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百官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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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就陰沉沉的天空,慢慢地徹底漆黑了下來,也不知是真的天黑,還是黑暴愈烈,皇城萬家,已燃起燈火。陣陣陰風,愈起愈烈。

    砰~

    突然一陣驚雷,撕裂長空,電光閃過,短暫地照亮了整個黑壓壓的皇城。

    梁賢燁憤憤騎馬回府後,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沉默不語,他是真的在閉門思過。

    剛剛發生的事情,給他最大的刺激,其實並不是宋欽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而是這段時間來他第一次嚐到了失敗的滋味,那種失敗,帶給他的,竟有一絲恐懼感。

    哪怕站在權力之巔,這天底下也有自己駕馭不了的力量!

    徐長平回府後,在門外輕輕地叫了聲:“殿下。”

    梁賢燁立馬回過神來,走過去打開書房大門,“進來吧。”

    “殿下,宋王兩家,已經解除封鎖了。”徐長平站在書案前,略微帶著些許傷感。

    “長平啊,此前之事,你受苦了。”梁賢燁微微帶著一絲歉意,之前責罵徐長平隻是為了安撫宋欽而已,這位最忠實的下屬,沒有他,自己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徐長平其實並沒有太在意,此時他隻是有些擔心方寧澤,至於殿下對自己怎麽樣,他從來都不會有任何抱怨。

    “哪裏話!殿下。”徐長平憨厚一笑,此時的梁賢燁,平靜地讓他有些詫異,因為今晚一過,就將迎來真正的風口浪尖了。

    “既然你隻身一人回來,那麽,方副使應該做了正確的選擇,對吧?”梁賢燁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不過沒有喝下去。

    “嗯。”徐長平眼神躲閃,有一絲晦澀,被梁賢燁察覺到了,隻不過他沒有在意。

    窗外夜黑風高,時不時地,又有幾道驚雷劃過,一場大雨眼看就要到來了。

    “你去康樂殿的時候,百官祭靈應該快開始了吧?”

    “屬下入宮時,司禮監和皇城中群臣已經陸陸續續地到達青石廣場了。”

    “嗯,本王差不多也該去了。”梁賢燁說得雲淡風輕,勝利已經牢牢在握,再也不用有任何一絲顧忌了,隻是稍稍有些美中不足。

    梁賢燁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書房門簷下,望著黑漆漆的長空,不由得生出一絲敬畏。但是,一個從來沒有人想過的觀念,此時浮現在了他的頭腦之中——天子,並非天育,而乃人功啊!

    “今晚必將有一場大雨,等我入宮後,會解散青石廣場的祭靈百官,接下來,你就可以放手做你該做的事了。”梁賢燁眉頭一皺,雙目一橫,透著一股強烈的猙獰。

    “是。”徐長平聞聲回應,而後接著道:“殿下今晚,也要到康樂殿跪守一夜麽?”

    “嗯,無論如何,他終究是本王的父皇。”梁賢燁輕輕點了點頭,麵色突然柔和下來,淺淺的,竟有一絲傷感透在臉上……

    徐長平退身前去準備行動之後,換好喪服的梁賢燁在府中帶上了馬木公,在一幹親軍的護送下,來到午朝門前。隨後便命他們回去了,藩王親軍莫入皇宮,這個禮數,他還是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僭越的。

    馬木公跟著福王梁賢燁,二人穿過數十米長的宮門,剛進皇宮,一位年歲較大的司禮太監就看到馬木公了,驚怒之下,簡直想直接上去揪著這小屁孩的耳朵,臭罵一頓。

    不過他倒不敢之間上去拉馬木公的耳朵,很顯然,他是跟隨福王殿下一起來的,而福王殿下,這些天在皇城做的事情,他都略有耳聞。

    “見過福王殿下。”

    “你就是司禮監主司劉公公?”梁賢燁駐下腳步,這位劉公公他倒聽說過,年歲很大,隻不過一直未有交集。

    最初的司禮監,僅僅為了皇帝及後宮妃嬪日常起居才設立的,後來太宗皇帝梁俊常分設權力極大的內務府,是為了平衡內閣勢力,於是司禮監慢慢被徹底架空,幾乎已經沒什麽作用了。

    本質上,其實都隻是皇帝對太監的任用,梁賢燁很早就對這個問題關注過,他一直認為任用太監參政,簡直就是荒唐至極。內務府總管陳鴻洲,就是最好的例證。

    “奴才在此,正是為了恭候各位大人入宮。”劉公公輕輕一笑,倒是真的一番樸實模樣。

    “把你的司禮監,帶回去吧,今日天色極其反常,恐怕大雨將至,到時候百官祭靈難以進行,隻留下康樂殿的諸要臣就行了。”梁賢燁說完,不再作停留,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劉公公看見一副鬼臉的馬木公連忙跟上去,一陣苦笑,這個可憐的孩子,既然跟隨福王,也算是得了一番造化吧。隨後他又想了想福王對他說的話,不由得稍微顫了一下,那副語氣,赤裸裸地透露著,福王殿下早已把自己當成了這皇宮的主子。

