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可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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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了,機會,哪有什麽機會!”甘晟一拳砸在琴上。琴弦哀鳴,一圈音浪擴散開來,將桌案上的物品齊齊擊碎,連燭火與炭盆都被奪去了溫度。屋內一時間陷入黑暗。

    甘晟從回憶中驚醒,苦笑著推開窗戶,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著火石。

    突然,甘晟的餘光裏似乎有什麽在跳動。甘晟抬頭凝視,隱約可見不遠處的屋脊上,兩道身影正在被另外五道身影追趕。

    憑借甘晟過人的眼力,可見最前方的一人頭戴黑色鬼麵具,身穿黑色緊身衣,左右手腕各佩戴護手刃,原來是一個魅將。這名魅將身手相當不錯,遠遠領先著追趕他們的五人,逃脫應該不成問題。當然,比起曦來還差得遠,如果是曦,他完全可以在不被其他援軍發現的情況下,瞬間殺掉那五名追擊者。

    另一人的情況顯然不太好,勉強保持著與身後追擊者的距離。若不是同伴刻意放慢了速度,這時被追殺的就隻剩他一人了。

    雖說如此,那人的身法卻極為詭異,飄忽如煙,詭譎似雲,即使是甘晟也看不清他的身影,隻能猜測是一名魅將。就是憑著詭異的身法,那人不斷地躲避著追擊者的弩箭,才逃到現在。

    甘晟摸索出火石,打著了蠟燭,關上窗戶繼續調試琴弦。幾乎每個魅將都是在無聲處死去的,這是魅將的宿命。死一個人而已,與他何幹?

    但是,心裏為何會有一種違和的感覺。

    甘晟強壓下心頭的疑惑,繼續調試新琴。過於緊繃的琴弦擦破了甘晟的手指,甘晟才不得不停下,認真思索。剛才那一幕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自己看到了,卻沒反應過來。

    不行!

    甘晟被心頭的疑惑壓得喘不過氣來,熄掉蠟燭,推開窗戶。剛才那些人即將消失在視野盡頭,甘晟背起九罪琴,一個提氣躍出窗外,迅速追趕。不一會兒,甘晟便緊緊吊在那些人身後不遠處。那即將逃脫追捕的魅將刻意控製著速度,保持著與同伴的距離,而他身法詭異的同伴依舊看不清身形,勉強躲避著後方的弩箭,似乎很難逃脫追捕。

    沿途的屋頂上殘餘著血跡。甘晟覺得應該是那個看不清的那個魅將留下的,那人身法詭異,卻始終拉不開與追擊者的距離,應該是受傷所致。甘晟一邊想著,指尖一邊抖出一道道音波,將沾血的瓦片擊成碎片。

    可是不對勁在哪呢?真相就在自己眼前,卻說不上來。

    突然,那受傷的魅將在躍過一處屋簷時被弩箭射中,如同一隻折翼的鳥兒,從半空中跌落,一頭栽進對麵房屋的窗戶中。接著,後方的追兵也如飛蝗般接連躍進窗戶。

    又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但甘晟他可不會心懷憐憫,尤其是對曦的部下。這荒唐的一夜該結束了,甘晟心想。

    但是第七道破窗而入的身影告訴甘晟,他想錯了。

    那名早該逃離的魅將回來了,他來救他的同伴。甘晟終於明白了違和之處在哪。

    這世上會有冒死營救同伴的魅將嗎?不存在的。魅將間的正常關係應該是這樣:如果其他魅將無法逃離追捕,就親手殺死他。而那個戴著護手刃的魅將不僅沒有殺死受傷的同伴,反而冒死回身營救。

    魅將的身份永遠是一個謎,除了他們自己和夕陵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即使是其他魅將,也隻知道彼此的代號。因此,可以排除兩人關係極好的可能性。

    而且,那名魅將在同伴陷入必死境地之前,一直保持著距離,而不是獨自逃離或是立即出手營救。說明他在擔心同伴,但並不願牽扯到自己,在同伴中箭之前,他一直抱有幻想,希望同伴能夠自己逃脫。他在最後一刻出手,說明他被逼無奈,他不能讓同伴去死。

    他救援同伴的自主動機並不強,應該是迫於外部壓力。這種壓力或許來自於魅部,或許來自於曦,甚至是單懷殛。總之,那種壓力的載體——他受傷的同伴,一定不是普通的魅將。

    今夜,注定不凡。

    那是一棟廢棄了有些時日的民屋。受傷的魅將蜷縮在角落中,同伴護在他的身前,與追捕他們的五人對峙。那名魅將的鬼麵具被劈開,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上衣也被撕開一道大口子,一處猙獰的刀傷從胸口蔓延到腹部,手腕處的護手刃還在滴血。與他對峙的五人,統一的韶陽靈衛司裝束。

    韶陽靈衛司是專職負責韶陽城城內安全的機構,直屬靈衛督,而在窮英出世的時期內,則受窮英指揮。五人中一人倒在地上,喉嚨被割開,為首的一人左臂也被劃傷,血流如注。一時間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為首那人明白,眼前這名魅將實力是強過自己等人的。剛才他們沒想到那魅將還會衝回來救人,一照麵的交手中,就有一個下屬被殺,自己也受了傷。雖說他一刀砍中了對方的麵門,但魅將鬼麵具的防護力卻超乎他預料,昂貴的馗木既輕便又堅實,這一刀竟然隻劈裂麵具,而沒傷到人。

    說實話,如果這不是在韶陽城內部,他們是不敢追的。至少也要發信號,等支援趕到再說。然而此時此刻,眼前的兩名魅將一個輕傷、一個重傷,對於他們這些多年來在靈衛司都不被重用的人來說,可是難得的立功機會。

    “閣下好身手,但是你受傷也不輕,火拚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再說,這裏是韶陽城,即使我不發信號,其他靈衛司小隊遲早也會找來。那時,你想走也難了。不如,把你身後的魅將留下,我們就放你走。”雖說立功機會難得,但領頭之人理智尚在,眼前的魅將十分凶悍,硬拚的話可能會付出很大的代價。發他走,自己再將那個失去反抗能力的魅將帶回去,照樣是大功一件。

    聞言,那魅將心裏暗罵一聲。他怎麽會不想走,但他真的不能走啊。人如果交代到靖川古國手裏,他的腦袋也不用在脖子上呆了。他現在不知道把曦罵了多少遍,要不是他強行讓自己帶人一起執行任務,自己又怎麽會陷入這種境地。曦這個家夥,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說是自己兩次任務失敗,必須找人協助,分明是想斬草除根。退一萬步說,如果當年不是曦把自己打成重傷,他又怎會落入這般田地,連這幾條雜魚都收拾不了。

    中年人雙拳緊握,為首的那人見狀說道:“看來閣下心意已決,那就怨不得兄弟幾個了。”

    就在雙方即將交手之時,又一道身影背著一塊黑色的物體出現在窗口,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在這棟屋子外麵布置音波屏障耗費了我一點時間,我隻是不希望突然出現的信號彈打擾到我們。”

    夜空中的雲將月亮吞噬,黑暗籠罩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