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壞清家戒律，你這是什麽和尚！”小和尚天性聰慧，但他最近越來越煩躁，悟性高明，法理禪機他都明白透徹，唯獨越是明了，就越是發現似乎有一層朦朧的膜蓋在自己的思緒之上，他明白，他要尋找一個答案，不突破這一層膜，他的修法就無法再進一步，方丈也是這樣道理。

    小和尚愈加急躁了，方丈的“三觀之法”明顯無法讓他突破，整日裏觀沙，觀石，觀水！看這些東西！

    小和尚天性聰慧，從入門就三觀，自認為早就摸透了裏麵的道理，現在正值悟心之急，卻還讓他看這些看了好多年的東西，怎麽能不急躁。

    小和尚認為自己要找的那個答案絕不再這沙石水裏麵。

    直到被方丈叫去遊曆。

    碰到了打著和尚旗號卻在茶肆裏喝酒混日的家夥，小和尚憤懣，覺著這還真是個考驗自己的機會。

    “嗯？你說什麽？你說我不是和尚？”和尚一邊喝酒，眼睛裏帶著疑惑，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你看我這光頭，我不是和尚，是什麽？”

    小和尚憤怒：“你你你，替了光頭又不守五戒，行為不端，言辭瀆褻，簡直就是個敗類！大家看清楚了，他不是真正的和尚，完全是褻瀆佛門的凶惡之徒！”

    和尚大笑起來，茶肆裏其他人也大笑起來，一瞬間爆發的笑聲讓小和尚有些茫然不知所以，但馬上又鼓起勇氣，瞪視著和尚。

    和尚大笑，指著小和尚：“你罵人！便也破戒！”

    小和尚像是受了莫名巨大的侮辱，臉憋得通紅：“我，我沒有罵人，你，你本來就是個凶惡之徒！”

    “你心中包含惱怒，蘊攬憤懣，因此出口之言自然便是在罵人！”和尚一邊喝，一邊回答，周圍的人也都放下吃食，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和尚。

    小和尚卻不懼，但他確實惱怒，卻知道自己剛才確實不妥，深呼吸使自己情緒冷靜下來。

    和尚卻很有興致：“任何褒貶皆出於心，你心中惱怒，不管說什麽詞出來都是罵人，若你心中冷靜，再說我是個凶惡之徒，那便不是罵人了，我也便真是個凶惡之徒了。”

    小和尚以前也有過遊曆，但絕沒有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心中好不容易壓抑的情緒翻滾，總算冷靜下來：“用不著你來教我……”但看見和尚仍然喝酒：“但你喝酒，自然破戒，不能算是和尚了！”

    周圍的人又輕笑，其中有一人呼道：“小和尚，你隻看見他喝酒，沒看見他殺生呢！”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包括正在喝酒的和尚，他還因此嗆了一口。

    小和尚臉色一變，感覺受到了恐嚇，覺得周圍氣氛不妙，心中念著阿彌陀佛，又鼓起勇氣，神色也淡然下來：“那他自然不是個和尚了。”言語裏已然明了，這個和尚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假和尚，唯獨是個光頭，並且穿著行僧衣袍而已。

    “這位施主，請你心念我佛慈悲，換下佛衣……”

    小和尚一板正經的樣子讓周圍的人都覺得有趣。

    “小和尚，他殺了好多生！有這麽大的豹子！”那人繼續開口，還站在茶桌上比劃起來：“還有像個小象一般的大老虎！那天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沾滿了血，變成紅衣了！！”

    小和尚心中驚動，看著和尚身上的白色僧袍，口中呢喃“罪過，罪過”。

    另外有人也開始述說：“這有啥，我那次親眼見著和尚一棒子敲碎了一隻獅子的腦袋，就著那獅子的腦漿，就開始喝血吃肉呢！”

