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為大眾百姓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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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祖慧能以年事已高,平時身體一直欠安為由而推辭女皇武則天頒旨請他進京為其說法之舉,深得百姓敬重。但是,當六祖慧能從韶州刺史韋琚得知各地僧俗一千多人聚集在韶州大梵寺裏恭候他前去說法,六祖慧能二話沒說,當即連夜趕路前往。

    這一天,已經步入古稀之年的劉誌略與九旬老人曹叔良正在曹侯村村口那株大榕樹下與幾個年輕後生說古。

    劉誌略講完了梁山伯與祝英台這個表達愛情的淒美故事後,站起來伸展了一下手腳,剛想座下來,猛地看見韶州刺史韋琚,坐著轎子,後麵跟著數十位隨從官員,從大路上走過。

    劉誌略說:“又有達官貴人來找六祖大師了。”

    曹叔良看了一眼,說:“哎呀,這是咱們韶州刺史韋大人的坐轎。韋大人可是個好官,特別體恤百姓。”

    劉誌略說:“噢,是父母官呀!可是,六祖大師連皇帝的奉請都不接受,更不會巴結這些權貴。”

    他們目送韋琚一行向寶林寺走去。韋琚在隨從們的簇擁下,來到寶林寺客堂。

    神會趕緊去方丈請師父出麵迎接父母官。

    不一會兒,法達、法海侍奉著慧能走了進來。

    韋琚起身合十鞠躬:“大師。”

    慧能還禮說:“韋大人光臨敝寺,有失遠迎。”

    韋琚說:“下官不敢驚動大師法駕,所以未經通報,冒昧前來。”

    慧能示意說:“韋大人請坐。神會,看茶。”

    入坐後,慧能說:“韋大人公務繁忙,怎麽有閑暇到曹溪來?”

    “不瞞大師,弟子今日前來,一則拜會您這活菩薩,聆聽法音;二來,想請六祖下山,去韶州城裏的大梵寺開講佛法。”

    法海插言說:“韋大人有所不知,我師父年事已高,近日又多不適,恐鞍馬勞困,有礙法體。”

    “這……”韋琚看看慧能,接著說,“大師貴體欠安,婉拒皇上詔請之事,下官也曾耳聞。不過……”

    慧能說:“韋大人,你不必為難,若是於佛法有不明之處,就請提出來,貧僧盡己所能,與大人共同探討。”

    韋琚說:“下官若為自己一人,怎敢打擾大師清修?是大梵寺僧眾及韶州百姓托下官前來……算啦,大師法體要緊。我等改期再……”

    慧能打斷他的話:“韋大人,大梵寺僧眾與韶州百姓怎麽了?”

    韋琚說:“下官是受韶州城內外信眾之托,前來請大師說法的。大梵寺裏,已聚集了各地僧俗一千多人。”

    慧能馬上說:“你怎麽不早說!法達,你替我準備一下行裝,明天一早……不,不是明天,而是現在!走,馬上去韶州!”

    韋琚趕緊製止:“連夜趕路,太過勞累大師。早晚不差這半天。”

    慧能說:“生命在於呼吸之間,我們還是抓住當下。再說,一千名信眾的一天時光,就相當一個人的三年呀!別說了,走吧!”

    六祖慧能當天趕到韶州大梵寺的時候,已是入夜時分。大梵寺內,僧俗眾多,擠得水泄不通。大殿前搭起了高高的講經寶壇。

    韋琚等三十多位官員也來到這裏,和僧俗信眾一起肅穆地站在寶壇前麵。突然,鍾鼓齊鳴,大梵寺的法師高聲唱道:“恭請上慧下能大師!”

    慧能身披大紅祖衣,神采奕奕,一步步登上鋪著厚厚絨毯的寶壇。壇下眾人屏息合掌,恭敬肅立,氣氛莊嚴。

    維那見慧能坐定,輕輕一敲引磬,領著眾人禮拜下去!“南無六祖大師!”

    慧能向全場僧俗合十致意。他身上的袈裟,閃爍著五彩光芒。眾人驚訝之時,慧能那晨鍾一樣的聲音已經在全場回蕩:

    “各位善知識,人的本性原本是潔淨無暇、無汙無染的。隻要能將這種本性顯發出來,就可以直接成佛。這種清淨本性,你們大家都有,隻因為你們心裏迷惑,不能自悟,以致流轉生死,不得解脫。”

    台下聽眾聽到自己都有佛性,明心見性可以成佛,感到既新鮮又興奮,注意力更加集中。

    慧能繼續說道:“現在,我為大家講解摩訶般若波羅蜜佛法,也就是大智慧到彼岸的佛法。”

    六祖慧能略微一頓,口吐妙語:“人世間的一切文字,以及大小乘、三藏十二部經文,都是人創造的,並且因人而設。如果沒有人心靈的智慧,也就沒有一切萬法。既然萬法來源於心靈,那麽我們自己為什麽不從自己的心裏,去頓見本性呢?因此,世界上的一切善法,也都在人的本性中,不必外求。諸位,佛和眾生,原本沒有差別,關鍵在悟與不悟。如果自性迷,便是眾生;如果自性悟,眾生就是佛。所以說,隻要你們的心,對世間的一切事物能夠做到不拘泥不執著,無所謂取也無所謂舍,那就能夠明心見性,得道成佛了!”

