楚狂一本正經的點頭,饒是付清慕見識過再多各種各樣的人,此時也忍不住抽了嘴角,“你這混賬東西腦子是出了什麽毛病?”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各項指標,大腦邏輯清晰,並無毛病。”

    付清慕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遇見了一個瘋子嘛!

    他斟酌了半晌,掂量好了語言,盡力平心靜氣的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嫁娶是兩個人的事,我不喜歡你媳婦兒這種類型,我不想娶她,你好歹顧慮一下我的想法……”

    楚狂皺眉,似有些不耐:“我以為我之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有反抗的權利,但會被全部駁回,即,你的想法並不重要,不在我考慮範圍內。如果讓我更直白的闡述的話,那就是——照我說的做,否則我會對閣下給予人道毀滅。”

    付清慕徹底安靜下來。

    如此,我便當閣下默許我的要求了。”楚狂放開他,安撫似的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放心,我會幫你。”

    付清慕抽了抽嘴角,幫他改變喜好麽……這是他媽算哪門子的幫啊!誰要啊!

    翌日一大早,荏九打了個老長的哈欠爬起來,她好像已經好久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覺了,她揉了揉眼睛,轉頭一看兩個大男人都已經醒了,楚狂的背脊還是一如既往的挺得筆直,而他旁邊的付清慕好似熬了一夜,精神極其不好似的,馱著背耷拉著腦袋。

    荏九迷迷糊糊的說著:“清慕道長,你怎麽跟被人欺負了一樣?”

    付清慕這才轉過頭來,看了荏九一眼,咧嘴一笑:“嗬嗬,早啊。”

    荏九心裏覺得奇怪,眼眸一挪,看見楚狂在一旁極為淡定的轉過頭來瞥了付清慕一眼,付清慕臉上的笑更加幹澀:“九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荏九不知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以至於氣氛有點詭異,但應該幹她什麽事吧,荏九點了點頭,簡單回應:“還不錯。”

    既然大家都醒了,在小河邊梳洗一下便上路吧。”楚狂說完,將篝火熄滅,起身先走了。

    今日這一路付清慕走得沉默了許多。楚狂本不是多話的人,而荏九在與楚狂兩人呆一起的時候還能肆無忌憚的問一些問題,如今有了付清慕在,有的話便也不方便說了,是以她也一路沉默。

    安安靜靜的順著小河到了一處大道上,前方有個小茶攤,荏九見了欣喜不已:“正好正好,喝口茶歇一歇,順道問路,完了清慕道長你就先走吧!”

    付清慕當然想先走!可他回頭看了楚狂一眼,勉強一笑:“哈……哈哈,先去喝茶吧。”

    楚狂本是不想去的,他知道政府一定在通緝他們,實在不適宜在官道上露麵,但是思及此處偏遠,行路也確實有些疲乏,所以便也跟上前去。

    在茶攤坐定,老板是個中年人,像是在這裏做了很長的生意一樣,沒多大熱情,懶洋洋的來到了三碗茶便到一旁躺著了。

    楚狂細細將周圍的環境探查了一遍,官道兩旁皆是密林,人少,耳朵能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的嘩嘩水聲,想來是有個地質斷層構造出的瀑布……

    他正探著,耳朵裏的智能服務係統便開始發出了聲響:“東北方向,五個人型生物,五個非人型生物正在靠近。”

    經過這些天的適應,楚狂對這星球的非人型生物也沒了初時那麽多恐懼,他冷靜地往官道另一頭一看,隔了老遠便已看清來人的長相與打扮,適時,踢踏的馬蹄聲已近,荏九與付清慕皆往那方看去:“什麽人啊?”荏九輕聲問。

    楚狂搖頭:“與我們無關。”那幾人一身江湖氣,服飾不統一,一看便不是官府的人。

    倒是付清慕聽了楚狂這話之後稍稍一默,倏爾笑道:“哎呀,太陽有些大了,店家,借你店裏這鬥笠一用。”言罷,也不等店家答應,拿了人家的鬥笠便扣在了頭上,像下輕輕一壓,擋住了麵容。

