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 聖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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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先倒回到元豐四年十一月,隨著五路大軍的不斷推進,前方捷報頻傳。
可此時,大宋國東京汴梁城,皇宮內宋神宗今日無心上朝,一個人呆在文德殿中,卻總是坐臥不寧,他既希望前方能夠很快傳來攻克靈州的捷報,又擔心,如果前方大敗,大宋在周圍諸國之中便會威望大失,自己的威信也會降到自登基以來的最低點。
因為,前方傳來的並不都是好消息。環慶路和涇原路兩路大軍主將不和,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高遵裕依仗著自己授予的權利,擄奪了劉昌祚的兵權。
至於到底是誰的過錯,宋神宗畢竟身處後方,無法得知孰是孰非。可是,無論如何陣前換將都是兵家大忌,高遵裕這麽做都有欠考慮,不過,誰讓他是自己欽點的統帥,現在也隻能夠硬著頭皮相信自己的判斷。
現在已經時值隆冬季節,天寒地凍,糧草轉運困難,五路兵馬,除了熙和路李憲部以外,其他四路大軍都有些糧草不濟的征兆。
這讓宋神宗如何能夠安心。
“得一呀!”宋神宗先把煩惱放到一邊,坐下來問問心神,向旁邊問道。
“奴婢在!”宋神宗最寵信的大太監石得一一直侍立在殿外,一聽到官家召喚,連忙快步進入宮殿,躬身施禮,應聲回答道。
“傭兒在幹什麽?”
生得兒子是挺多,但是現在活在世上的就隻有第六子趙傭和第八子趙佖,而臭名昭著的趙佶要在明年才會出生。可惜的是,趙佖自幼患有盲疾。所以,宋神宗自然把自己所有的關愛都放在了趙傭的身上,隨著年齡的增加,這種期望也越來越高。
“回官家,奴婢聽說,殿下他一個時辰之前還在皇後那裏讀書,想必現在應該還在!”石得一自然知道官家的心思,所以,他自然對趙傭的動向格外的關注。
“這怎麽行,傭兒現在年紀還小,應該多多休息才是。傳命下去,讓傭兒速速回寢宮休息,你吩咐禦膳房多做點補身子的羹湯給傭兒送去。”時值中午,宋神宗不禁皺了皺眉頭,他現在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又如何能不關心趙傭呢?說到底,向皇後不是傭兒的親生母親,照顧起來恐怕不是太精心。
“諾!奴婢這就立即去辦。”石得一答應一聲,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心腹太監,要立刻將皇上的吩咐落實到位。
“傭兒就快過生日了吧!”
“是的!陛下,轉了年殿下已經6歲了。”
“哦,也該給傭兒找幾個師傅了!王公他還是不肯回京嗎?”宋神宗的思維有些跳,剛說到給趙傭找幾個師傅,卻又突然問道王安石的情況。
王安石的確是德高望重,但是他並不適合擔任趙傭的老師,這一點恐怕皇上自己也清楚。
“是的,官家。”
“唉!不愧是拗相公啊!還是那麽倔!”正值大戰,宋神宗需要一個頂梁柱在京中鎮守,司馬光那些人寫寫書還行,治理國事就算了。
說這話,自然是宋神宗在吐槽,石得一當然不敢接這個茬。
一主一仆沉默了一會兒。
石得一率先開口說道:“官家,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宋神宗意外地看了一眼石得一,有些奇怪這個奴婢平時並不會多說話,怎麽今天轉性子了:“說!”
“殿下平時讀書非常用功,就是奴婢看著一個人孤單了些!”石得一低著頭說完這句話,額頭上都隱隱冒出了冷汗。
“是呀!”宋神宗深深地看了一眼石得一,沒有再理他,像是自言自語道:“是該給傭兒找些伴了。”自己小時候和眾多兄弟在一起讀書的場景曆曆在目,可惜的是,現在能讀書的兒子卻隻有一個。
坐在榻上靜靜地思索了好一陣,宋神宗突然問道:“王公的女婿可在京中!”
