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笑，原來你也會死。”

    眢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後，才開口道：“你，憑什麽這麽說？”

    “四年前，我找到你交易，跟你透露了我刺殺靳戡讞的計劃。你便交易了我的本命髓血，防備著這一天。既然你防備我，說明你怕了。”甘晟自顧自地笑著，“你會怕什麽呢？你也會死嗎？如果你沒有下詛咒，讓我將九弦和鳴施展出來，會怎樣？”

    眢慢慢蹲下來，灰白色的臉龐湊在甘晟麵前，沉聲道：“聰明人，活不長。”

    “我決定複仇的那一天，就沒打算活著。”甘晟睜開眼睛，看著眢那似有似無的瞳孔，“你現在，比四年前像人了。”

    “······”

    “她人呢？”

    “她？那個女人？放心，她活著。”

    “我憑什麽相信你？”

    “除了相信我，你還有別的選擇嗎？我不會殺你，看在你和我有同一個仇人的份上，我留你們兩個一命。”眢起身走開，“但是他願不願意放過你就兩說了。”

    甘晟偏過頭，望向另一邊。隻見一個男人站在遠處，身穿黑色緊身衣，麵帶黑色鬼麵具，右臂套著一副黑色鎧甲。

    “真是······”甘晟苦笑著，一定要在臨死前把老熟人都見一遍嗎。

    曦並沒有第一時間來找祁讓，而是先躍上崖壁，來到最頂端的一個壁穴前。那個壁穴的結界還在，其中封印的並非魂魄，而是一卷古老的卷軸。曦一拳將結界打碎，取出卷軸，掂量了一下，收入懷中，這才跳下來，落在甘晟身邊。

    “好久不見，甘晟。你的膽子很大，我們的帳還沒算完，就敢搶魅部的人。”曦的右腳踩在甘晟的喉嚨上，緩緩用力。甘晟眼球暴突，張著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突然，一道紅影帶著寒鋒襲向曦的背後。曦向前一衝，避開刀尖的鋒芒，無魔爪回身一抓，將刀刃握在手中。

    “滾開！”離兒緊握雙刀，緊緊盯著曦的獨眼。

    “離兒······”甘晟萬萬沒想到她會回來，原本平靜的心緒立刻被打破，“走啊！回來幹什麽？”

    “閉嘴，男人不要話太多。”

    “殺手與琴師，真是個感人的故事。”鬼麵具下，曦冷笑著。

    遠處，眢看著他們，一邊搖頭一邊感歎道：“好複雜的關係，你說呢？”

    說著，眢看向在自己腳邊的起。起還沒斷氣，鐵甲上滿是裂縫，鮮血從裂縫中淌出，混著雨水，在身邊蓄起一汪血泊。鐵打的嘴唇微微顫動，眢蹲下來，將耳朵貼近。

    “為什麽？”起的聲音微不可覺。

    “複仇。”

    “什麽仇？”

    “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起費力地睜開眼睛。眢的皮膚不再是詭異的灰藍色，而是灰白色，看上去很像是重病過後，原本森白的眼珠中也多了兩個暗淡的灰色瞳孔。雖然看上去仍不是很正常，但就像甘晟說的那樣，眢終於像一個人了。

    “嗬嗬。”起終於是從現在的眢身上看到了一個熟人的影子，“原來，眢就是祁讓。上古醫道，難怪。”

    “八年前，就在這祭壇裏，祁讓和起死在同一場陰謀中，取而代之的眢和窮英。我已經醒了，可你還困在這裏。”

    起再次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你不是想不通，你是不願意去麵對。你這個懦弱的家夥，心甘情願地為凶手去死。”眢拳頭緊握，“靳凰是對的。”

    “靳凰。”起驚醒，“她在哪？”

    “你有必要知道嗎？你敢愛她嗎？她和靳戡讞互相用劍指著對方的脖子，你怎麽選擇？”

    “她在哪？”

    眢看著起，輕聲道：“她就在靖川皇宮中。放心，她活著，會有人帶她去安全的地方。”

    起沉默了半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這兩個字似乎用盡了起的全部力氣，一顆碎裂的心髒終於停止了跳動。起的鐵甲碎裂，有的表層部分已經脫落。眢撿起一塊比較完整的碎片，是半張鐵麵具。