    小和尚麵色蒼白，看了一眼喝酒的和尚，忽然覺得和尚身上似乎有一股煞氣，直殺人心！

    周圍的人都起了哄：“王老七，你又開始吹逼了，和尚從來都隻喝酒，絕不吃肉，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王老七一摸腦袋：“唉？好像是我記錯了？總之和尚一棍子打爆了獅子是真的……”

    和尚終於喝完了酒，站到小和尚麵前，看著倒退兩步，神色警戒帶著一絲恐懼的小和尚，問道：“小和尚哪個院的？”

    小和尚踟躇半天，或許是攝於和尚的威視，低聲道：“元山西麵的雲開寺……”

    “那流雲老和尚有沒有教你佛門五戒？”

    小和尚一驚，他認識的人裏麵都管“流雲老和尚”叫做流雲大師或直接稱呼方丈，哪裏聽過流雲老和尚這種稱呼！

    看見和尚的眼神之後，小和尚一發抖，才堪堪開口：“這都是最基本的戒語，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這入門就必須謹記的。”

    小和尚越說越覺得氣，眼前這個和尚不僅殺生喝酒，恐怕背地裏還是個偷盜狂妄的邪淫之徒，當真是十惡不赦！

    和尚卻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不僅殺生喝酒，恐怕還是個偷盜狂妄的邪淫之徒？”

    小和尚一愣，臉色又憋紅了，但似乎長出了一些膽氣，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周圍的人聽言，都大笑起來：“小和尚，你猜的沒錯，這和尚就是這麽一個人！”

    和尚幹笑兩聲，這笑容卻讓剛剛勇敢了一點的小和尚覺得恐怖。

    “佛為什麽不許殺生？”

    小和尚愣了一會兒，覺得似乎能夠跟這個和尚講點法理：“生者有氣有義，有知有情，殺之滅氣滅義，滅知滅情。殺者便生因果，生世輪還；尊者便結情理，眾世佑之。”

    和尚點頭：“所以你為了結情理，求福佑，便不殺生。”

    小和尚點頭，卻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搖頭：“我是佛門子弟，遵守三皈五戒，不殺生是自然天理，絕不是為了福佑情理！”

    和尚點頭：“所以你為了尊戒守律，就不殺生。”

    小和尚點頭，卻仍覺得不對，但已然不知所以了，隻是茫然：“我，我不殺生是遵從本心，不是為了福佑，也不是因為戒律規範，而是我本身就不願殺生……”

    和尚笑了：“你似乎有些明白了，戒律因何而生。王老七，過來陪個罪。”

    王老七摸著腦袋：“唉？噢，和尚大師，我剛才不是開玩笑嘛，覺得氣氛有些緊張，緩和一下嘛，那次不是我親眼看見你大發神威，一巴掌拍死了那老虎嗎？”

    周圍人都笑了：“王老七，你是不是又想挨了？剛才不是說和尚用的棍子嗎？怎麽變成巴掌了？還有，到底是獅子還是老虎啊？”

    王老七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懂什麽，和尚用棍子和用巴掌我都見過！獅子和老虎我都見過！怎麽了？”

    和尚笑了：“你把我用棍子那次給他講講，具體一點。”和尚指著小和尚。

    “好嘞，那次老陳家的小娃跑到山林裏去了，那裏麵素來就有隻超級大蟲，老陳在地裏幹活沒察覺，碰巧我在山邊采藥，看見老陳的女人抱著小娃跑出來，背後有個這麽大的傷口！流了一地的血！後麵還有一頭超級大蟲在追著，嚇得我一下都跪在地上沒敢動彈！”

    周圍的人都嚴肅起來，顯然，有部分人見過那東西，明白是自己的話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幸好和尚大師來了！一拳，就把那大蟲的腦袋給打爆，把老陳的女人救了下來，後來還找來好醫生，還到山林裏去采藥，才把老陳的女人給救活過來。可惜這會兒老陳在家裏照顧老婆孩子，沒過來，不然該讓他來講。”