王安石所生三女,一女早夭,一女嫁給了吳安持,一女嫁給了蔡卞。吳安持的父親吳充並不支持王安石變法,而蔡卞能做王安石的女婿,是因為他在江陰縣上大力推行青苗法,這才得到王安石賞識,所以宋神宗肯定問的是蔡卞。
“是的!官家,蔡氏兄弟都在京城,蔡卞現任侍禦史,其兄蔡京現任起居郎,不過,現在正在出使遼國。”王安石的女婿嗎,自然是掌管著皇城司石得一重點關注的對象。
“哦!是嗎?這兄弟兩個字倒是寫得非常好!擬旨,著調任侍禦史蔡卞為起居舍人兼侍講,起居郎蔡京回國後亦調任起居舍人。對了,你順便打聽一下,將在京的五品以上大臣家中,凡是和傭兒年齡相差不多的子弟的品性搜集一下,送到我這裏。”
皇族中也有不少和趙傭同齡的,可是,宋神宗就這麽一個兒子,把他放到那些心懷叵測的皇族身邊,能放心嗎?所以,打算多召集一些大臣的兒孫。
伴讀,就是這些孩子將來的工作,別看現在無品無級,但如果消息一傳出,不知多少人打破腦袋想要獲得一個位置。
“諾!不過,陛下,我這裏聽到一個有趣的傳聞,不知……”石得一剛想把官家的吩咐交代給手下人去辦,突然想到什麽,便說道。
“說!”宋神宗有些詫異,怎麽感覺石得一今天有些跳,這不像他平時的為人啊!不過,他並沒有反對,而是閉目靜靜地等著,想聽聽這個傳聞究竟有多有趣,能讓石得一想方設法把它傳到官家的耳中。
“不知道,官家您是否還記得,蔡卞的二兒子?”
“嗯!就是那個比傭兒早生三天的孩子,他還活著?”宋神宗思索了一下,這孩子他還真記得。
主要是這孩子的身份太特殊,更何況他是滿朝大臣子孫當中和趙傭生辰最接近的一個,還記得打小親自抱過他。不過,那孩子生下來身體不好,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消息,以為那孩子夭折了。
“陛下,您的記性真好,隔了那麽久都還記得!”石得一還沒忘了拍拍馬屁。
咳!宋神宗輕咳一聲,石得一立刻不再說廢話:“這傳聞,還是勾當泉州市舶司的趙忠傳回來的。那孩子……”
這個孩子自然就是蔡道,石得一把他在興化軍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即便石得一沒有添油加醋,但是傳聞經過口口傳遞,肯定會有實施的地方。不過,即便是這樣也足夠引起宋神宗足夠的關注了。
宋神宗這才明白,難怪今天石得一膽子這麽大,原來是聽他剛才問起蔡卞的事,這才將這個傳聞告訴自己。傳聞畢竟是傳聞,可如果事實能夠達到傳聞的一半,那麽,這個孩子即便不能給自己提供多少幫助,將來也會是傭兒的好助手。聽石得一說完,他來來回回在大殿中踱了半天步子。
“石得一,立刻宣狄卿家馬上來見朕。”宋神宗打定主意。
狄卿家指的是狄青的次子——狄詠,大宋朝著名的帥鍋,也就是後來宋哲宗所說得‘人樣子’,要知道,宋哲宗繼位的時候,那時的狄詠已經是大叔了。
“諾!”石得一答應一聲,躬身施完禮,馬上來到文德殿外,一麵吩咐人將狄詠招來,一麵吩咐皇城司的人立即去搜集大臣子侄的資料。
作為東頭供奉官,狄詠這些年一直在皇宮內當值,自然來得很快。
狄詠進入文德殿,跪下行禮。
宋神宗坐在榻上,揮手示意狄詠起身,說道:“狄卿家,有件事你馬上去辦。”他顯然石得一將蔡道大致的情況一說,不等狄詠回複,就吩咐道:“第一、安排妥當人,到興化軍蔡家傳聖旨,加封蔡京、蔡卞之母為三品淑人。第二、將那個孩子平安的帶回京城。”
“諾!”聽官家吩咐完,狄詠答應一聲,可是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疑惑。為了這麽一個小孩子,官家犯得上這麽大張旗鼓嗎?
“怎麽,狄卿家,你是不是心中疑惑,想問那個孩子值得朕這個天子這麽做嗎?”宋神宗看出來狄詠的困惑,笑著說道,“其他事情先不說,單單就是興化軍兩季糧食大熟這件事,如果能有傳聞一半的產量。這就是祥瑞啊!還是興化軍知州曉事,沒有過份拔高這件事。所以說,這孩子如果真是運財童子的話,大費周章地把他帶回京城,就非常值得!”