    五個人,五匹馬停在茶攤前,幾人翻身下馬,隻粗粗看看了楚狂他們一眼,並未把他們放在眼裏,五人坐定,有人沉聲道:“店家,倒茶。”待五碗茶倒好,幾人咕咚咕咚喝下肚,放下碗卻還是沒人開口說話,氣氛有幾分凝重。

    大哥,任務沒完成,我們這趟回去,該怎麽和老莊主交代?”終是有人憋不住了輕聲問道。

    最為年長的男子沒有說話,他左手邊的一位卻大聲道:“能怎麽交代!那餓鬼道士分明就沒出現在青鹿鎮上!有他在的地方,哪會那般安寧!這分明就是探子探錯了!”

    要說安寧,青鹿那一帶也並非全部都安寧嘛。”另一人插嘴道,“青鹿山上那窩橫行霸道的賊不才被人挑了麽,聽說是個青年,想來與餓鬼道士的年紀也差不多。”

    不是他。”為首的男子終於開口道,“那青鹿山上的匪並不是普通山賊,他們武功不弱,能在一夜之間以一己之力大敗青鹿門,區區一個餓鬼道士還沒那本事。”

    幾人再度沉默下來。

    倒是這方,荏九聞言,抬頭望著楚狂,那天雖聽付清慕簡單說了一下青鹿門,她明白了那是一個厲害的山寨,如今又聽幾人這麽一說,她登時又明白了,那是一個比她想象當中還要厲害的山寨。

    而他們那天晚上居然就那麽順手將這個很厲害的山寨挑了……

    太順手得讓她幾乎以為這些人是在說謊騙她,那些賊有那麽厲害嗎?或者說楚狂……有那麽厲害嗎……

    而此時厲害的楚狂正靜靜看著埋頭喝茶的付清慕。他聽到對方的話語裏有幾個關鍵詞,地點:青鹿鎮,人物:餓鬼道士,人物職業:道士。楚狂想,他又掌握了眼前這個“準二代丈夫”的幾個資訊。可楚狂不打算現在戳破付清慕,他要留著這些資訊,在適當的時機把資訊轉換成付清慕的把柄,然後把這些把柄告訴荏九,以便在他離開之後,讓荏九繼續馴養付清慕。

    在楚狂腦子不停旋轉著的時候,一旁懶洋洋的老板爬了起來,看了看水缸,然後走到付清慕身邊,道:“哎,小夥子,水缸沒水了,我得去打點水,你鬥笠還我。”

    付清慕渾身一僵。

    楚狂麵色亦是一沉。

    那方五人陡然肅靜。

    唯有荏九奇怪的抬起了頭,嘀咕:“我怎麽突然覺得空氣有點沉重啊……”

    茶攤老板繼續拍著付清慕的肩:“哎,小夥子,鬥笠還我啊!”說著,他去拿鬥笠,付清慕一巴掌將鬥笠摁在頭上,死活不讓他拿下來,老板拽了拽,見拖不走,氣得不行,“你這小夥兒怎麽這樣啊!我好心借你帽子遮陽,你卻賴著不還我了是吧!”

    荏九也覺得疑惑:“你要人家這鬥笠做什麽,一路走來沒見你說怕曬太陽的。”

    付清慕隻餘一心感歎,咬牙切齒的嘀咕:“這種敗事媳婦兒娶回去幾條命也不夠賠啊……”

    楚狂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像是自家閨女做錯了事,他悶不做聲的忍了,待餘光瞥見旁邊一桌五個壯漢齊齊站起身來時,楚狂翹靜悄悄的將腿側的武器摸出來:“我幫她兜著。”

    聽得楚狂這話,五個壯漢的身體像牆一樣擋在他們的桌子前,荏九便是在遲鈍也不會想不出發生了什麽事,有楚狂在,荏九第一時間的想法卻不是擔心自己安危,而是吃驚的望著付清慕:“你……你……”

