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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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劍上前,腳踝卻倏爾被擊打了一下,是躺在一旁的季辰衣隨手撿了塊玻璃碎片砸在楚狂的腳上。

    楚狂轉頭看她,季辰衣動的動唇:“同化人的解藥。”

    楚狂一愣,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語一樣。

    季辰衣自貼身衣物裏取出一隻藥劑,透明的器皿裏,比指甲蓋還小的一管淡黃色液體映入楚狂的瞳孔之中。

    隻此一劑。”楚狂腳步一轉,疾行至季辰衣麵前。

    季辰衣盯著他:“我不保證對她而言會不會有副作用,但再壞,也沒有現在壞了。”楚狂伸手接過藥劑,繼續聽季辰衣道,“我本打算留給蕭斐……不過還是算了……這本來也是因為荏九才能煉製出來的藥劑。”看見楚狂驚詫的眼神,季辰衣道,“上次,她與蕭斐被一同捉來接受同化人實驗,她落下了一塊會自發光的石頭,石頭中含有能製作解開同化人藥劑的稀有元素,我尋了十年未有得……托她的福,至今終於提煉出了一隻。”

    楚狂盯著這隻藥劑,從來沒有這樣真切的感謝過命運。

    不過是一塊於偶然中尋到的石頭,他一時興起的送給荏九當做項鏈,當時荏九說丟了,他便沒有在意,誰能想到,那塊石頭竟會在這種時候,以這樣意外的方式重新出現。

    沒辦法幫蕭斐恢複正常了……”季辰衣道,“不過若是這種時候還將藥劑藏起來,也實在太不是人了些。”她看著楚狂,“我知道,即便今日我走出這裏,回到桑塔蘭星,麵對的也是直至生命終結的刑期。我不打算出去了,回頭如果你還有機會見到蕭斐,不要告訴他你見過我。我這些麵目不堪的事,不想讓他知道。”

    楚狂握緊藥劑,沉默的看了季辰衣半晌:“多謝。”他的聲色鄭重,讓季辰衣笑了出來:“是我給她注射的藥物,是我害她變成現在這樣,我現在是在贖罪,擔不起你這句謝……”她指了指荏九,“不過她現在這個狀態……你得先想辦法讓她鎮定下來,這藥劑隻有一隻,若被打碎了,我可就沒辦法了。”

    楚狂將藥劑收好,神色沉凝的抬眼望那方已將機甲逼至角落的荏九:“我知道。”

    其實要如何讓荏九鎮定下來,楚狂並不知道。

    現在的荏九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身影走不進她的視野,聲音也無法傳到她耳朵裏,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好像隻有一個辦法了……

    打服了,再慢慢談。

    身前的傷口在服侍係統的緊急調整下已經止住了血,但現在楚狂隻要有稍大一點的動作,剛愈合的傷口就會再次裂開,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適合戰鬥,但這裏除了他,還有誰能製服荏九,除了他,還有誰能救得了荏九。

    他向兩台機甲發出命令:“二號機開啟攻擊引開她的注意力,一號機趁機撤退,帶走季辰衣。待我接手戰局,二號機同一號機一同撤退,半小時後,若無我訊息,銷毀軍艦。”黑色長劍在手中一轉,“行動。”

    話音一落,即便兩台機甲中的人還有異議,但都按照楚狂的言語快速的行動起來。

    眼見快成為自己掌下獵物的東西要逃走,荏九哪肯放手,她爪子狠狠的穿進一號機甲的腿步,裏麵操縱機甲的人驚駭大喊:“她力道太大!我動不了……”

    話還沒說完,忽聽一聲脆響,機甲裏的軍士一愣,竟是楚狂一劍將被荏九抓住的機甲腿給……

    砍、砍掉了?

    走!”

