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入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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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慧能,你裝什麽傻?”慧能依然沒有答應,身子也未晃動。

    梁玉蓮有些著急了:“慧能,慧能,你怎麽啦?沒事吧?”這時的慧能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樣,任你喊破嗓子,他也不答應。

    梁玉蓮剛想走過去看看,一抬頭,猛然看到前麵一片樹叢在輕輕晃動。俗話說,風吹草動。而此時,山裏並沒有風呀!那樹叢像是活了過來,正在悄悄移動……

    天哪!那不是樹叢,而是一隻色彩斑斕的猛虎!“阿能哥,快,快跑!老虎來啦!”

    然而,慧能依舊像一根朽木樁子,毫無反應!老天爺,你要是再不動,會被老虎吃掉的呀!“阿……能…哥”梁玉蓮撕裂一般的聲音,沒有喚醒慧能,卻驚動了那隻在山林中潛行的猛虎。

    它猛然轉過頭來——“刷——”梁玉蓮感到好像有一股陰冷瘮人的電光照在了自己身上,渾身上下一陣寒顫!

    危急中,她本能地爬上前麵那棵大樹,藏身於最稠密的樹葉叢裏。

    老虎果然向這邊走來了。走到了距離慧能不遠的地方……

    那猛虎分明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慧能……慧能命若懸絲!然而,在這即將葬身虎口的時刻,慧能卻依然呆呆地坐在那裏,毫無動靜!

    這一幕,不但梁玉蓮感到萬分驚奇,萬分疑惑,連那猛虎似乎也沒想到,它那像冰窟一樣陰森的目光死死盯著慧能,良久……良久,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老虎不知是累了,還是感到不可思議,便由潛伏的姿勢改成了蹲踞。它的目光依然注視著慧能,但好像已經沒了那股子殘忍的凶煞之氣。

    人與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相對著。梁玉蓮忽然想起:有經驗的大人們說過,當你突然與老虎相遇時,如果來不及逃跑,就趕緊躺在地上裝死。因為老虎是一種十分講究的猛獸,從來不吃死人。

    那麽,慧能是在裝死麽?不像。因為沒發現老虎的時候,那樣大聲地呼喊他,他不是也沒反應麽。再說,一個人,一個有知覺的活人,誰有膽量這樣長時間地與一隻吃人的猛獸麵麵相對呢!這,這就是說,慧能或許是真的已經死了!起碼,他是失去了知覺……

    時間,宛若已經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山林那邊的高山草甸傳來了呦呦鹿鳴,老虎才悄然離去。

    梁玉蓮見那隻老虎已經走了,急忙從樹上下來。

    誰知,她剛剛移動了一下身體,手腳早已麻木得不聽使喚了,抽搐的雙手,未能抓牢樹枝,“砰”的一聲從樹上掉了下來……

    剛剛過去的那場景太嚇人了,她緊張得大氣不敢出,以至於手腳在不知不覺裏都在用力,驟然放鬆,便痙攣起來。

    梁玉蓮被摔得屁股生疼,但她顧不得揉一揉,立刻一瘸一拐向慧能跑去。

    慧能一隻手托著腮幫子,低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

    “阿能哥。”梁玉蓮邊喊邊拐到慧能身旁,一不小心,跌倒在他的懷抱中。

    慧能一激靈,像是從夢中驚醒一樣,猛一伸手,觸及到梁玉蓮正值青春勃發那高聳的玉女峰。梁玉蓮本能地一把將他的手推開……

    啊,青春,無限美麗的青春啊!當情欲還很模糊,隻是從急速的心而隱約感到的時候,當純潔無邪的意念阻擋無意間觸及那高聳的胸脯的手象受驚一樣顫抖和趕快躲開的時候,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動心魂的呢?哪感觸也是熱烈的,就象觸及行雷閃電的電流一樣。

    梁玉蓮一屁股坐在地上,害羞地低下頭來,如花嬌靨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阿蓮妹,你怎麽啦?”慧能懵懵懂懂問道。

    梁玉蓮嬌媚地說:“我、我能怎麽,是你,是你剛才嚇死我啦!”