    百官低頭跪在青石廣場上,默默不語,梁賢燁從廣場中央徑直穿行,紅袍在陰風中飛舞,龍行虎步,擲地有聲,確實不失皇子風範。

    幾位跪在後排的大臣,麵麵相覷,惡狠狠地盯著梁賢燁,不過他們,也並非無緣無故才這樣。

    整個皇城,自皇帝駕崩後,陷入了一段不算太長,但卻極其讓人惶惶不安的死寂期。先是禁軍都尉陳茂帶領禁軍營封鎖了皇城各個街區要道,而後內務府放出消息逆賊葉昭榮之子葉靖率戍京營殺回皇城,加之不久前半夜傳來的戰鼓聲,幾乎讓皇城裏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當然,還有很多事情,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對於尋常人家的老百姓來說,根本就不會想那麽多,隻要皇城不被攻陷,能活著就夠了。但是,對於深諳朝堂的百官來說,皇帝駕崩後,如果不出現任何意外,那才叫不正常。除了太祖皇帝相安無事地傳位於其弟禮王,因為,太祖皇帝沒有子嗣。

    但是到了這位皇帝的時候,太子、五皇子、七皇子福王、八皇子和九皇子,一共五位皇子,其中成年皇子就有三位,若真能風平浪靜,那還何來什麽帝王家事這一說?

    太子梁賢智心智不全,天下皆知,易太子在百官心中其實是遲早都要發生的事情,無奈皇上實在仙逝的太急,沒有頒布正式的詔書。

    可這些事情,正是七皇子福王進京以後,才接二連三發生的,讓人不加以猜測實在太難。朝堂之中的官員,大都心知肚明,隻是更多人選擇默不作聲,少部分人心中憤憤不平罷了。

    那幾位竊竊私語的官員,就是這些人其中幾個,然而,他們也隻能說說,官職不低不高,影響力終究太小。

    也許這些人自抱忠君之念,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對於要奪嫡篡位的梁賢燁來說,這是他最大的逆鱗!

    梁賢燁行走在廣場中央那道白玉石小徑上,雙目向前,眼角餘光卻覆蓋住了整個廣場上的文武百官,盡管黑漆漆的,但那幾絲竊竊私語,隨風而播,根本逃不過他的耳朵。

    不過梁賢燁沒有理會,反而帶著一抹淺笑,很快便登上玉石階,來到康樂殿正殿大門前。

    陰風獵獵,電閃雷鳴,一場風暴,仿佛此刻聚集在了一起,肆無忌憚地在皇城上空咆哮,景象讓人膽寒。

    司禮監主司劉公公,在梁賢燁起身走後,從旁繞行,眼下也是到了康樂殿正門外。

    “劉公公,勞煩你了。”梁賢燁微微一笑,望向劉公公。

    “是,殿下。”劉公公壓下了腰身,此刻,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該怎麽做。

    於是劉公公正了幾下嗓子,一陣極其奸細而且帶著幾分滄桑的老太監聲音,從康樂殿門外的高台上發出:

    “奉太子旨意,今夜雷暴肆虐,恐有大雨,不宜行百官祭靈典,明日葬典之時,再行祭靈!欽此!”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特別是那幾個先前竊竊私語的大臣,神情憤恨,一副想直接破開嗓子大罵福王的架勢。

    太子在百官麵前回還東宮,何來太子之意?根本就是他福王梁賢燁來了之後,打發他們走的。

    就在下麵紛亂不已的時候,梁賢燁上前邁了一步,而後上腹一沉,開嗓道:“請諸位稍安勿躁!”

    廣場上,百官聽到是福王殿下的聲音,瞬息沉寂,幾位想再多說幾句的大臣,也隻是咬了咬牙,搖頭歎息。

    “太子殿下為父皇跪靈七日,暫回東宮調養,是以明日父皇葬典之要,此前曾下過旨意,我梁賢燁可以作證。”梁賢燁稍稍停了片刻,而後雙眼寒光乍現,眉頭鎖起,接著道:“太子殿下賢德仁厚,雷暴將至,也是為了諸位著想。父皇聖明一世,鍾愛良臣,亦不會怪罪於諸位的。”

    梁賢燁這番話語,頓時讓不少大臣神情激動,露出一臉敬仰之色。雖然他們已經明白,這福王殿下是為奪嫡而來,但此番勸告,卻是微妙至極。

    福王殿下恭敬太子,尊崇先皇,而自己,隻選擇當一個陪襯的角色,這番肚量,足以讓他們心生敬佩。和那傻乎乎的太子比起來,完全不在一個層次,當然,很多大臣,早已有了這個想法。

    不過在那幾個正直的大臣眼中,梁賢燁隻不過是一種無良的偽善,這種虛偽,讓他們更加厭惡。

    於是百官提前行九輪三跪九叩祭拜大禮,便草草收場了,梁賢燁終於是會心一笑,進了康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