    楚狂一聲嗬斥,軍士立即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指責楚狂做法有無不對,拖著瘸了一條腿的機甲慌慌張張的抓了一旁虛弱的季辰衣,在一旁二號機的攙扶下,撤出了軍艦。

    楚狂攔住荏九,不過是與她過了一招,他身上的傷口盡數裂開,鮮血落下,隨著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烙上一個血印。但他卻像不知道痛一樣,拚盡全力將荏九攔下。

    他現在動作是沒荏九快,連力量也不如她,但在戰場如此多年的廝殺給他帶來的經驗卻比僅憑直覺進攻的荏九強許多,他且守且攻,一時也沒讓荏九占到優勢。

    但者卻不是長久之法,拖延戰術,現在耗不起的,是他。

    隻有速戰速決。

    虛晃一招,楚狂引得荏九往他身側撲去,他揮劍斬下,這一劍能砍在她的頸動脈上,力道控製得好,隻會讓她重傷不會傷她性命,但快砍到荏九之時,他卻忽然有點懷疑起自己來……

    是不是太用力了?會不會傷到她性命?

    便在遲疑的一瞬間,荏九一轉身,徑直以赤手抓住了楚狂的長劍,楚狂一怔。

    饒是荏九現在的爪子有多堅硬,但皮肉終是抵不過楚狂劍刃的鋒利,她被劃破的掌心淌出鮮血,順著楚狂的劍刃往下滑落。

    荏九眼中沒有神色起伏,但楚狂卻目光微動。

    像是能探知到楚狂心中的間隙一樣,荏九在這時忽然掌心一緊,雙手握著劍刃,將黑色長劍生生從楚狂手裏拖了出來。長劍被她當做廢物一樣隨手扔掉,她一手摁住楚狂的肩膀,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伴隨著一聲厲嘯,將楚狂狠狠撲到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她飛快擒住了楚狂的兩隻手,將他雙手手腕緊緊扣住,禁錮在他的頭頂。

    若是荏九清醒時能將他禁錮成這樣的姿態,她一定會驕傲又滿意吧,但偏偏是現在……

    荏九暗紫色的眼睛裏麵全然看不清情緒,楚狂隻覺她噴在自己臉上的呼吸格外粗重。

    ……粗重?

    生死關頭,楚狂心裏卻比方才要更清明幾分,他記得,先前在與機甲作戰時,荏九的動作比現在還快還狠,但是她也未曾有如此用力的呼吸。

    呼吸的艱難代表她身體力量的透支。以他方才與荏九的對戰來看,是不足以讓她累成這樣,唯一的解釋便是,她在和自己較勁兒。

    她還是存有一部分意識,不想與他戰鬥。

    她有努力的在控製她自己。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楚狂隻直勾勾的盯著荏九的眼睛,從被捏緊的喉嚨裏擠出破碎的一字一句,艱難的組成了話語:“荏九,聽我命令。”

    荏九呼吸更加急促了一些。

    鬆開手。”他說著,荏九卻依舊死死的壓著他。

    放開我。”他盯著荏九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待得她眼眸微微一動,手下一鬆,楚狂掙脫她對他雙手的禁錮,攬住荏九的頸項,抱住她的脖子,將她腦袋往自己身前一摁,一張嘴就咬住了她的唇。

    荏九下意識的開始掙紮,兩人都變得微微尖利的牙齒在這個近乎是廝殺的親吻當中咬破了彼此的唇畔,鮮血染紅了兩人的嘴,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傷得更重一些,終於,荏九的動作慢慢緩和了下來。

    楚狂趁此機會,摁在荏九腦後的掌心一翻,將季辰衣給她的藥劑注射在了荏九的後頸處。

    荏九的動作便更加快速的緩和了下來。直至完全停止,她靜靜的趴在楚狂的胸膛上,一身衣服已經被楚狂身前傷口浸染出來的鮮血染濕。

    楚狂……”

    他幾乎是用最後的力氣扣緊了荏九的肩頭:“我在。”