    眾人從來未聽過這種深入淺出、明明白白的佛法,各自心領神會,既敬且驚。他們歡喜頂禮,合十拜謝。

    慧能接著說:“佛,並不神秘。可以這樣說,你們各位的慈悲心,就是觀音菩薩;舍離貪念,廣行布施,就是大勢至菩薩;能夠淨化自心,就是釋迦牟尼佛;公平正直,就是阿彌陀佛。”

    聽眾情緒更加振奮。慧能掃視了一下全場,說道:“今天來聽法的,大都是居士信眾。我要鄭重告訴大家,學習佛法,覺悟禪要,在家也行,並不一定非要出家。身在家中真心修行,照樣可以明心見性,成就佛道。”

    韋琚合十禮拜後,問:“大師,我等在家裏如何修行,希望你詳細指教。”

    慧能說:“我為大家說首《無相偈》,隻要照此修行,就像和佛天天在一起一樣;如果不照此修行,即使剃頭出家,也沒什麽好處。諸位且聽我偈。”

    慧能的聲音如春風化雨,滋潤著人們的心田:

    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

    恩則孝敬父母,義則上下相憐。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若能鑽木取火,淤泥定生紅蓮。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隻在目前。

    一直與師父形影不離的神會,破例沒有跟隨師父慧能去韶州大梵寺。因為,他要去更遠的地方——西京長安受戒去。歲月流轉,他已經從一個頑皮的小沙彌,長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比丘。

    他在北上西京受了具足戒之後,在回曹溪的路上,順便來到了大師兄行思所住持的江西吉州青原山靜居寺。

    此時,青原行思的“廬陵米價”公案,早已轟動禪林,無數僧衲爭相參究。在禪宗史上,這一公案影響極大,至今仍常有禪者參究。

    行思以他弘深的悟境、精妙的禪法,終成一代大宗師。因此,曆史上曾經有人將他立為禪宗七祖。

    當年,小神會到達曹溪之時,行思早已經離開,所以並不認識他。行思詢問道:“你從哪裏來?”

    神會頗為自豪地回答:“我從曹溪來。”

    曹溪,是行思在師父慧能的錘煉下了生脫死、脫凡成聖、開悟得道的地方;曹溪,是天下禪僧心目中的聖地!行思不禁抬起頭,看了這個青年比丘一眼。

    曹溪是禪的故鄉、禪的乳源。從那裏來的禪僧,應該渾身浸透了禪的滋潤吧?因此,行思問道:“帶了些什麽東西來呢?”

    神會當然知道,師兄問的不是禮物,而是像當初六祖問他的一樣。像見到自性了嗎?本來自性,無形無相,如何表示?於是,神會站立起來,抖了抖身體,表示沒有什麽東西。

    然而,行思並不認可,笑說:“還是帶著磚塊、瓦礫呢!”

    本來自性,了無一物。神會之所以抖動身體,是因為他還認為有個自性在。而這,在行思看來,就是破爛,就是垃圾,就是磚頭瓦塊!

    神會冰雪聰明,立刻明白自己是靈龜拽尾——雖然掩蓋了爬行的蹤跡,卻將尾巴來回掃動的印痕留了下來。他畢竟年輕,又是性情中人,時時刻刻不忘爭強好勝。於是,他立刻反問道:“難道,大和尚您這裏有真金給人嗎?”

    神會是在以真金比喻佛法。然而,若是將佛法當成固定的、具體的、有形的東西,就謬之千裏了。

    因為佛所說的教法是水靈靈、活潑潑的,而且是隨機的——隨眾生的機根而方便設教,所以有無量的法門。

    佛是大醫王,會根據每個病人的不同病情、不同體質開出不同的藥方。同時,佛法沒有分別,更沒有高貴低賤。佛法是因病施藥,隻要對症,一根草就是最好的良藥。

    因此,行思舉重若輕,輕輕說道:“假如有,你要放在什麽地方呢?”

    是啊,金屑雖貴,入目成翳;佛法雖妙,執著成病。

    由此,神會知道了禪海的深邃玄妙,波瀾壯闊。他重回到曹溪後,認真閱讀大藏經,曾提出六個重大問題,向師父請教。在六祖慧能的點化下,他終於融會貫通,徹底覺悟了。

    後來,神會為了樹立南宗的宗風、正統,直陳“北宗師承是旁,法門是漸,神秀是旁子,嫡傳是六祖惠能,法門是頓”。

    神會從四十多歲一直到八十多歲,不斷與神秀大師的弟子普寂對抗,可以說為了師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有一首詩雲:

    尋僧偶爾入山行,青磬紅魚未了情。

    綠竹還隨人意思,吟風來伴讀經聲。

    已了娑婆未了緣,深情隻欠祖師禪。

    大悲殿裏千尊佛,空向人間泛渡船。

    神會的深情隻是為了要報答六祖惠能,他的心願隻是為了弘揚南宗的頓教法門。所以,神會的一生,一直到唐代肅宗皇帝敕定南宗為正統,總算圓滿所願。因此,我們現在捧讀禪宗史的時候,對於神會這位一代高僧,不禁油然生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