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他已經這樣了，你必須快點決定，‘杜森’快撐不住了。”

    這個聲音尖曆，語速卻平和，楊幻聽見他說什麽撐不住了，睜開眼卻發現一片灰黑色星空，遠處有著無數閃亮的星雲，其瑰奇宏麗難以言表。楊幻一下就被自己頭頂的星塵雲給震撼住了，卻又聽見耳邊有聲音，隻是沒有看見任何人。

    他們在做什麽決定，而這決定與自己有關！

    楊幻左顧右盼，沒發現任何人，耳邊忽然傳來那道尖曆的聲音，它變得很急躁：“快點！他要來了！”

    另一個聲音也響起來，帶著一種奇特的拖長音與回音，顯得異常神聖，楊幻忽然心中寧靜，一片祥和，隻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去。這聲音輕聲吟唱著一種楊幻聽不懂的歌曲一類的東西。

    尖曆的聲音大喊著，神聖的聲音吟唱著，在周圍寂靜的環境中繞做一團。

    與此同時，楊幻隻覺得自己渾身一緊，像是身上每一處都被狠狠地壓住，毛孔大小的縫隙都沒有留下，身體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在被壓緊，而且在往身體中心壓去，這種感覺難受，卻又十分新奇，楊幻在自己飽受痛苦的身體上發現了一些好玩的東西。

    一些灰色的東西在這種擠壓之中，強行突破壓力的束縛，鑽出楊幻的身體，“嗖”的一聲，沒影兒了。

    楊幻驚訝於自己體內還有這種東西。

    但驚訝沒法持續了，因為楊幻清楚地聽見自己耳朵聾了。

    剛才似乎有什麽聲音發出，楊幻就發現自己什麽都聽不見了，除非是在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

    不過這不太可能，因為下一瞬間，楊幻就什麽都看不見了，他瞎了。

    瞎之前的最後一眼，楊幻看清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看見的一副畫麵：

    一直靜止的星空畫麵忽然扭曲起來，聚集成團的星雲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扭曲著像是融化了一般，慢慢朝下方“流”去，自己身體的左方出現了一道金黃色的亮影，沒有任何形狀，就那樣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照亮了半邊星空，而它這邊的星空卻沒有受到影響，仍然靜止不動，沒有任何異狀。

    右邊是一個青色的人影，楊幻那一眼看得清楚，這是一位身著長袍的老人，依然是胡須冉冉，須發皆白，卻有一種安祥穩靜的氣息，讓人心安。這是一位老者，與楊幻見過的學院的“老師”有些相像，卻又矮了幾分。他一出現，楊幻心中對於之前那道神聖聲音的欽服敬佩全部像玻璃碎掉一樣破碎了，這時才知道剛才他似乎都願意為那道聲音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是……一切。

    老者穿著一身長袍，身體外表散發出青色微光，讓他的長袍看起來像是青色，而在這微光地照耀下，右邊這方星空像是被腐蝕，又像是被融化，慢慢開始腐朽消化，星雲流下化作點點星光，星星閃爍最終黯淡，半邊星空流轉，最終化作虛無。

    而楊幻就在這時聽見了什麽聲音，卻又什麽都沒聽見，就發現自己聾了，似乎連耳朵，連耳道，連大腦裏麵的聲音係統都不存在了。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怎麽談，如何交流，楊幻就再也看不見這副畫麵了，他瞎了，似乎連眼睛，連大腦裏麵的視覺係統都不存在了。

    雖然壓力不在，但楊幻的身體卻又不能動彈，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腳底有一種癢癢的感覺，慢慢從腳底蔓延上來，到達腳踝，小腿，大腿，臀，腰，胸，頸……

    “我在死！”

    楊幻心裏忽然有一種明悟：“我正在死！我正在死亡！”

    楊幻心裏忽然知道了這種癢癢的感覺代表了他的身體正在消逝，沒有眼睛，他仿佛在意識裏就看見自己的身體從腳部慢慢開始化作飛灰，慢慢的，直到自己的脖子都化成一縷青煙，最終將會什麽都沒有留下。

    “我死了嗎？”楊幻似乎有點相信自己已經死了，哪怕現在還有自我的意識。

    “就這麽死了？”楊幻感覺著那種癢癢的感覺慢慢越過自己的頭頂，似乎連自己的頭都已經徹底消失了。

    “陪伴我多年的腦袋，你就這樣沒了？我就算是徹底死了？就這麽死了？”楊幻沒死過，當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死了，但是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你已經死了。”