    一陣特殊又熟悉的雷鳴從遠處傳來，眢嘲笑道：“怎麽哪裏都有這個家夥？”

    另一邊，曦緊緊攥著離兒的刀刃，道：“你猜我在你眼裏看見了什麽？清醒。”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的殘夜嗎？那種混沌的狀態我受夠了！”

    “是嗎？那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要幫著這個琴師。”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關你事。”

    “殘夜，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可以不抓你回去，但我今天一定要殺了那個家夥。”

    “我也最後一次警告你，滾開！”

    “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這個男人嗎？”無魔爪直接將刀刃捏斷。

    離兒立刻拋開右手的斷刀，左手揮刀砍來。曦後退半步閃開，無魔爪一掌切在離兒的左手腕上，輕鬆化解離兒的攻擊，接著一拳轟向離兒。離兒瞬閃消失在原地，出現在曦的背後，短刀刺向曦的後腦勺。曦回身一拳，無魔爪擊在刀刃上，火花四濺，直接將短刀擊飛。

    離兒還是殘夜的時候，從不是曦的對手，更何況現在身受重傷。

    曦左拳轟向離兒的腦袋，一道凝實的黑影破體而出，與本體同時出拳，轟向離兒。離兒勉強躲過曦的勾拳，卻被影子擊中。黑影的這一拳的淩厲絲毫不遜於本體，直接將離兒轟飛。離兒摔在地上，掙紮了一下，沒能爬起來。

    就在曦準備追擊時，一個男人從天而降，手執一條十字刃鋼槍，將地麵震裂。槍身上雷光奔湧，一條巨大的雷龍直衝雲霄，熾熱的雷電蒸幹了周邊的積水，衝擊力伴隨著狂暴的電弧將曦逼退。

    鋼槍揚起，一道電弧從槍尖射出，擊在曦的胸口。曦的雙腳在地上擦出兩道十餘米長的痕跡，才穩住身形。胸口的衣衫被燒開一個破洞，露出被雷電燙得焦黑的皮膚，傳出一股難聞的糊味。

    男人挺起鋼槍刺來，曦絲毫不躲，直接一個突刺迎向前去，在身後留下五道殘影。

    “鏘”地一聲，無魔爪的拳頭抵在槍尖上，巨大的壓強在鎧甲上留下了一個小坑。曦身後的殘夜一道接著一道突入體內，每突入一道殘影，曦的力量便增強一分。五道殘影全部突入體內後，力量陡然迸發，直接連人帶槍全部震飛。

    “末兵，真是哪裏都有你。”

    “抱歉，不會讓你動他們一根手指頭。”末兵將龍鳴槍跺在地上，槍身上雷光漸漸散去。

    曦明白，這次又要放甘晟一馬了。若是單獨對付末兵，他還有幾分把握，但末兵身後還有一個離兒，即使受了傷也不可掉以輕心，更何況還有一個眢在一旁。

    這可是他最後的複仇機會了，不甘心啊。

    雨終於歇了，烏雲釋放了韶陽的天空。隻可惜，城市已經不在了。

    “真是難得，這世上最可惡的家夥都到齊了吧。”眢笑著走來。

    “論可惡的話，有你在，我們都多餘。”末兵絲毫不給眢麵子。

    “你謙虛了。一個滿手鮮血的傭兵，談什麽正義？”眢看向曦，“我說的對嗎？上使大人。”

    曦看著眢，沉默不語，心中卻泛起驚濤駭浪。眼前的眢，讓他想起一個朋友，但是他無論如何不能將兩人聯係在一起。可如果不是，又怎麽會怎麽像呢？是什麽讓他變成這樣？

    “正義的朋友，這裏還有一個人需要你。”眢對末兵說道。

    “什麽人？”

    “那裏，還有一個活人。”眢指向靖川宮殿，“而且是你的老熟人哦，還有······”

    眢將之前撿來的鐵碎片交給末兵：“幫我把這個交給她。跟她說，祁讓交給她的。”

    聞言，曦徹底確定了眼前這個怪醫的身份，懷著複雜的心情躍上圍牆，離開了這裏。

    這時，一個女人騎著馬從祭壇入口進入。見到來者，眢臉色一變，準備偷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