    荏九覺著,自己這一趟出來實在太被上天眷顧了,陰差陽錯挑了個山寨是厲害的,莫名其妙救了個道士也是有來頭的,那接下來呢……這是要去撞見妖魔鬼怪的節奏啊……

    她正漫無邊際的想著,五人中最為年長的人倏爾抱拳道:“兄台,我等恍覺兄台身形極似我兄弟幾人尋找的一名男子。不知兄台可否摘下鬥笠,讓我等看看。”

    不可。”付清慕粗著嗓音,生硬的拒絕。

    幾人麵容一肅,手放在了刀柄之上:“如此,便休怪我等我客氣了。”那店家見勢不妙,連忙往旁邊一躲。付清慕卻是鬆了按住帽子的手,輕聲一笑:“幾個大老爺們非要調戲我一個窮道士,好吧好吧,給你們看。”他一道息事寧人的語氣,但在拿下鬥笠的時候,目光卻猛的一涼,隻見他手中鬥笠如飛鏢,“唰”的一下轉著圈便飛了出去,打得幾人一個不備,皆往後退了一步,付清慕趁幾人躲避之際,一掀桌子,拔腿就跑,也沒喊上荏九和楚狂一聲。

    荏九是愣住了,但楚狂反應極快,在付清慕扔鬥笠的時候站了起來,在他掀桌子的時候把荏九拽到自己背後護著,當付清慕跑了,五名壯漢一聲大喝:“餓鬼道士休走!”楚狂在他們旁邊一拉武器扳機,“嘭”的放了炮冷箭,轟得牛一樣壯的五名漢子翩然倒地。

    這聲音驚得還沒跑遠的付清慕猛然回頭,但見楚狂極為冷靜的擦了擦他的武器,那個與人手臂一樣長的金屬物什“哢哢”的縮成一小截,被他收進了衣服裏。付清慕看得口瞪目呆,荏九卻急了:“你莫不是把他們都殺了吧!”

    空氣炮,衝擊力經過精心調試,衝擊力足以擊暈人,卻不致死。這五人體格彪悍,想來不一會兒便能醒來。”他拽了荏九的手,拖著她向付清慕走去,一邊走一邊冷靜道,“我還需要了解更多關於你的背景,請如實交代,否則我不介意采取相應手段。”

    付清慕從怔愕中回過神來,看著那暈死過去的五人,一拍腦袋,大喊:“完了完了完了!兄弟你當真比我還敢闖禍啊!”

    楚狂挑眉:“我隻是幫你解決了暫時困擾。照理你得謝我。”

    謝?”付清慕險些沒哭出來,“這熊一樣的哥幾個一看便是明鬆山莊的五指熊兄弟,他們老莊主極是器重此五人,你將他們轟暈了這麽擺一地,豈不是擺明了要和明鬆山莊作對麽!”

    楚狂看了付清慕許久,終是轉頭望荏九,真誠的問:“你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荏九不知道明鬆山莊是個什麽地方,但見剛才楚狂那麽容易就轟暈了倍受器重五人,想來那個明鬆山莊也不是個什麽了不起的地方,是以荏九想了想,道:“是覺得咱們把這五人打暈了這麽擺著不太禮貌?”

    楚狂皺眉:“埋他們會費不少時間……”

    你還想把他們活埋啊!”付清慕要瘋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啊!”