    所以，楊幻知道，自己大概是已經死了。

    楊幻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這種莫名空虛，但“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放不下？還是？

    這是什麽感覺？楊幻沒有經驗，更沒人教過這種事情，因此楊幻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此時他隻知道自己似乎還有一件什麽事情，放不下，抑或是還沒解決。

    心裏有一股念頭，那是自己心裏的念頭，但又似乎不屬於自己，楊幻想要清楚地理解那道念頭，卻似乎相距甚遠而摸索不得。

    隻能伸出手，努力朝那道念頭伸去，那念頭像是一團即將湮滅的燭火，在風中搖曳，而當楊幻的手伸的更近一些，那燭火似乎又明亮了一分，楊幻一喜，再次努力伸出自己的雙手。

    當楊幻的雙手觸上那道念頭時，它仿佛化作了實質，火焰瞬間纏繞上楊幻的“全身”，楊幻清楚地“聽”見自己耳邊的聲音：“我不想死！”

    耳邊的聲音很熟悉，楊幻聽了二十年，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我不想死。”楊幻忽然感覺到自己早已不存在的心跳動了一下，他張開“嘴”，喃喃道：“我不想死。”

    楊幻整個都被火焰完全包圍，燃燒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裏都有一團火冒出來：“我想活下去！”

    楊幻感覺自己心裏的火衝出身體，包裹住自己：“我要活下去！”

    黑暗像是被一把巨型大劍劃開一條天河，河裏流轉著美麗，閃動著華彩，楊幻在那裏麵看見了世間的一切，而且，似乎有什麽在引導自己，召喚自己。

    鑽進“天河”，黑暗重新合攏，最終化為烏有。

    楊幻一下睜開眼睛，再次看見了……黑暗。

    不過頭頂後方似乎傳來微光，楊幻一下站起身，轉過頭，看見了身上散發著青光的老者，正是之前楊幻眼瞎之前見過的老人。

    想到這裏，楊幻發現自己又能看見了，於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還是熟悉的一切，灰黑色的喪屍身體，和最初進入到這個世界時一樣。

    “怎麽樣？你的新身體。”老者緩緩問道，和祥靜，像是爺爺問孩子一樣，帶著關懷。

    這是“老師”嗎？

    之前畫麵裏他那副與那團金黃色光芒對峙時的凜然大氣與平靜祥和混合在一起，讓楊幻看不真實，現在近身感受之後，楊幻發現他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唯獨這份高潔的氣質讓人敬仰。

    “還好。”

    “你剛才的確是死了。還能活過來不隻是你自己的功勞，主要還是靠了你老師的一件超聖器‘引魂燈’，簡單點說，你的命本來不值得這件寶物，但我們發現你的身體有問題。”

    老者揮手間楊幻的眼前出現了一副畫麵，畫麵定格在一道灰色氣流從已經被壓縮成嬰兒大小的楊幻身體上鑽出來，瞬間逃竄的無影無蹤。

    “希望你能對得起‘引魂燈’。”

    老者像是知道楊幻的問題一樣，一一回答，然後搖手，瞬間就消失了。

    楊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從新活過來，楊幻似乎想明白了一點事情。

    世界上最窩囊的死法，大概就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楊幻隻知道自己死的莫名其妙，大概是那老者與光芒對峙產生的類似於震波一類的餘波，就把他殺死了。

    莫名其妙，委屈，窩囊。

    那麽，“我要活下去”究竟是為了什麽？

    生之為何？生之為何？

    就像知識麵的拓寬一樣，懂得的知識越多，就會越知道自己不懂的，更多。

    楊幻不想死，卻不知道為什麽不想死，要活下去，究竟是為何？

    楊幻一個人沒心沒肺地過了兩年了，每天幹完活就坐在電腦前玩玩遊戲，看看電視，聽聽音樂，感覺自己過的挺好。

    自從從那個家裏跑了出去。

    溫室裏的花朵依然活著，沒有受到多少摧殘，他覺得自己似乎不需要那個家裏的人了，被稱為親人的人。

    一個人活著，那麽死了，也沒誰在意啊。

    我這麽想要活下去，究竟是活給誰看？

    那一點希望似乎如同風中殘燭。

    “你就是閑的，才會想這麽多。”

    小楊從地板燈裏鑽出來，看著楊幻落寞的神情，這樣說道：“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活著也要為主人活著，你的任務還沒完成呢。現在，他們已經發現主人的存在了。你以後要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