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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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剝其皮製成大衣,切其肉以為凍肉。
    曲風揚見她穿上彩狐裘衣之後,銀裝素曲風揚心中一動,道:“地老天荒?我們便是去那裏麽?去那裏作甚?”他驀地想起雪域族族刃拔弩張的局勢,想起南宮易、馨兒的安危,心下不由大為焦躁。
    紫妙瑤又是嫣然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到了那裏,你自然便知道啦!”
    曲風揚滿心狐疑,但此時身如廢人,無可奈何,隻有走一步是一步了。鬱悶惱怒,心中暗自期盼南宮易早些回到雪域城,將馨兒等人救離險境。至於雪域族存亡,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了。想到自己與這魔女獨在萬裏酷寒之地,也不知何去何從,驀地一陣從未有過的淒涼悲苦。
    紫妙瑤見他在飛霜中凍得麵色發青,不住地顫抖,笑道:“真是個沒用的木頭,這般弱不禁風。”突然拍手笑道:“算你運氣好,那裏有一隻雪域絕境恐虎!”突然飄然躍起,穿過一陣冰風雪雨,朝著冰河裂縫的北岸飛去。
    曲風揚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牙齒格格作響,關節碎骨劇痛難耐。他這一生中從未有如這幾日這般狼狽頹唐;經脈盡斷,骨頭粉碎,即便是不死,也是一個廢物。
    昨日死裏逃生,慶幸歡悅,還未想到此層。此時在這雪域極地,形隻影單,天地同悲,突然覺得萬念俱灰。冷風刮來,眼睛被雪屑鑽入,刺痛難忍,熱淚登時湧將出來。
    徹骨侵寒,心下驀地一陣悲涼。覺得從前的萬千豪情,麵對蜃景時的夢想,此刻竟距離自己這般遙遠。天遙地遠,他不過是這風霜雪雨中的一粒微塵罷了!
    這一刹那,隻覺萬事索然無味,竟覺得倒不葬身此處,被冰雪掩埋,從此冷月寥落,冥冥歸去無知無覺的好。
    他雖性情桀驁堅韌,屢遭挫折,敗而不餒。但此次打擊非同小可,形如廢人,又被碧雨帝國魔女操縱於掌心,可謂生平最為脆弱之時。身處絕境,茫然之下,那鋼鐵似的意誌也不禁瞬間崩潰。
    突然聽見紫妙瑤在遠處格格脆笑,拖著一隻肥碩的巨頭銀虎躍了過來,“轟”地一聲,將那巨頭銀虎丟在曲風揚的麵前,笑道:“我還道絕境恐虎是什麽了不得的凶獸,原來和你一樣,是一個經不起半點挫折的廢物。”
    曲風揚一楞,怒道:“你說什麽!”
    紫妙瑤笑道:“我說錯了麽?這隻傻恐虎也不知怎地疏忽大意,竟將後腿腳掌夾在裂縫裏,掙脫不得。大概受了幾夜風雪之苦,凍著了髒腑。見我來抓他,竟老老實實不做反抗,豈不像你這垂頭喪氣的孬種模樣?”
    曲風揚聽她語氣中極是鄙夷,登時麵紅耳赤,羞惱無已,怒喝道:“辣塊媽媽的鱉毛蛋,你說誰是孬種?”狂怒之下,竟欲起身爭辯,腳踝劇痛,登時又坐落在地。想起自己骨骼斷碎,竟連站立也不能夠,心中突地一陣沮喪,頹唐不語。
    紫妙瑤冷笑道:“瞧瞧你,我沒說錯吧?斷了幾根骨頭經脈,便如斷了脊梁骨一樣,連頭也抬不起來啦!”
    曲風揚心下悲怒,被她這般挖苦,竟是說不出的難受,慘然大笑,笑聲淒厲凶狠,冰河上的海鷗海燕紛紛驚飛逃逸。
    紫妙瑤冷笑幾聲,輕輕一掌擊在絕境恐虎的脖頸上,那熊悶哼了一聲,不再動彈。紫妙瑤指尖“嗤”地冒出氣芒光刀,沿著絕境恐虎的脖頸割開,一路下滑,切開一個大口子,輕輕巧巧地將恐虎絨皮剝了下來。
    口中悠然笑道:“我從姑墨國來元泱時,聽好些人說,近來元泱上出了幾個了不得的年輕高手,把元甲、水色千秋盡數打敗了。說什麽其中一個便是當年烏桓城曲伏的兒子。又說這小子得了申天尊的真傳,十分厲害。我還以為當真出了什麽絕頂人物呢!心想,哎呀,若是將這小子擒到玴海,那不是天大的功勞嗎?”