    怎樣都好。”楚狂懶得與他再糾纏這個話題,“歇也歇過了,我們該繼續趕路。”

    付清慕十分哀傷:“所以說,問題就在於咱們現在趕路不那麽容易了呀……”他話音剛落,忽然小路上殺氣四起。楚狂感覺靈敏,立時戒備起來,他眼睛裏的那些符文再次浮現出來,荏九在他身後聽見那個僵硬的女聲似乎在他耳裏輕聲說著:“捕捉對象,捕捉對象……目標過多建議采取大規模傷害性武器……”

    付清慕揉著額頭道:“明鬆山莊最喜歡在做任務的時候鋪下明暗兩條線了,明處的人未完成任務,則由暗處的人負責殺,嘖……一群蒼蠅一樣的家夥,這下麻煩可大了……”

    楚狂沉吟,確實,在毫無防備的地方遭遇襲擊,對方人數不明,攻擊力不明,且東躲西藏,應付起來太過零散,極是消耗體力,宜退不宜戰。定下策略,楚狂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忽聽“唰”的一聲,一隻白羽箭不知從什麽方向射了出來,緊接著,四麵八方的白羽箭接踵而至。

    楚狂一皺眉,將荏九往懷裏一抱,蹲下身來,緊緊護住。

    耳邊的箭嘯聲喚醒了荏九的惡夢,林間,箭雨,被人護在身下,這場景多麽讓人熟悉,她臉上的血色陡然褪去,渾身倏爾變得冰涼。

    惡夢裏的姐姐們的臉似乎與楚狂的臉重合了一般,她猛的蹭起,想抱住楚狂,想去做之前那個時候她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但楚狂的力氣卻大得驚人,他將她死死禁錮在懷裏:“別動。”他說,察覺到了荏九的顫抖,察覺到了她心裏的驚恐,楚狂心尖竟莫名一軟,像是被荏九遏製不住的脆弱而觸痛了他一般,他眉頭輕蹙,“荏九,不用怕。”

    這個懷抱卻堅硬得像一堵牆,包圍著她,從頭到尾給她最堅固的保護,而他的胸膛卻一直那麽溫暖,沒有血腥的氣味,沒有粘膩的液體,沒有讓人絕望得窒息的濕冷……

    別怕。”楚狂聲音一如往常,“他們傷害不了你,也傷害不了我。我能保護你。”

    這個懷抱,固若金湯,卻又暖如冬日的陽光。

    荏九很難不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他產生依賴。在他緊緊的擁抱裏,她像孩子一樣把自己蜷成一團,埋著腦袋,慢慢紅了眼眶。

    荏九甚至突然有種錯覺,就好像,全世界,她就隻有楚狂了。

    就隻有楚狂,知道她和她的過去了。

    第一波箭勢稍停,楚狂不知從懷裏摸出了個什麽東西,置於地上,猛的按下,隻聽“嗤”的一聲,白霧猛的噴出,將小樹林籠罩在一片茫茫之中,林間嘈雜四起,似是對方亂了手腳。

    他趁此機會,將荏九攔腰抱起,扛在肩上邁腿便跑,奔了兩步,另一隻手有抓住了另外一人的衣襟,拖著便跑。

    待白霧散去,林間哪還有三人蹤影。幾名黑衣人從樹上躍下,一人踢了踢地上的金屬物什。幾人對視一眼,有人下令道:“你們將五使抬回去,你們,追!”一聲令下,林間風聲微動,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一路疾馳,楚狂的肩抵在荏九胃部,顛得荏九都快吐出來了,前方瀑布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翻騰的水汽撲麵,被拖了一路的付清慕終是掙紮著吼道:“走錯了!絕路!是絕路!”

    楚狂身形一頓,荏九立時從他手裏掙了出來,也不管石頭有多濕,坐在地上捂著胃半天沒說話,付清慕則摸著險些被衣領勒斷的脖子粗粗喘氣。他勾著身子望荏九:“他……總是,用這種幾乎是同歸……同歸於盡的方式救人麽?”

    荏九沒有說話,轉頭去看楚狂,卻見他背上中了三箭,膝彎處也中了一箭,荏九渾身一僵,立時爬起身來:“你傷得怎樣?”

