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又來了！”

    喝酒的人們都看向門口，那襲白衣之下的和尚身影落寞，每隔數月都會在傍晚時分走進酒肆，摸錢沽些酒喝。

    近幾十年來，和尚每三個月左右就會來一次，因為樣貌奇特，行為沉落，經常串醉的酒客很快熟悉了他，一見他來便高興起來，仿佛人生多了一點樂子。

    “和尚！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為首的是老牛，老牛人如其名，為家裏人，為村裏人出了一輩子的力氣，換來一村人的尊敬，能夠在酒肆裏喝酒下棋是他年老後最大的樂趣，但有一個樂趣從他還年輕時就一直保持下來，那就是跟和尚說笑。

    麵無表情和尚不說話，隻是搖搖頭。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爺爺的爺爺都見過這個和尚”這般的傳說也不為眾人所認可，人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便是和尚幾十年來的確未曾改變容顏，但他不管怎麽看，都隻是個喝酒的和尚。

    老牛性格不好，但人品還行，所以他對和尚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和尚，這麽多年來，你真的隻喝酒，不吃肉？”

    和尚卻不回答，對眾人的起哄從來也不當回事，隻是點頭搖頭回應。

    “你們看，這是在北部的離天山下，北塞之外的林原中生長的一種非常聰明的雪靈猴製造的鍾表，”和尚不會跟吵鬧的酒客說話，但願意跟他們帶著的小孩說話，他擺弄出一個奇怪的東西，兩根木架疊枝交立於地，在夕陽的斜照下畫出兩根長影，似有表針的樣子。

    孩子們偶爾會驚奇於和尚帶回來的新奇玩意兒，但更加喜歡聽和尚講他在他的旅途上遇到的故事。

    和尚像是個行腳僧，一生都在路上，每一段時間會經過這裏一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他去幹什麽，隻是莫名傳出和尚似乎在找一個人，完成一個使命。

    “和尚大師，你什麽時候才能完成你的使命呢？”小孩子們不想和尚走，便想知道和尚什麽時候再來，他們管和尚叫和尚大師。

    和尚似有迷茫，但堅決地搖頭：“我會完成的……我感覺快了。”

    這是和尚第一次說後半句話，以前一直都說“我會完成的”。

    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今年第一次沒有聽和尚講故事，雖然和尚沒詞帶回來的故事都不一樣，但這個孩子今年不願意聽了。

    每個人都會遇到煩心的事，這個孩子的煩心事不知為何，但那煩悶卻清楚地寫在臉上。

    當他聽和尚這麽說的時候，似有莫名的憤怒爆發：“和尚……大師！你一直都說會，但你卻一直都沒有！”

    和尚似愣了愣，這是老牛的孫子。

    以前每次都仗著自己年紀較大，擠在挨著和尚最近的位置聽和尚講話。

    “我會的，”和尚仍然似是沒有感情，隻是看向這孩子的眼神中，帶上了疑惑。

    “老牛，你的娃沒被蘭山區的長臂先知給選中，現在衝和尚發脾氣呢！”

    眾人哄笑起來，老牛很不高興，把杯子重重的一砸，他孫子身體一顫，看向老牛時便看見了老牛那瞪得如同銅鈴一般的眼睛，馬上就焉了氣勢。

    和尚也微微笑了出來，老牛的孫子頓時哭了出來，徑直要向外麵跑出去，和尚一伸手便抓住了他。

    “他們不相信我已經活了近五百歲了，”和尚手指指著那些飲酒吃豆笑嘻嘻的大人，認真看向這個大小孩：“但有一件事情不可否認，你爺爺年少的時候曾想去升仙之路探探仙緣，結果還沒到那外圍就濕著褲子回來了。”

    老牛臉色一變，想要張口說什麽卻如鯁在喉，周圍眾人都是一愣，而後看向老牛詭異的臉色，木了半晌，轟然大笑起來，更有人大笑道：“老牛！你居然騙人！你說是仙人大戰，來不及收徒才讓你回來的！騙了我大半輩子！”

    “是！好像是有這麽回事，老牛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濕的，他說是渡河回來的，天哪，這幾十年前的事情我怎麽還記得清！怪不得呢……”

    又有人看向老牛的褲襠若有所思，老牛的孫子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幹孩子更是哈哈大笑，老牛年少時曾追求仙路的事情，同一輩的人大多都有些印象，後來老牛雖然回來，卻沒有多談，大家奇怪之餘也就罷了，現在聽和尚一說，頓時知道了這個消息，都笑出聲。

    老牛年少的時候和尚就到過這裏！

    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雖然大家不承認和尚是個“真仙”，但大家都認可和尚說的話。

    哪有真仙整日於凡間奔波呢？

    老牛憋著連，他孫子卻笑出聲，吸著鼻涕問和尚：“那大師，那個升仙之路究竟是怎樣的？隻要上去了就真的能成仙嗎？”

    和尚點頭：“仙路艱難無比，有極難攀岩的絕壁，有猛於獅虎的凶獸，有陡峭無比的險峰，有勢大傷人的罡風……但隻要經曆重重考驗，到達頂峰，就算是通過仙人們的測試，化為天仙了！”

    不僅孩子們，就連大人們都如癡如醉起來。

    仙人是凡人這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那條修仙之路似乎很久以前就存在於那裏了，隻是人們從沒聽過有誰攀登之後成仙的。

    老牛的孫子更是欣然向往：“那和尚你能上去嗎？”

    和尚笑了：“我當然能，而且不僅我能，你也能。”

    老牛的孫子愣了：“我，我也能？”爾後又低下頭：“我連長臂先知反抗軍的考驗都通不過。”

    反抗軍越來越多，玉疆戰神的統治沒什麽說的，唯獨一點貪好女色就已經讓人民怨聲載道，隨著那個預言的臨近，各地反抗軍也如雨後春筍一般長了起來，老牛的孫子想要參加反抗軍，原因便是自己的媽媽就差點被玉疆軍虜了去，幸好被蘭山區長臂先知的反抗軍給救了下來。

    年紀已經稍大一些，開始有些懂事的孩子卻沒有如願。

    和尚笑了笑：“你也能，想要完成一件看似艱難的任務，需要的東西僅僅隻有兩樣：勇氣，與希望，你爺爺所欠缺的，是毫不畏懼的勇氣，還有你所欠缺的，是永不放棄的希望。”

    “這兩樣，我都具備。所以我能，當你也具備這兩樣東西的時候，你也能。”

    老牛的孫子傻愣愣的回悟這段話，其餘人如老牛等人雖然聽了，卻無法反駁，不說和尚曾經提及的那些離奇故事，單單和尚幫他們在村子外麵對付一些妖獸的事情，就讓眾人對他的勇氣絲毫不疑。

    和尚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就跟孩子們講故事，很少說這麽多東西，眾人心裏泛出一股異樣感，總覺得這次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就像和尚說的一樣“我感覺快了”，就好像，這這是最後一次了。

    唯獨孩子們沒有這種察覺，圍著和尚詢問升仙之路，小孩的心性根本看不起和尚口中的那些艱難困苦，就好像要不是父母不讓他們去，他們馬上就能成仙。

    “嗯，長臂先知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會跟他說一下你的，隻要你下次去表現良好，他就會給你機會的。”和尚笑著，給少年帶去一點希望。

    “我該走了，我的使命快能完成了。”和尚的臉上迷雜著迷茫與堅定，人們都理解不了，但總覺得，似乎和尚這件事情，就要結束了。

    “和尚……大師，你……”人們似乎對和尚有什麽話說，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和尚笑道：“我是和尚，我信佛，我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