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災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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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陸俊生的要求,江遠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今夜日落之後,保證鳳翔山莊及周圍沒有其他人。
如今鳳翔山莊還被官府封鎖,不少衙役吏員還在其中清點其中財物。
而這個要求,對於江遠來說,簡直是舉手之勞。
江遠答應之後,問道:
“我一直很好奇,陸兄你似乎什麽都知道,難道能夠窺視他人,亦或者是未卜先知?”
陸俊生的消息靈通,江遠早已見識,此時提出這個問題,江遠並不指望陸俊生能夠回答。
因為,這可能是陸俊生最大的秘密。
陸俊生沉默了半晌,開口說道:
“沒錯,我能夠看到未來。我已經看到,陽縣和衛縣兩地,在不久之後......那景象,實在太過淒慘......如今我實力弱小,對此無能為力。但是俊生願意拚上性命,為世間沒有血脈傳承的百姓,謀取一線生機!”
江遠追問道:
“你看到的生機,在鳳翔山莊?”
陸俊生點了點頭。
“哇!”江遠怪歎一聲,“感覺你在拯救世界啊!”
陸俊生笑了笑:
“江兄不信我也無妨,這是半卷秘術。今夜鳳翔山莊生死難測......如若我沒死,另一半俊生當雙手奉上!”
他將半卷秘術交到江遠手上:
“還請江兄切記,太陽下山之後,萬萬不可留於城中!軒河水路的生機,將會持續到寅時......俊生告辭!”
說完之後,陸俊生一揮衣袖,轉身朝著縣衙外走去。
望著陸俊生的背影,江遠忍不住叫道:
“喂!以後不要這麽輕易相信人,許多話不是對誰都能說的!”
陸俊生朗聲笑道:
“俊生以誠待江兄,相信江兄必將以誠待我。”
說著,陸俊生已經穿過月洞門,消失在了盆栽之間。
江遠心中暗暗感歎。
陸俊生這樣的人,是他一直羨慕,但是卻永遠也成為不了的人。
“拯救世界?嗬嗬!”
江遠笑了笑,將秘術收好。
他現在並沒有時間看,還得去參加斐清泉的葬禮。
離開會客廳之後,江遠找來了負責查抄鳳翔山莊的肖六,對他吩咐道:
“鳳翔山莊有溫泉對吧?今晚我要帶幾個姑娘去玩。日落之前,到明天早上,你必須得保證整座山都不會有旁人打擾。”
肖六會意地笑道:
“江捕頭放心,我敢以性命保證,今夜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江捕頭的興致。”
江遠笑了笑,沒有多說。
如今,他隻能顧得了自己,其他的人,他卻是無能為力了。
斐清泉的葬禮在夜巡衛衙署舉行,整個過程莊重卻很簡單。
江遠這才發現,斐清泉在陽城之中竟然沒有一個親人,所來參加葬禮的,隻有官吏。
他的遺體安置在澆遍桐油的幹柴上,按照他生前的要求進行火化。雖然經過妝容,但是依舊可以看得出他死得十分淒慘。
江遠並不清楚具有血脈傳承的人,究竟如何自殺。但是看得出,斐清泉自殺的過程,遭了不少罪。
夏銘煊親自點燃了柴堆,熊熊烈火很快將斐清泉的遺體吞噬。
他的骨灰,將被埋葬於陽城西麵的墳山之上。
葬禮結束之後,時間也已經到了傍晚,太陽也快要垂下山脊。
一名藍家的子弟找到了江遠,要求他即刻前往城外西郊聚集,安排和分配今夜巡視任務。
江遠答應下來,然後將那名藍家子弟打發走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就要入夜了......”
找了一匹快馬,江遠便騎馬朝著城外而去。
無論是陸俊生的話,還是藍家要求的緊急集合,都顯示著陽城將要發生一些事情。
馬匹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來到了城外。
軒河依然在平靜流淌,入夜之後,它的水流才會開始洶湧起來。
遠眺河對岸,江遠強悍的目力,可以看到對岸已經有東崇君的邑兵駐紮,旌旗飄揚,威風凜凜。
百姓們對到來的一切恍若未覺。
一個稚童站在原地,父母不給他買糖葫蘆,他便堅決不回家。
一對情侶,少年正將一朵海棠別於少女的發間,甜蜜微笑。
一群碼頭搬運工,閑暇之餘到附近酒鋪買一碗濁酒,邊喝邊大聲說笑。
......
突然,一顆石丸猛地朝著江遠激射而來。
江遠伸出手,將石丸抓在掌中。
他扭頭望去,隻見遠處又幾個小孩在衝著他哈哈大笑。
其中一個男孩手裏還握著一個彈弓,顯然石丸就是從他這裏發射出來的。
“熊孩子!”江遠罵了一聲,然後將掌中石丸扔掉。
一名男子快速跑了過來,望著這一切麵如土色。
他揚起手掌狠狠地打了那拿著彈弓的男孩一巴掌,然後跪在江遠馬前顫抖著說道:
“捕、捕、捕頭大人!我、我、我、我家小兒無知冒犯,還請、請、請.......”