    荏九再說話,更沒了動作,她隻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慢慢變得均勻,睡著了去。

    楚狂雙目望著前方,目光好似已不能在對焦。

    他恍惚間想起,剛才讓另外兩個軍士撤退的時候他說,要是半個小時內沒有出去,就讓他們用粒子炮摧毀這艘軍艦。

    但是他現在真是半分也動不了了。

    失血太多,持續戰鬥,讓他的身體早就超出極限了。可是荏九還與他在一起,他終於救出了她,怎麽能在最後關頭放棄。

    他抱住荏九,忍著胸腹前撕裂的疼痛,咬緊牙關,欲將荏九抱起,但沒走兩步,再次摔在地上。這一次,他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了……

    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之前,楚狂似乎聽見有許多人踏步而來的聲音……

    荏九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被一個透明的東西罩起來了,初時的迷茫一過,她心頭一慌,一握拳頭想推開眼前的障礙,但卻發現自己現在連一根指尖也動不了。

    她心頭有些驚慌,但在一轉眼間,卻看見外麵湊過來一張裹滿了白色繃帶的臉。

    是楚狂……

    隻是他好像渾身上下沒有那個地方是完整的了,腦袋上綁著繃帶,臉上貼著藥膏,連嘴唇上也清晰可見的糊了一層厚厚的亮晶晶的藥。

    他看著她,目光裏有幾分荏九看不懂的情愫。

    他用手掌觸碰荏九麵前的一個地方,有波光在荏九麵前劃過,然後她便聽到了楚狂的聲音,好像是因為受傷,他的音色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身體還有哪兒痛?”

    沒有。”荏九想開口說話,但她耳朵裏卻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隻是心裏的話好似能傳到楚狂那裏似的,他點了點頭。荏九眼珠子轉了轉,心中又想道:我們現在在哪兒?白季呢?我們逃出來了?

    白季已就地處決,你我都平安無事。”楚狂道,“現在我們在旭日艦隊第五小組的軍艦上,你身體體力透支極為嚴重,現正在醫療艙裏觀察療養。不過你現在已經醒了,這便證明你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不會再有意外了。”

    荏九驚訝的眨了眨眼,一是為楚狂能這麽清晰的聽到她心裏的聲音,二是為……這些事情竟然都已完結了?在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

    楚狂盯著她的臉靜靜看了一會兒:“荏九,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荏九專注的看他。

    我給你注射了解除同化人基因的藥物。”楚狂道,“我讓你變回了普通人了。”

    荏九呆了一會兒,這才恍然發現,她的視力確實比之前要差一些了,身體裏那股一直衝動著的血液也消失了蹤影,她……恢複到了以前的樣子了。

    一時間,荏九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另外……”楚狂聲音頓了頓,“關於我的身份證明,已從你身上消除。”

    聽得這話,荏九愣了愣,她看著楚狂的表情,雖然還沒有聽到他下麵的話,可卻陡然覺得心頭一涼。

    艦隊有急令,傳我回桑塔蘭星。”

    不用楚狂說,荏九能猜到他話裏麵的意思,她現在變成這個星球的普通人了,她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與他一同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楚狂……要走了。

    他們得分開。

    你的身體也不適合長時間在星球之外停留,待會兒會有人護送你回去。”他話音一頓,卻在這時,他胸前的名牌忽然閃了閃,他低頭看了一下,“我得走了,我……本以為,不能和你道別的。”

    荏九從沒聽過楚狂用這種語氣說話,他皺著眉頭,唇邊卻強撐著一絲笑意,神色溫柔卻藏著無奈:“……荏九,你先別哭。”

    荏九此時哪還聽得進去楚狂這句話,眼淚和不要錢一樣嘩啦啦的往下淌,沒一會兒就暈濕了耳鬢的頭發。麵前這個透明的罩子開始微微閃現出橙色的光,楚狂皺起了眉頭:“你別哭,將氣息穩住。”

    哪還穩得住,好不容易勾搭的相公,眼瞅著他們終於打敗大壞蛋,破除萬千阻礙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的時候,相公卻要平白無故的要棄她而去……

    她從來沒和誰經曆過這麽多,從來沒這麽喜歡過一這人,楚狂走了,這豈不是讓她後半輩子,孤獨終老麽……

    她心裏念頭太多,哭得一雙眼睛都迷糊了,療養艙裏紅光忽閃忽閃的閃個不停,最後荏九覺得脖子被輕輕的紮了一下,然後她的世界慢慢陷入昏沉,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看楚狂一眼,最後隻看到了他無奈的說著什麽,但她耳朵裏卻什麽也沒聽到了。