    這次，沒人再糾結究竟是用棍子還是用拳頭還是用巴掌，抑或是用雙腿了。

    和尚看向小和尚：“我不殺那大蟲，那大蟲便殺了婦孺，你說，我犯了哪一戒？”

    小和尚心中有什麽東西，但不明晰，此刻大腦裏也是一片模糊迷茫，覺得不知該怎麽辦，雲開寺就在山林裏，有著陣法保護，野獸侵犯不了，但小和尚見識過那些巨大的野獸，隻是看一眼就心驚。

    “我，我……”

    小和尚呢喃。

    和尚忽然嚴肅：“我什麽我，快說，我犯了哪一戒！”

    小和尚支吾著不敢出聲，被和尚一嚇，更是糾結，好半天才言語：“沒，沒有……”

    和尚搖頭：“我犯了殺生之戒。”

    輕輕一句話似乎一道閃雷，擊在小和尚心中，他似乎覺得自己要想明白什麽事情了。

    “不管為了什麽，我都犯了殺生之戒，這殺生便凝聚孽緣，伴隨我身，永世也洗刷不掉。”

    小和尚眼睛也亮了起來：“但你是為了救人……你救人凝聚的善緣，也永遠伴隨著你，永遠！”

    和尚笑了起來：“你明白了，但還有下一個問題等你。我當時應該怎麽做，才能不犯殺戒，又能救人。”

    小和尚眉頭皺著，此時他明白了和尚是在教導自己，終於沒有了緊張，頭腦也清晰起來：“這個……不犯殺戒，又能救人，既沒有孽緣，又能結善緣，這簡直……不太可能。”

    和尚笑起來：“非以緣而為，佛言四大皆空，你這思想也是空的，這其中的因緣聚合，就連我也搞不清楚，你還需要時間加以磨礪，隻有修行到聖人時才會明白一切因緣，才能體會一切空性，才能明白四大皆空，才能……做到舍身飼虎，吾輩凡夫，無法，無察。”

    小和尚覺得腦袋清晰，卻仍然有些地方不清楚，正要詢問，和尚擺了擺手：“我不是為了救人而殺生，隻是因為想殺生而殺生，為了我自己殺生。”

    留下有些茫然，卻將這番話擊在心底的小和尚。

    和尚身上沐血，白衣變紅，這種情況已經很多次，但唯獨現在這一次是心中悲憤卻又興至，怒極同時喜極。

    “砰砰砰砰！”

    各式雜亂的爆響聲在手心山間響起，和尚雙眼迷在鮮血裏，似乎早已忘了自己的使命，隻是用手中的棍子收割著剩餘幾人的生命。

    “你們這些廢物！不就是個武術世界裏的主角嗎，你們就連他都解決不掉！”一個女人憤怒地吼著，在幾個男人的包圍下瘋狂逃竄。

    “老大，你也看見了，這和尚都斷了一條腿還不放棄啊，他是拚了命要來收拾我們！”其中一人喊道。

    女人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看向另一側：“房石禮，你的槍準備好了沒有！”

    房石禮握了握手中發熱的槍管，皺著眉頭：“如果強行開槍的話，這槍以後就廢了。”

    女人尖叫：“開槍！侯利你去阻止他！”

    侯利明白女人是叫自己用命去阻攔和尚，然後給房石禮準備時間。

    腦中傳來的刺痛讓侯利沒有絲毫猶豫，挺身而出，轉頭就用一柄鐵槍抵上和尚的棍子。

    和尚看著眼前人扭曲的表情，再想到之前殺掉的兩人身上的異狀，早已明白這個團隊裏麵，很有可能是那個女人使用了特殊的方法控製了其他人，讓他們聽命於女人。

    但和尚根本不在意具體情況是怎樣，他需要殺人，就像他曾經說過的，為了殺人而殺人，為了他自己殺人，為了讓自己心裏舒爽而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