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禪宗源遠流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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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是南北禪宗關於是非正邪的大辯論,四方僧眾,蜂擁而來。
天空中,烏雲重壓,令人喘不過氣來;但大雲寺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麵對北宗眾多禪師的謾罵圍攻,神會獨自站於高台之上,迎著凜冽寒風,臉不改容,有如被狂濤巨浪衝擊的中流砥柱,與山東崇遠禪師展開一場曠世的大論戰。
神會稱自己才是“南天竺一乘宗”的正式傳人,提出達摩“傳一領袈裟以為法言授與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慧能,六代相承,連綿不絕,”指出南宗慧能才是正統的六祖。
在萬人麵前毫不留情地指出五祖弘忍沒有將袈裟金缽傳給神秀,神秀根本沒有資格當五祖的繼承人。
猛力抨擊神秀的北宗“傳承是傍,法門是漸”。普寂所立的法統是偽造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駁得自認才壓千人的崇遠禪師啞口無言,駁得那些口舌如簧的北宗禪師瞠目結舌。
大雲寺無遮大會兩派的爭辯,成了北方廣大信眾茶餘飯後的話題,越傳越遠,越傳越廣。禪宗南頓北漸兩大派係,勢成水火,“相見如仇讎”,鬥爭越來越激烈。但由於神會在這次辯論會上大獲全勝,南宗頓教的佛法在北方迅速崛起;相應的是,北宗漸教逐漸走向式微衰落。
天寶四年(745年)兵部侍郎宋鼎信奉南方“頓悟”的禪法,將神會請進東都洛陽。此時,普寂禪師已經辭世,神會在洛陽大展鴻圖,大力弘傳“頓悟”宗旨,在荷澤寺為六祖慧能建堂立碑,依照自己的宗統繪畫了《六葉圖》,力稱六祖慧能才是禪宗法脈的正統繼承人。
後來,神會將辯論記錄整理麵世,冠名為《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
由於在北方神秀一派的“漸悟”異常熾盛,洛陽又是北秀的勢力中心,而神秀的門徒一直將得五祖授傳聖物南逃的慧能視作仇敵,故此,他們瞅準機會,恃著勢力,借助他們所能倚重的政治勢力和手段,向神會發動了淩厲而多重的反擊,終於將神會驅逐出京城。
神會被迫遠徙湖北,流離輾轉,不到兩年時光,迫得搬了四次住地,從弋陽郡轉到武當郡,再轉到襄州,天寶十三年(754年)七月,又敕移至荊州開元寺。在迫遷期間,神會雄心如矢,不變初衷,到處力弘南宗的“頓教”法門,激揚踔厲。
天寶十四年(755年)世間發生了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亂”,安祿山舉兵攻陷了東都洛陽,直逼長安。玄宗皇帝驚慌萬狀,棄城而去,奔逃到西蜀。當時連年天災.又是連天的戰患,令唐朝國力漸弱,國庫空虛。大唐江山,岌岌可危。副元帥郭子儀采用了右仆射裴冕的建議,通令全國郡府俱設置戒壇度僧,收取一定的香油錢作為稅錢以為軍餉。並力邀神會主持此事。
當時,深孚眾望的神會因遭到奸佞盧弈的誣奏,謫居於荊州,今見山河扳蕩,京都危如累卵,正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知道這是大力弘揚南宗禪法的大好良機,於是挺身而出,以講禪為名,在各大府設戒壇度僧.廣收“香油錢”,籌集了大量的錢銀,送與唐朝軍隊作為軍餉,令世人為之注目。