    慧能一臉的無辜,一臉的茫然,說:“我怎麽啦?我坐在這裏沒動,如何會嚇著你呢?”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胡說,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那,你那會兒是怎麽回事?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喊也喊不醒,叫也叫不應。”

    “我坐在這裏想事情呢。”慧能十分平靜地說。

    “什麽?”梁玉蓮不禁跳了起來。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你坐在這裏一動不動,一直在想事情嗎?”

    “是啊,難道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而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對勁!”

    梁玉蓮說:“阿能哥,當時我喊了你幾十聲,你為什麽不答應。”

    “我沒聽見。”慧能說。

    “什麽?你沒聽見?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你居然說沒聽見?”

    “阿蓮妹,對不起,我是真的沒聽見。不然的話,我怎麽會不答應呢?”慧能一臉的真誠,絲毫沒有撒謊的跡象。

    “那好,就算沒聽見我的呼喊,那麽剛才那隻大老虎你總應該看見了吧?”

    “老虎,在哪裏?在哪裏呀?”慧能立刻警覺起來,神色凝重,頗為緊張地向四周了望著。

    然後,他問梁玉蓮:“老虎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

    梁玉蓮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那會兒,老虎就蹲在你的麵前,你不會沒看見吧!”

    “什麽,老虎就蹲在我的麵前?阿蓮妹,你甭唬弄我。”

    “天哪,你真的沒察覺到那隻老虎的到來?”

    “是啊,不然的話,我怎麽還敢在這兒坐著呢?”梁玉蓮感到莫名其妙了,這個慧能,究竟是怎麽回事?

    梁玉蓮問他:“你沒聽見也沒看見,你的心在哪裏?是不是丟了魂兒了?”

    聞聽此言,慧能也一愣,自言自語說:“我的心,我的心……”

    “是啊,看你這些天神魂顛倒、心不在焉的樣子,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呢?”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不在焉……”慧能依然自言自語著。忽然,他像是猛然領悟到了什麽,一拍大腿,喊叫道:“對,就是因為心不在焉!心在一切在,心空一切空,一切由心生,一切由心滅!明白啦,我全明白啦!”

    慧能發瘋似的拉著梁玉蓮,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他是明白了,梁玉蓮可被他弄糊塗了:“什麽心不心的?什麽明白了?你明白了什麽?”

    慧能拉著梁玉蓮在大石上坐了下來,問道:“阿蓮妹,你還記得那天攔馬車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怎麽啦?”

    “你曾經問我,是如何將那根房梁扔到路當中的?現在我告訴你,那會兒,我心裏隻是想著怎樣才能使得瘋狂奔馳的馬車停下來,壓根就沒想是不是能搬動那房梁。因為我的意識裏絲毫沒有房梁很重的概念,所以就輕而易舉將它抱了起來。”

    “可是,後來你卻無論如何也搬不動了呀!”

    “對呀,因為後來再搬動時,我們心裏會自覺不自覺地想一想:這個家夥有多重?我能搬得動它嗎?心裏有了這根沉重的房梁,所以就再也搬不起來了。”

    梁玉蓮直搖頭,說:“人急的時候潛力會猛增。你那肯定是一股子急勁吧。”

    “就算是急勁,可急勁從哪裏來?總不是外來的吧?所以,還是心的力量。”

    梁玉蓮聽不懂,也不想聽,嘲弄地問道:“敢情,你那會兒是在想這個問題呀?”

    慧能卻一臉的嚴肅認真:“對呀,正是因為我的心都在這件事上,所以,對吃人的老虎視而不見,對你的呼喊聽而不聞。由此可見,心是一切事情的主宰……”

    梁玉蓮才不管他什麽心不心呢,咕噥著說了一句“神經病”便揚長而去了。

    慧能沒在意,依然陶醉在自己的發現裏。因為有了這個發現,他原來的許多疑惑,豁然開朗了,明白貫通了。例如三年前母親的突然得病與後來的不藥而愈,都是心的作用。再比如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別,心在體驗,心在確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魚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糧,卻也有著獨特的清香,關鍵是心的體驗。安享閑逸,可以品味清風明月;而深山打柴,在勞累的同時,也可領略到小鳥鳴啼、野花飄香。所有的一切,關鍵是心的轉換!

    而心,是主觀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