是呀,一畝地能夠提高一倍的產量,就能夠養活多少人。傳聞中一畝六石、十石的產量雖然不可信,但是,這要都是真得呢?狄詠完全無法想象,也難怪官家這麽重視,我家要是有個這麽個金寶寶,也得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狄卿家,一定要安排些穩妥的人,畢竟那孩子還是太小了。不過,讓他們盡快出發,爭取正月裏就趕回來。當然,一切以那個孩子的身體為重。”宋神宗不放心,又著重囑咐了一遍。
“諾!”狄詠答應一聲,剛要轉身離開,就聽到那個大太監說的話,不得不停下來。
石得一走到宋神宗近前,低聲問道:“官家,是不是派個文官穩妥些?畢竟這是傳達聖旨!”
“嗯!”宋神宗也知道這麽做不是很妥當,思索了幾分鍾,還是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算了,派文官的話,太耽誤時間了!文官們要是硬頂著,那宣讀旨意這件事,就交給興化軍知州,事急從權吧!”
的確,要在正月裏趕回來,從今天算起,也隻有將將兩個月的時間,再加上回程的時候,又要照顧那個孩子的身體所以,從京城出發就得夜以繼日的趕路。可如果帶個文官上路,那這差事無論如何都完不成。可為什麽官家要這麽召集呢?狄詠將這個疑問藏在心裏,唱了個肥喏,轉身離開了文德殿。
於是,當天下午,狄詠讓自己的親侄子,狄府的第三代,他大哥狄諮的二子——狄安,帶著禁軍中九個好手騎著快馬離京。
第二天,蔡卞在京城的府邸門外張燈結彩,門裏門外好不熱鬧。中書舍人雖然隻是五品官,但那可是天子近臣,平日裏起草詔書,自然就能接觸很多國家機密大事。隻是,這個蔡府的人不知道,遠在老家孝慈裏的三公子,讓老爺和夫人厭惡的蔡道就要進京了
……
轉回孝慈裏蔡府,一個月之後,臨近過年,整個孝慈裏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此時天色尚早,可蔡道卻完全沒有一點睡意。
並不是因為剛才那個噩夢的影響,而是臘八之後,瓢潑的大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從那天前,他就一直覺得有些心緒不寧,總感覺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似得,可研究了幾天,連點頭緒都理不出來。
走到屋子角落裏,那裏擺著一個蜂窩煤爐子,爐子上放著一個大鐵壺,壺嘴上微微飄出一些白色的蒸汽。
提起大鐵壺,走到桌邊,拿出茶葉,衝了一壺淡淡的清茶。
就這麽坐下,一手扶著下巴靠在桌子邊,一手品著甘甜的清茶,放空整個大腦,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念,就是默默地望著窗外的月亮……
“菘菜綠,甘蔗甜,稻穗壓折腰,茶花香遠山”
“蝦兒大,兔兒圓,鴨兒浮滿溪,家裏過豐年”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窗外傳來了整齊而清脆的童謠聲
日出東方,聞雞起舞。講的是東晉祖逖勵誌恢複中原的故事。
可是,眼前的這些男孩女孩們更加勤勞。公雞還未報曉,他們和她們便忙碌了起來。
宅院之中有一大片空地,收拾得非常平整,上麵鋪著一層細細的沙子。這些孩子們來到院落中這片空地上,大部分都很自覺得按照自己平日的位置站好,裏麵隻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看著周圍同伴們熟練的樣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蔡道即便身為穿越者,因為年齡太小,能做的,也就隻能身體力行,去改變身邊的人。眼前的這些孩子就是他從海裏一條一條救活的小魚。
咚……咚,三下輕輕地敲門聲響起。
緊接著,門外傳來了問安的聲音,“少爺,您醒了嗎?”