    荏九孤身一人回到了支梁山。楚狂以及與他同個地方來的“天人”離開之後,江湖朝廷開始了一頓大鬥。人人搶著想做皇帝。

    等荏九回到支梁山過了兩個月的獨行俠生活之後,她下山買鹽,聽到人們傳言,京城的政局定了,是蕭斐當了皇帝。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荏九才恍然發現,那些爭鬥、廝殺都已經離她那麽遙遠。買好了鹽,她慢慢往回走,在上山小道的時候,忽然聽見身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頓住腳步,往那邊一看,一隻吊睛白老虎正沉默的盯著她。

    荏九也沉默的盯了它一會兒:“大白?”

    回答她的,是迎麵撲來的熱情擁抱,幾乎將荏九撲倒在地。它毛茸茸的臉在她臉上蹭了又蹭,極為依戀似的從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荏九抱著大白好好的摸了一通,最後拍著它比之前結實不少的後背道:“我回來了。再不走了。”

    又是六個月後,荏九牽著大白下山去賣野味,順帶去聽說書先生講書。

    支梁鎮上的人都已經習慣這個時不時牽著老虎出來溜的女人了,每一次荏九來了之後,大家都要好好的議論一陣,什麽樣的女人嫁不出去這樣的話題。

    荏九不是沒聽到,就讓他們自己說去。她現在最後悔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當初離開支梁山的時候,她將自己的家底都放在了楚狂的荷包裏。後來她和楚狂走了一路,也沒找他將錢要回來,以至於他們離開的時候,荏九完全沒有想到錢這回事。

    所以現在她隻有日日讓大白操勞,每天到山裏去抓一些野味,吃不完的就屯著找個趕集的日子拖下山賣。

    荏九坐在桌子前嗑瓜子,大白趴在她腳邊靜靜的睡覺。說書先生在台上講著故事,但荏九心裏琢磨的卻都是自己的事情。

    人家說書先生嘴裏的英雄在經曆大風大浪之後都會過得平靜滿足,但為何偏偏她是個操勞命,在大風大浪裏一點油水沒撈著不說,搭進去一個男人不說,還賠光了自己的家底。

    命苦啊!

    荏九正感歎著,忽聽外麵的人群變得有些嘈雜起來。

    大白立即豎起了耳朵往外麵看。荏九也不由得好奇的從窗戶往外麵瞅了一眼,這一瞅,她人就有點不太好了。

    透過窗戶看見的支梁山山頭上,有個黑乎乎的圓盤子堪堪停在空中。

    荏九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

    她轉身就往外麵跑,大白一驚,跟著她屁股後麵一頓追,跑過長街,出了支梁鎮,一路狂奔到山上,看見了寨子的大門,看見了靜靜立在她家人墳前的那個身影。

    荏九猛地頓住了腳步。

    像是被一棍子打蒙了一樣,不敢置信的看著楚狂。

    楚狂轉過頭,照舊利落的短發,一身剪裁合理的衣裳,他靜靜的看著荏九,眸光溫柔:“荏九。”

    你……”荏九呆呆的看著他,“怎麽回來了?”

    楚狂苦笑:“我什麽時候說過再也不回來了。”

    荏九一呆,好像……真沒說過。看著他的臉,荏九忽然鼻頭酸了酸,壓抑了幾個月的委屈忽然全部湧上心頭:“那你話不給我說清楚!”她大聲指責,“這麽幾個月也不來個音訊!你還把我的家底都全部帶走了不還給我!”不聽楚狂任何解釋,她轉身抽了大白的腦袋,然後指了楚狂:“去!給我咬他!”

    大白被抽得呆住,一動沒動,荏九怒氣一起:“我自己咬!”說完登登登的走到楚狂麵前,強硬的抱住他的腦袋一口咬在了他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