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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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年過半百,在國營企業中擔任高職,再幹幾年就可以退休,然後領著不菲的退休金頤養天年,那麽,他還會不滿足嗎?一般人或許應該會滿足了。但是,梁仕容不會!主觀因素是因為其自身拚搏上進的性格,客觀因素是1973年他送兒子梁飛漢回鄉務農後,不久,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如火如荼地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進了梁仕容的心裏,一顆立誌獨立創業的種子慢慢生根發芽,直至破土而出。1983年3月的一天,廣州人民造紙廠廠長辦公室。一位年過半百的男子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了廠長辦公室。
“廠長,我要辭職!”
“什麽?你要辭職?我沒有聽錯吧?”
“是的,我要辭職,請批準!”
看來並非玩笑。
……
“請問您今年貴庚?”廠長沉吟片刻,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當然這是不需要回答的,因為緊接著,廠長就語重心長地自己回答了:“老梁啊!您都已經快50的人了啊,我知道您為廠裏付出的實在太多,但是再辛苦幾年,您就可以退休了啊!要不您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
老領導對愛將功臣的嗬護讚賞之情溢於言表,誰都知道這是最關愛的挽留,來者本人也知道。
“謝謝廠長關愛!我去意已決!”
廠長正準備再說點什麽,來者又補充了一句:“一切我自有分寸,您就放心好了!”
或許正是因為相處時間實在太長,所以彼此實在太了解對方,廠長知道這個辭職報告是一定要批了。
這個辭職的人就是梁仕容,一向雷厲風行、果斷堅決的梁仕容。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白的詩應該是此刻梁仕容心境的寫照。
梁仕容舍下了外人眼裏不應該舍棄的東西,直奔自己想要的理想而去。隻有他自己明白什麽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有舍才有得,曹操五十三歲猶有一統江山的壯誌豪情,而我梁仕容又為什麽不可以“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呢!
當然可以!隻要有夢想,隻要付諸行動,夢想不會太遙遠。梁仕容有夢,更有行動,所以他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梁仕容辭職的消息在廠裏一下子議論開了:“他是七級技工,每月一百三十多塊錢工資,加上獎金,不愁吃,不愁,他想要什麽?”
“有‘鐵飯碗’不端,端乞丐缽,哼!”
“在工廠不愁日曬,不愁雨淋,跑回山坑角落捱世界,何苦呢?”
風言風語傳到了梁仕容的耳中,他隻是笑笑,在心中自言自語:有一句古話叫什麽!對......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是的,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其實,梁仕容辭職回鄉決不是輕率之舉,而是經過深思熟慮而決定的。
梁仕容自從把兒子送回鄉務農後,返鄉的次數就比過去多了起來。當他目睹和見證了兒子在農村創辦雞場創出了一片新天地,養雞的規模也不斷發展壯大,欣喜之餘,更多的擔憂是因為兒子還太年輕,在市場經濟浪潮的衝擊下可能會把持不住;再加上鄉親們在鄉下生活還很窮,一年的總收入才八十多元,抵不上我一個月的工資,這怎麽生活呢?兒子和鄉親們在家鄉的情況無時不刻在牽動著他的心。因此,他才毅然作出辭職的。
這天,梁仕容一進家門,就對妻子說;“廠裏批準了我的辭職申請。”
“什麽?”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丈夫回鄉之後,有些心神不定,也曾說過辭職回鄉,但她以為他是說笑話,可這……。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事到如今,她惶惑得流了淚。往事如煙,她都還一一記在心上,現在……現在才過幾天安定日子啊!平靜的生活又被打破,但她沒有一點怨艾:因為她知道丈夫不是那種隻顧小家庭的人,無論是在廠內,還是在家裏,丈夫談的都是工作,都是事業。有時外出支援兄弟廠,一去幾個月乃至一整年,她也毫無怨言,默默地料理著這個家。她敬佩丈夫的事業心。梁仕容雖說上學不多,十幾歲就進紙廠當學徒。但他天資聰慧,不但精通造紙全套工藝流程,還親手為兄弟廠辦起十多間造紙廠。
她知道,丈夫是條硬漢,決定了的事,是不輕易改變的。青年時代起,她愛的就是丈夫這種頑強的性格和忘我的精神。但當她想到丈夫已經年過半百,還要回鄉辦廠,可能會遇到各種困難,禁不住背過臉去,兩肩開始激烈地抽動起來。
梁仕容呆住了。
半晌,他才走過去,撫摸著妻子抖動的雙肩,撫摸著她那已經夾雜有縷縷白發的秀發。幾顆晶亮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上緩緩地滴落下來,灑在他的臂膀上。
這淚水,翻動起梁仕容心中千種滋味,萬般情愫。他正待要說什麽,隻聽到妻子哽咽著說:
“你,這次回鄉辦紙廠,有把握成功?”
“你放心吧,有黨的富民政策撐腰,有辦廠需要的原料和水力資源,加上鄉親們刻苦耐勞的品質,飛漢又在鄉下辦雞場,我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梁仕容的話,吹散了妻子心頭的愁雲,但她還是再三叮嚀:“凡事多和鄉親商量,要以誠待人。”
於是,梁仕容回到蓮塘村來了,拋棄安定的生活回來了,冒著失敗的風險回來了!
還記得當年那個因天災人禍,父母過早離開人間,揮淚外出闖蕩的少年嗎?還記得那個上下求索人生價值的青年嗎?還記得那個山清水秀的家鄉嗎?
當然記得!風吹皺了曾經的玉麵,卻吹不走上下求索的情懷;歲月帶走了曾經烏黑的青絲,卻帶不走依舊爽朗嘹亮的鄉音;雖然身在廣州大都市,心頭上卻一直烙印著家鄉的名字——蓮塘村。
當1983年的鍾聲蕩響全球的時候,當1983年的春風以縱橫捭闔的氣勢越過寒冬的疆域早早地從南國這片熱土上掠過,當1983的春風又綠蓮塘村的時候,梁仕容迎來了他人生轉折的一次曆史性機遇,辭職回到蓮塘村來了,拋棄安定的生活回來了,冒著失敗的風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