    付清慕聞言,眸中神色微動,望向楚狂,卻沒料到這一眼剛好對上楚狂的目光,他眼神清冽,像是將他所有的心思都猜透了一般,付清慕默不作聲的轉頭望他身後望了望,因巨大水聲的遮掩,讓他不得不大聲說話:“我們沒地方躲了!”他指了指前麵的瀑布。

    有。”楚狂答得堅決,伸手往背後一摸,眼也沒眨一下,下手毫不猶豫的把三隻羽箭拔了出來,撕裂的聲音聽得付清慕嘴角動了動:“壯士……”荏九更是嚇白了臉色,忙到他身後一看,卻見隻是衣裳破了條小口,連血絲都沒看見。

    是了……她怎麽忘了,楚狂這身衣服刀槍不入的……

    後麵有越來越清晰的人影在晃動,楚狂彎下腰,迅速將紮入膝彎處的箭折斷,隻留箭頭在裏麵,他站起來拖了荏九便繼續往前走:“從瀑布那裏跳下去。”

    你瘋了?”付清慕先吼了起來,“聽這動靜,那瀑布少說也得有十來丈吧!誰敢跳下去?”

    楚狂目光淡淡的落在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咽了口口水,後退一步:“壯士……別……”

    然而這方話未說完,那邊一隻羽箭呼嘯而來,卻是徑直對著荏九射來,付清慕此時動作竟比楚狂還快上一分,拽了荏九的肩,往後旁邊一拉險險躲過,卻不想付清慕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拽住荏九的手沒有放開,隻聽兩人一聲驚呼,在什麽防備措施也沒有的情況下倏爾掉下了瀑布。

    楚狂瞳孔一縮,想要去抓已經來不及了,瀑布巨大的轟鳴掩蓋了兩人的呼叫,眼裏的字符飛快的滑過,但是卻一直沒有探查到兩人的信息。楚狂眉頭緊蹙,徑直想跳下去尋人,但還沒動作,身後又是一波羽箭襲來。

    楚狂這才驚覺自己的作戰順序搞錯了,他應該先冷靜下來,解決追擊部隊,斬斷他們的通訊,以贏得之後無打擾的救援時間。

    他心頭有些煩躁,但卻並未違反心中的作戰順序,而是摸出了武器,向著追來的人迎擊而去。

    這方荏九與付清慕掉下瀑布,卻並未直接掉下下方的巨石潭中,而是被瀑布中間巨石上的一棵老樹一擋,掛在上麵,然後順著老樹的弧度滑進了瀑布背後的山洞裏。荏九被撞得有些胃疼,抱著肚子趴在地上幹嘔,付清慕則在另一方猛烈的咳嗽。

    待荏九終於將胃裏的東西吐了個幹淨,一旁的付清慕也慢慢停下了咳嗽,他抖著手去摸一直別在腰間的葫蘆,可是摸了許久也未果,想是方才掉下來的時候弄丟了,他忍不住又咳了幾聲,手掌將一旁的泥土緊緊攥在手裏,像在忍耐著什麽痛苦一樣……

    然而荏九卻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她扶著洞壁走到洞口:“這是瀑布後麵.”外麵的水聲呼嘯,濕氣濃重,但左右這一身已經濕透了,荏九也沒什麽在意的,她伸手摸了外麵的水,“我們得想個辦法讓楚狂知道我們在這裏……”她左右看了看,唯有那顆洞穴下麵巨石上翹著長的那棵大樹是能告訴楚狂的辦法,但樹幹濕滑,荏九根本就沒辦法爬到外麵去,她回頭問付清慕,“之前那幾個人不是說你混江湖的麽?你會武功吧,你有沒有什麽辦法……你怎麽了?”

    見付清慕還跪趴在地上,荏九快步走過去:“剛才摔傷了嗎?”