男子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男孩挨了一巴掌在一旁哇哇大哭。
其餘的幾名小孩顯然也被嚇到,站在原地一聲也不敢出。
江遠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快帶著小孩回家吧,天快黑了......今晚多順著他的意,給他多吃點糖,也不要責怪他了。”
男子聞言磕了幾個頭:
“多、多、多、多、多謝!”
說完之後,男子帶著小男孩快速離去。其餘的小孩也趁機一哄而散。
周圍的其他百姓原以為江遠會要大發雷霆,當見到這一幕之後,望向江遠的眼神少了幾分懼怕,多了幾分讚許。
江遠搖了搖頭,縱馬就朝著西郊而去。
馬匹穿過人群,經過了渡口碼頭。
“江捕頭!”
一個聲音似乎很是欣喜地傳來。
江遠扭頭望去,卻是巨鯊幫幫主金彪。
隻見金彪興衝衝地跑了過來:
“江捕頭!我們漕運商會決定為江捕頭在軒河邊立一座雕像,以感謝江捕頭為陽城漕運穩定的貢獻。這一切都是百姓們誠心為江捕頭的辛勞而感激,還請江捕頭勿要推辭!”
江遠坐在馬背上,一句話也不說,靜靜盯著金彪。
金彪原先還一副獻媚討好,紅光滿麵的模樣。但是在江遠的注視之下,他開始焦躁不安起來,到了後麵甚至滿頭冒汗,不知道自己的話就什麽得罪之處。
江遠依然沉默,就這麽盯著金彪。
金彪隻覺渾身發軟,終於忍不住帶上哭腔,小心翼翼地問道:
“江......江捕頭,小的是不是......有什麽冒犯之處?如果您不喜歡雕像......那我不立了還不成?”
江遠歎了口氣,說道:
“為什麽要讓我在這裏遇到你?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我遇到了你?”
金彪急忙說道:
“小的明白!小的這就滾!”
說完之後,金彪轉身就要跑。
“站住!”江遠厲聲叫住,“給我回來!”
金彪越發忐忑驚惶,他實在沒能揣摩明白江遠的意思。
他顫顫巍巍地來到江遠馬前,滿臉委屈可憐地望著江遠。
隻聽江遠問道:
“你們漕運商會,快船很多吧?”
金彪急忙點頭,如同小雞啄米。
江遠又說道:
“給我準備一艘快船,不求舒適,但求輕便迅捷。再配上船夫和糧食,就為我停泊在......清水灣處。日落之前,必須為我準備好!我未到之前,決不許離開!”
清水灣,是位處於軒河下遊數裏外的一個河灣。
那裏地形狹窄,不適合用於建大碼頭。但是附近以打漁為生的村民卻修建了一個簡陋的小碼頭,用於停泊漁船。
金彪忍不住問道:
“江捕頭要連夜順河出行?”
江遠眉頭一皺:
“不要多問!”
“不不不!”金彪急忙搖手,“小人怎敢多問,隻是江捕頭或許不了解這軒河水路。入夜之後,這水裏的怪事可不比陸上少。根據江捕頭將要前行的遠近,對於船隻、船工和相關的準備,都得必須充分。”
江遠歎了口氣:
“遠近?很遠吧......”
金彪急忙點頭:
“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辦!”
江遠不再多說,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金彪便一溜煙撒的沒影,對於江遠的要求,他絕對會一絲不苟地執行。
大河幫幫主狄旭東的慘死,至今還是金彪心頭的陰影。
望著金彪離去,江遠的心中卻很煩躁。
“我已經要前往西郊與藍家集合了,為何會偏偏遇到這個家夥!”
江遠坐在馬背上,卻沒有繼續策馬。
他望向西麵,繞過城池之後,便是西郊。在那裏,有藍家罩著自己,今夜不僅可以活命,還可以成為一名衛隊隊長,隻要以後低調一些,生活過得說不定還很滋潤。
可是這一切,卻因為遇到金彪而改變了。
遇到這個漕運商會會長,江遠總是忍不住去想軒河的那條生路。
雖然是所謂生路,但是江遠也很清楚,其中比如充滿無限凶險。
更重要的是,它通向未知的未來。
這種未知,江遠無法把控,他討厭無法把控的感覺,非常討厭!
所以,他寧願選擇投靠藍家,這樣自己的前景將會明晰不少。
偏偏金彪出現了!
江遠隻覺得一肚子火。
他眉頭皺了半晌,逐漸鬆開,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不該怪金彪啊......”
他隻覺得,自己的內心或許早已經做出了決定,隻是理智卻驅使他前往西郊。
改變理智,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個台階......
“我真他瑪是個煞筆!”
江遠暗罵一聲,調轉馬頭,朝著東麵的鳳翔山莊策馬而去。
“拯救世界嗎?陸俊生,不要讓我失望啊!”
太陽已經一點一點沉入山下。
逐漸昏暗的光線之中,東麵山上透過鬱鬱蔥蔥的樹林,原本還可看到鳳翔山莊的飛簷翠瓦,開始在晦暗之中逐漸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