“醒了,早飯都準備好了嗎?”蔡道放下茶杯,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回答道。
“少爺,辰……辰時,餃子就……就下鍋。”說道吃的,另外一個說話結結巴巴的應道,一說到吃得,聲音中立刻能聽出一股子興奮勁。
“知道了,你們把洗漱的東西放在門外就行了,我待會再出去!”還有兩刻的時間,蔡道並不著急,打算在自己的房間裏鍛煉鍛煉身體。
“是,少爺!”門外兩人齊聲應道,不過,蔡道知道這兩個憨貨並沒有離開。
外麵那兩個家夥就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救下來的頭兩個孩子。
說話結巴的是四管家蔡喜的大孫子——蔡籃。
頭一胎孩子,凡是做父母都非常珍視,蔡籃他爹娘也不例外。可是,隨著年齡見長,等到了三歲以後,大家赫然發現,這個孩子居然有些癡傻,三歲了還不會說話,嘴角經常流著口水傻笑。
蔡喜的大兒子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他花了大價錢,悄悄地請了一個外鄉知名的大夫。可那個大夫看過以後,連錢都沒有收,直接搖頭走人。
在古代,天生的傻子即便它是個病,可是根本就無藥可醫。於是,蔡籃他爹就想偷偷把他給淹死。畢竟,誰家生個傻子也不是件光彩的事,還浪費糧食。
這時,剛趕上蔡喜帶著蔡道回到家鄉。一歲的蔡道人小,卻從蔡籃他爹古怪的神色中猜到了這個情況,見了蔡籃就一直死抱著他的大腿不放。
於是三歲大的蔡籃就成了一歲大的蔡道的第一個跟班。
現代人都知道,小孩子癡傻,不是發燒引起的腦膜炎,就很有可能是孩子的遺傳問題。而蔡喜的大兒子娶得恰恰就是他的親表妹。起先,蔡道也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幸好在後來,蔡道發現蔡籃並不真是個低智商兒童,他隻是得了一種這個時代人無法理解的病。用後世的話來講,他得了先天性的自閉症。
前世,蔡道並不是心裏醫生或者博士什麽的,隻是個小職員而已。可是,他這個人有一個小特點,就是有事沒事特別愛瞎琢磨,愛瞎鼓搗一些東西。再加上,親戚家裏就有孩子恰好得了這種病,所以,他恰巧知道一些無需藥物的治療方法。
經過三四年的朝夕相處,在蔡道的引導下,蔡籃居然真得無藥而愈了。
除了說話有些結巴,反應比一般人有些慢以外,基本上算個正常人。當然,前提必須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如果遇到陌生人,蔡籃還是會陷入自我封閉當中。雖然有這麽多缺點,可蔡籃還是有一個十分突出的優點,八歲的孩子現在長得像是一頭小熊一般,又高又壯,力氣大得都頂得上一個成年人了。
蔡籃還有一個習慣,就是特別喜歡吃菘菜,隻要有菘菜,居然能連肉都不顧了。
至於另外一個,還是蔡喜那個倒黴的大兒子。這一回,他生得第二個兒子是個早產兒,生下來跟個小老鼠一樣。要擱以往,眼看著就養不活了。
還是蔡道出麵把小蔡板救了下來,他娘早產傷了身子,奶水不足,最終靠著家裏羊奶把他救活了。
這小子打小就貪吃,好似餓死鬼脫胎一般,逮著機會就跑到廚房裏偷吃。他比蔡籃聰明,有那麽點鬼機靈。不過,在蔡道麵前,經常弄巧成拙。
後來聽說,四管家蔡喜的大兒子本身就對自己的這門婚事不滿意,又接連生了兩個‘歪瓜裂棗’,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這兩年是音訊全無。兩個孩子他娘本身早產就身子弱,一氣之下翻過年來就病死了。
至於這兩個小跟班的名字都是他爺爺給起的。
說起來,蔡府好歹是書香門第,能當上管家的人,一般肯定都是識文斷字的。可蔡喜這老家夥偏偏就是例外。
幸好,蔡道在家裏就他身份最高,就沒人敢給他取小名。反正,也沒有長輩人管,他就自稱‘蔡道’,把後世的名字安到了頭上。
就這麽,老蔡喜就給兩個小孫子起了蔡籃和蔡板這兩個名字,至於為什麽?菜刀、菜板和菜籃,多相配啊!
元豐五年十二月既望,再過過半個月,蔡道即將滿五歲。
每到既望,蔡府都會包很多餃子,這些南方長大的孩子生生讓蔡道養成了愛吃餃子的習慣。
要知道,在南方想要獲得麵粉可是相當的不容易,這還是蔡道在他那試驗田裏試種了一季冬小麥,才得了幾百斤麵粉。可惜,福建這地方,很多那見到大雪,沒有雪水的滋潤,種出來的小麥產量還湊活,就是磨出的麵粉吃起來總是差了些味道,沒什麽勁道。
孩子們做完早課,蔡道和他們聚集在餐廳裏,餃子還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吃,才夠味。
正當熱氣騰騰的餃子剛剛出鍋,準備稍微涼一下就端給孩子們的時候,蔡府的大門外傳來了蔡老六那破鑼嗓子的通報聲。
“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