    嗯……傷了。”付清慕的聲音嘶啞至極,像是壓抑著什麽情緒,“可能要你……幫個小忙。”

    他說這話時,荏九看見一滴滴血從他頸項處落下。不知怎的,荏九心裏突然生出了點害怕:“怎麽?”話音未落,一隻濕潤的手驀地掐住她的脖子,巨大的力道由不得她反抗,將她狠狠壓在地上。

    付清慕壓在荏九身上,洞穴裏昏暗的光線讓荏九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頸項上的血卻是一點一滴的落在她頸窩處,順著她頸窩的弧度,往下滑落,乍一看去,便像是荏九被割了喉嚨一樣。

    方才的樹枝擦破了我的脖子。”付清慕壓抑的說著,“我需要……”他慢慢埋下頭,“喝點你的血。”

    吸……吸血僵屍?

    荏九嚇得臉色蒼白,拚命掙紮,但付清慕的力氣大得嚇人,隻手攥住她兩隻手壓在她頭頂,死死禁錮著她的動作。

    別!我沒血!”付清慕的氣息噴灑在她頸項,嚇得荏九都快哭了,“你別咬我!楚狂會下來的!咬了我他一定會收拾你!”

    他來不了……”

    荏九怎麽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外麵瀑布的聲音那麽大,他一定不知道他們被困在這一方洞穴裏了,她死定了,荏九想,她一定會被吸成幹屍,她想做的事一件都還沒做到就要死了……

    溫熱的嘴唇覆上荏九的頸動脈處,堅硬的牙齒咬住她的皮肉,巨大的恐懼從心裏瘋湧而出,她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大叫:“楚狂!救命!楚狂!你大爺的救命!”

    刺痛感……沒有出現。

    脖子上倏地一輕,付清慕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邊,荏九捂著脖子慌忙往後邊縮,直到後背抵住洞壁她才找回喘息的力氣。

    而另外一方,楚狂將付清慕壓製在地,手中的武器用力抵在付清慕的額頭上:“我與你之前達成的任何協議均是在前提不傷害她的情況下,你今日所作所為已超過了我的容忍限度。”

    楚狂的聲音比往常冰冷許多。

    嗬……嗬……你這麽護著她,為何就不……護一輩子?”

    楚狂沉默,付清慕眸光幽深:“而且,你以為你當真護得了她嗎……”

    楚狂心底微驚,往荏九那方一瞥,晃眼間隻看見了她臉色蒼白,呼吸粗重,脖子上有血跡流過的痕跡……他微微分神,忽然之間,付清慕劈手奪過楚狂手裏的武器,對準他心髒的地方,學著他方才握武器的方式,隻聽“嘭”的一聲,楚狂的身子如同風箏一般猛地向後飛去,狼狽的摔落在地上。

    荏九瞳孔緊縮,但見楚狂躺在那方許久未動,她幾乎是爬著過去:“喂……楚狂……”

    他閉著眼,嘴唇上幾乎沒了顏色,他胸口前的衣服上破了一個洞,但卻沒有血跡流出來,隻是有她看不懂的字符在衣服破開的洞口上來回躥動,他的耳朵裏有極為細小的女聲不知在說些什麽,荏九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該不該碰他。

    付清慕也被這武器的力量驚了一下,緊接著他也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他心道先前這男人給自己下了毒,解藥必定還在他身上,如今他身體虛弱,旁邊這個女人成了唯一的威脅,他理當殺了這女人,喝了她的血,再來慢慢找男人身上的解藥。

    如此想罷,付清慕拿武器默不作聲的對準了荏九。

    跑……”

    荏九看見楚狂的嘴張了張,她埋下頭去想聽清他說的是什麽,手腕卻驀地被楚狂拽住:“跑……”他說著,聽得荏九一愣,忽然背後響起“嘭”的一聲,於此同時,她也被一個人抱進了懷裏。

    巨大的衝擊力猛的襲來,在衝出瀑布之前,荏九看見那方拿著武器瞪著眼的付清慕,和楚狂被吹得淩亂的頭發。

    她隱約明白了,方才付清慕又對他們來了一槍,而楚狂替她挨了這槍,然後一起被這槍的力道,推出了瀑布之外。

    水珠在身邊和他們一起隕落。

    荏九緊緊扣住楚狂的手,她想,這麽一個用命救她的男人,還要她怎麽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