    曲風揚聽她提到父親名諱,登時一震。紫妙瑤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哪知道竟是這樣一個軟骨頭的廢物,被無量蠻老吼了幾聲,舉手投足之間,打斷了骨頭不說,連誌氣骨氣都沒啦!這樣的不入流貨色,恒天君真是太過高估了!”
    她那鄙夷不屑的話語如尖針般刺入曲風揚的心底!痛不可抑。腦中一片暈眩,驀地想起父親的教誨,想起城亡當日的囑托。又想起在滄浪島上,意誌消沉時受申天尊所激,所發出的豪言壯誓。心中劇震,愧疚羞慚!
    臉麵轟然滾燙,驀地在心底一聲大喝:“曲風揚!你是響當當的曲家男兒,申天尊的傳人,豈能如此意誌薄弱?連這魔女也瞧你不起!”
    紫妙瑤嘴角微笑,口中歎道:“原本還指望將這什麽了不得人物擒回玴海,討個賞賜,現在看來,這等貨色要當真擒了回去,隻怕還要遭人笑話哩!”
    曲風揚大怒,昂然喝道:“魔女!誰說我曲風揚沒了誌氣骨氣?不就是斷了經脈、碎了骨頭嗎?就算是沒了性命,也要化做厲鬼找恒老賊和那玥海老賊算帳!”
    紫妙瑤“噗哧”一笑,妙目水汪汪地凝視著他,笑嗬嗬地道:“是嗎?你可別騙我哦,我的賞賜官爵,可全係在你身上啦!”素手一抖,將那張恐虎皮披在曲風揚身上,上下打量,笑道:“還真合適。”
    曲風揚一楞,全身大為溫暖,心底突然冒出個奇異的念頭:“難道這魔女竟是在故意激我嗎?”心下恍惚迷惑,咳嗽一聲,低聲道:“多謝了!這張恐虎皮……很暖和。”
    紫妙瑤也不理他,微微一笑,逕自在雪地上挖了一個深坑,將那絕境恐虎的油脂丟入,以真氣摩擦燃著,“轟”地一聲,登時竄起老高的火焰。
    然後將絕境恐虎四掌掌心之內,以及他處嫩肉剜出,放在坑中炙烤,過了片刻,脂香濃鬱,惹得遠處的凶禽紛紛飛來盤桓,鳴啼不已。
    當下兩人圍著火堆吃了一頓虎掌虎肉。紫妙瑤見他不能大力咀嚼,手也艱於活動,便將虎肉撕成絲條,喂他服下。
    曲風揚麵紅耳赤,大是尷尬,但見她落落大方,心想:“男子漢大丈夫,若是這般拘泥小氣,豈不是連這魔女也不如了?”當下道謝,由她喂服。接連幾次,唇舌不小心碰觸到紫妙瑤滑膩柔軟的手指,兩人都驀地一震,臉上緋紅,轉開頭去。
    吃完之後,紫妙瑤又剜了一些幼嫩的虎肉,以輕紗紙包好,藏在如意錦囊中。這一路朝東,越發荒涼酷寒,食物自是益少,格外珍貴。
    曲風揚身著厚絨虎皮,剛剛又飽餐一頓,周身上下大為暖和。見紫妙瑤衣裳單薄,在風中如細柳招搖,心下突地不忍,便想解下虎皮披在她的身上。
    他心念方動,紫妙瑤便臉上一紅,逃了開去,笑道:“木頭,我才不要這虎皮呢!”眼波流轉,在他身上瞟過,格格笑將起來。
    曲風揚一呆,愕然道:“你笑什麽?”
