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向蒼天問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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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平聞聲,收刀起身後躍了一步,與宋欽拉開了距離。宋欽滿目猩紅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隻見金冠紅袍的梁賢燁,騎馬到來,一群禁軍為他讓開了道路。
“徐長平,你好大膽!誰讓你如此對待宋統領?”梁賢燁下馬就是一聲重罵,橫眉怒目,直直地對著徐長平。
“殿下,屬下有罪。”徐長平立馬跪地,咬牙低頭,一臉歉疚。
自己在福王身邊這麽多年,還沒見他如此發過火,這副模樣,讓他不敢對目直視。
宋欽見福王竟對這徐長平如此發火,咽喉一哽,慢慢地冷靜了下來,福王在此,自己確實不好再刀劍相向了。
“宋統領,還請見諒!”梁賢燁一抹愧疚的笑,而且拱起手,竟向宋欽道歉了起來。
“福王殿下,你…”宋欽手中的劍,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他滿臉疑惑地看著福王,內心波濤洶湧。
梁賢燁走上前來,兩眼盯住宋欽,麵色一轉,“宋統領,何至於此?”
宋樂淳從內庭急忙跑出來,眼前的景象,令他膽顫!一群黑壓壓的禁軍手持冷兵,一位金冠紅袍的男子正和自己的父親對峙著,此人一定是這幾日鬧得整個皇城人心惶惶的福王了。
“進去!”宋欽察覺到宋樂淳在身後,一聲大吼,讓梁賢燁都是一顫。
“宋統領,還請鎮靜。”梁賢燁繞開宋欽,而後走到台階上,來到宋樂淳麵前,笑著道:“你就是宋大統領的公子?”
宋樂淳向後連退兩步,那股來自帝王家的氣息,讓他大氣都不敢喘。
“福王殿下,讓犬子進屋吧,有什麽話,但講無妨。”宋欽轉過身來,他知道梁賢燁絕不是為了搭救他才來的,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隻是不明白他和徐長平唱這麽一出戲,到底是想幹什麽。
梁賢燁回過頭,看著台階下狼狽不堪的宋欽,終於發話了:“你可知,本王為何冒著風險,將你釋放出來麽?”
宋欽滿臉疑惑,沒有作聲,半白的兩鬢,在風中肆舞。
“懿國公葉昭榮的事情,想必你從未忘記吧?”梁賢燁慢慢走下台階,再次正身直麵宋欽,這一次,他很嚴肅。
其實梁賢燁最擔心的,正是宋欽那一直忠葉之心,至於把他放出來安穩禁軍,那隻是微乎其微的一點用處,放他出來,更重要的是表達自己的一番善意。他並不想殺宋欽,這位長掌管了皇城治安近乎十年的禁軍統領,活著比死了還是有用的多。而且,要是他能幫自己一個忙,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宋欽心中一怔,這個時候來找他,竟是為了此事!
“殿下,葉元帥是斷然不會投敵叛國的!”宋欽很激動,鐵甲護手往胸口一拍,發出砰的聲響。
“本王也不相信懿國公會作出這樣的事。不過,你應該知道,肅清葉家,是父皇在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而你,卻違了聖令!”梁賢燁語調漸漸放高,竟有一絲責難的語氣。
宋欽咬著牙,看著梁賢燁,雙目中泛起幾朵淚花,“想當年葉元帥跟隨太祖皇帝平定四方,立下汗馬功勞,難道殿下就一點也不感念嗎?”
“這本王當然知道,不過,本王現在說的,是你宋大統領有違聖令的事情。”梁賢燁兩眼一凝,再次直直地盯著宋欽。
“殿下究竟想說什麽?”宋欽感覺到梁賢燁在故意為難自己,移開眼,不再看他。
“本王要你明日萬龍山帝陵前,當麵供出逆賊葉昭榮的罪行!”梁賢燁突然麵色冷下來,兩隻眼散發著冰冷的光。
宋欽頓時明白了,這福王,竟是要讓自己給他正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奪嫡登基。先前罵徐長平,原來隻是先禮後兵。
宋欽仰起頭,發出一陣狂笑,那股笑聲裏,充滿了傷感,充滿了背叛,充滿了孤寂,充滿了落寞……
“梁賢燁啊梁賢燁,你和你父皇比起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宋欽頓時感覺心中一陣釋然,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感,占據了宋欽的軀體。
“宋欽!這是本王給你最後的機會!”梁賢燁雙目一橫,透露著一股強烈的殺意。
“我宋欽這一生,先隨葉公戎馬疆場,而後為你梁家守皇城,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麽嗎?”宋欽停下笑容,但卻無比放鬆地看著梁賢燁,此時,生死對他來說,真的如塵埃一般了。
“什麽?”梁賢燁隻覺得後背有些發涼,曆來真正可怕之人,就是這些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等你坐上那個位置,你就明白了。”宋欽哈哈大笑,隨後一個閃步撿起地下那把佩劍,死死地盯著梁賢燁。
“宋欽!你要幹什麽?”梁賢燁一聲大喝,難不成這宋欽也要跟自己來個魚死網破麽?