    她嫣然道:“你呆頭呆腦的,真像一隻虎崽子。”
    曲風揚聽她話語嫵媚,心中驀地又是一蕩。低頭望去,冰上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毛絨絨、圓滾滾地坐著,笨拙古怪,果然頗為逗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之下,心情大轉舒暢,又恢複了許多精神。
    歇息片刻,紫妙瑤重又將他裝入如意錦囊,塞入懷中,騰空而起,朝西瞬移疾行。他們方甫離開,盤桓於上空的冰鸕等凶禽便紛紛疾衝而下,怪鳴迭聲,撲翅跳躍,爭搶那殘餘的熊肉屍骸。
    飛霜鼓舞,天地蒼茫,冰雪鋪天蓋地;一路東進,天氣越發苦寒難耐。
    日落時分,他們到了雪域冰原大峽穀。青紫色的大地上,巨大的裂縫縱橫交錯,宛如田陌。他們在一條冰河裂穀下歇息。
    暮色蒼茫,晚霞絢麗,殘紅的夕陽在雪地冰原上懸掛著,殊無暖意。湛藍的蒼宇純淨而明亮,但當狂風卷著冰雪從頭上掠過!登時便成了白蒙蒙的一片。飛禽哀號,遠遠地聽見不知名的凶獸嘶吼的聲音,蒼涼入骨。
    紫妙瑤在峽穀峭壁上鑿了一個小洞,可供兩人盤膝坐下,躲風避寒。當她去峽穀冰緣上鑿冰捕魚時,曲風揚便坐在那石窟中,遠遠眺望。
    冰風呼嘯,雪屑紛飛。隔著那漫漫碎玉珍珠,看著紫妙瑤玄衣飄舞,在峽穀冰緣上或跳躍,或蹲踞,忽然拎起一條青紫的鯡魚,朝他揮手,發出歡愉的叫聲……曲風揚的心中仿佛突然冰雪融化,那森冷戒備的敵意也一點一點地消逝散去。
    當夜,紫妙瑤將捕到的峽穀冰緣鯡魚製成魚幹,喂服曲風揚。兩人緊緊相依著坐在石窟中,聽著石窟外飛霜鼓舞,寒獸悲吼,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離開元泱越遠,兩人之間的隔閡、壁壘便仿佛越加淡薄,在這荒無人煙的雪域絕境,天底下似乎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蒼涼的寂寞和茫然的恐懼,無邊無際地包攏著。無形之中,竟覺得彼此象是相識了多年的故交一般,熟稔而日漸親密。
    尤其在這窄小的石窟中,兩人相隔數寸,肌膚相貼,呼吸互間!就連彼此的心跳也清晰可聞。那感覺如此奇特,又如此動人,仿佛彼此倚靠,相依為命。
    睡到半夜,曲風揚發起燒來。全身滾燙,但體內卻是說不出的冰寒冰涼,不住地顫抖,迷迷蒙蒙說起胡話。朦朧中依稀覺得,紫妙瑤以手掌化了許多溫熱的雪水,灌到他的口中。溫暖光滑的身體遊魚般鑽入虎皮,將他緊緊抱住。
    那滑膩香軟的肢體,滾燙而溫柔,奇異的幽香讓他忘了冰寒和疼痛。耳邊迷迷糊糊地聽她似乎在低聲說些什麽,聽不分明,隻覺得仿佛舂風吹過,花語呢喃,耳中溫熱麻癢,又是舒服又是難受。
    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仿佛又回到了瓊海的柔軟沙灘上,海風摩挲,陽光普照,波海潮聲,綠浪輕搖……依稀中覺得如此安全,如此寧靜,再也不必去思索什麽。終於微笑著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之時,紫妙瑤已改易了一張粉靨,在冰河上巡回捕魚。想起昨夜之事,曲風揚恍惚若夢,似真似幻,但見紫妙瑤若無其事,與他說話時神態語氣毫無異樣,心下雖然疑惑,也不好意思開口相問。兩人吃了些魚幹之後,繼續東進趕路。
    如此過了兩日,離元泱已越來越遠。四處冰天雪地,寸草不生,連冰緣也越來越難尋到。好在紫妙瑤當日貯存了不少魚幹,聊以充饑。有時偶爾撞見雪獺、鼬鼠、絕境恐虎等雪域絕境猛獸,便被紫妙瑤獵殺烤食。
    曲風揚經脈、碎骨雖然未見好轉,依舊不能動彈,但氣血通暢,也已能自己嚼食,但有些獸肉太過硬韌,依舊由紫妙瑤撕爛了,用手喂他吞下。
    白日午時稍稍停頓,吃完午餐之後便又匆匆趕路。夜裏則在裂穀等擋風處,挖掘洞穴過夜。
    到了第三日夜裏,冰原上尋不著峽穀,紫妙瑤便掘了一個深坑,又以三尺冰封訣在頂上築起弧型冰蓋,隻留幾個通氣孔。夜裏風霜雪雨,咄咄有聲,兩人藏在其下,倒也喜樂安平。
    途中曲風揚數次相問究竟去往何處,紫妙瑤隻是笑道:“地老天荒。”
    曲風揚心下更加茫然。身負重傷,在這雪域絕境上飛行了數千裏,心中隱隱地早已不抱希望能盡快趕回元泱。隻是不知這魔女究竟意欲何為?
    但瞧這光景,她又似乎毫無惡意。女人之心,實在難以猜度。狂風酷寒裏,每每想起南宮易、馨兒等人,便覺焦躁憂慮,但身在萬裏之外,手無縛雞之力,又能如何?
    再往東去,酷寒難耐,紫妙瑤也有些不支,所幸當日遇見幾隻雪域七彩狐,捕殺之裹,嫵媚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