陣陣陰風開始肆無忌憚的嘶嚎起來,宋府門前掛著的幾盞白燈籠,搖搖欲墜,這時候燈火未亮,天卻是徹底黑了下來。
宋欽提起劍,長發飛舞,跪在地上,雙手緊握佩劍,隨即橫在自己的咽喉,一陣淒絕的慘叫,從喉嚨裏發出,直指蒼穹,“我宋欽,敢問蒼天,這世間忠義究竟為何物?今日死以明誌,隻願我宋氏子弟,今後永不踏入廟堂!”
嘶~
長劍滑過,一道鮮血,仿佛照亮了天地,一世忠肝義膽的宋欽,到頭來,卻是自刎落幕……
“宋統領!”梁賢燁急忙衝上前來攙扶,黑暗中,宋欽的一雙眼散落神氣,卻充滿血光,盯著梁賢燁。
“唉!”梁賢燁很懊喪,他本不願如此將宋欽逼死的,沒想到他竟如此剛烈,為了葉氏清白,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宋樂淳立馬從屋裏衝出來,一把推開梁賢燁,而後抱著宋欽的屍首,“爹!爹!”淚水四溢,痛哭聲絕慘淒厲。
徐長平見狀,衝到梁賢燁身邊,“殿下,你沒事吧?”
“無妨!”梁賢燁一臉怨憤地擺了擺手,這算是他到皇城以來,第一次的敗筆。
不遠處,方寧澤帶著一幹禁軍飛奔而來,此前這邊剛剛有人給他報信,福王殿下來了。他知道,梁賢燁要是親自出馬,多半不會又好事。可到了,卻是晚矣!
方寧澤發不出一絲聲音,撲地跪在地上,兩行淚,止不住地湧落。
梁賢燁定睛看了看方寧澤,這位於自己有功,可卻一直脫離自己掌控的人,趁此機會,臣服還是裁決,索性一並收拾了。
“方副使,若不出本王所料,現在你最想手刃的人,是我吧。”梁賢燁緩緩走到方寧澤身邊,紫金紅袍,在風中獵獵飛舞。
“殿下,你可知,當初是宋統領讓我幫你奪嫡的啊!”方寧澤顫顫巍巍,沒有一絲氣力地道,他跪在地上,內心充滿了傷痛和不平,但望著宋欽的屍首,更多的,是恐懼。
“難道本王會不知道他宋欽也是想對付陳鴻洲麽?”梁賢燁從方寧澤接觸他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禁軍座大山上,一定是有人授意方寧澤,而且帶著某種目的才來相助自己的。
此刻的梁賢燁很憤怒,眼眶深縮,這是他第一次嚐到不如意的滋味。
“本王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去殺了王傅生!”梁賢燁盯著方寧澤,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隨後放輕了語氣,“不然,你們就一起到九泉下再續忠義吧!”
方寧澤沒有作聲,隻是跪在地上,淚痕已幹。
梁賢燁冷哼一聲,跨上馬,帶著心底一絲絞絞的痛意和不甘,揚長而去,沒有回頭。今晚注定是腥風血雨,所有的阻礙,隻能一一消除,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就根本不可能回頭了。
徐長平走到方寧澤身前,拍了拍肩頭,有些憐惜地道:“若是你不忍下手,我徐長平替你去。”
誰知方寧澤突然起身,對著徐長平一笑,那抹仿佛走到末路殘酷至極的笑,讓徐長平一陣驚悚。
“不必了,既然宋統領已死,我知道該怎麽做。”方寧澤突然間轉變了態度,福王執意要宋統領死,他根本攔不住,與其白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不如讓自己強大起來,替他們照顧好各自的後人,哪怕背負一世罵名,這也算是自己最後能做的事了吧。
“你可想清楚了?”徐長平睜大雙眼,他不敢相信方寧澤這麽快就下此決心。
方寧澤走到宋樂淳身旁,那孩子早已泣不成聲,他輕輕地在宋樂淳耳邊道:“帶上你的母親,走吧。”
“你滾!忘恩負義,枉我爹當初如此待你!”宋樂淳一聲怒罵,那強烈的怨氣,讓方寧澤身體又是一顫。
“放他們走吧。”方寧澤在徐長平耳邊有些懇求地說道,兩眼輕閉,而後拔出腰中的刀,一個人,向著王傅生的府邸,飛躍而去。
徐長平怔在原地,雖然自己的妻小依舊遠在福州,但這種痛苦,仿佛是他自己在承受一般,他甚至有些恐懼地在心底想象,這麽一天,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