“安史之亂”平定之後,由於神會功績顯赫,故被唐肅宗下詔請入內道場供養,敕封為“禪宗七祖“並赦令工匠擴建修葺荷澤寺。寶應二年,又建塔於洛陽寶應寺。神會在洛陽,將他多年修禪的心德著書立說,於天寶四年(745年)著成了《顯宗記》,書裏對頓悟南宗與漸悟北宗進行闡述,推崇南宗慧能得五祖真傳,親授有袈裟、金缽等聖物,是真正的禪宗六祖。評擊北宗神秀不過是恃著當時人多勢大,自封的假六祖。定南北頓漸兩門,即南能為頓宗,北秀為漸教。“南頓北漸”之名廣為傳播。當時,世人對《顯宗記》爭相傳抄,廣泛流傳,影響甚大,在北方獨樹一幟。
上元元年(760年)神會圓寂,世壽93歲,被皇帝諡封為“真宗大師”。唐貞觀十二年(796年),德察敕神會大師為“禪宗第七祖”,並敕碑置神龍寺,其法流稱為“荷澤宗”。
神會門人中,英才甚多,最為突出的是一直追隨其左右的無名禪師、法如禪師等。“荷澤宗”的第二至第五代傳人,高舉“頓悟“法門的旗幟,在大江南北創設了多個禪山與寺院,名播遐邇,追隨者眾。
由於神會自小沙彌時已侍奉六祖,對於飲食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期間深得六祖真傳,後又隨六祖回國恩寺。六祖示滅後他又重振南宗頓悟禪風,後又被皇上敕封為“禪宗七祖”;故此,新州的曆代寺院都塑他的像,置於六祖塑像之側,作為侍者列於祖殿。
中國的所有佛寺藏的都是十八羅漢像,唯獨新興國恩寺是二十羅漢像,即多了法海與神會兩位。這裏事出有因:法海是六祖慧能的大弟子,曾記錄《壇經》有功,後成了韶州寶林寺的住持;而神會乃是六祖慧能的傳人,曾在大火中舍身搶救出《壇經》。
曆史滄桑,世事悠悠。
安史之亂以及此後的唐武宗大舉滅佛,加上連綿不斷的農民起義戰爭,摧毀了北宗賴以生存的經濟土壤,漸修北宗不得不逐漸走向衰微與頹敗。伴隨著中原文化的南移,棲身於山林、植根於民眾的南宗思想文化在南方迅速成長,昌盛繁榮。
中國佛教史上先後曾有“三武一宗之難”(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及後周世宗第四次排佛),皆有賴於禪宗師僧得以保存規範。柳宗元所寫的《曹溪大鑒禪師碑》中有雲:“其說具在,今布天下,凡言禪皆本曹溪。”在寶林寺,六祖慧能培養出的弟子數不勝數。《景德傳燈錄》及《傳法正宗記》皆載有嗣法四十四人,《法寶壇經》說有門人十人。而其中最為世人注目的,最有成就的有五位被世人稱為“五大宗匠”:那就是南嶽懷讓、青原行思、永嘉玄覺、南陽慧忠、荷澤神會。
如果說六祖慧能奠定了曹溪法門理論層麵上的禪修原則;那麽,他的得力弟子便在具體的實踐中去驗證與進一步發展弘傳。他們在寶林寺聽了六祖慧能的講經後,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名山大刹,廣為布道,發展了禪林學說,各人機鋒百出.棒喝齊施又自成一家,風行草偃,廣播遐邇。曹溪一脈,法海橫流。
神會首宗荷澤宗,流行於中原。
永嘉玄覺與南陽慧忠這兩支流派再衍傳下去的年代並不久遠,但當時亦頗具影響。
南嶽懷讓、青原行思兩家,旗下英才如雲、龍象輩出。其法脈流長、弘傳最盛。
南嶽下數傳衍為河北臨濟、湖南溈仰二個派係。
青原下數傳分為江西曹洞、廣東雲門、南京法眼三個派係。
這就是佛教史上載說的“花開五葉”的禪宗五派法流。
臨濟宗盛行於日本。
法眼宗流傳於暹羅、高麗。
雲門宗及臨濟宗遠播於歐美。
後來,臨濟宗分支出楊岐方會和黃龍慧南兩派。
這樣合起來,有佛學家將它們稱為“七宗”或“五家七宗”。像這樣分支發展,直至傳到日本,經歲月推移,已有二十四派的禪法,形成了星月交輝、聯炬燭耀的格局。
一些佛學論者將禪派稱作“曹源”,又叫“曹溪一滴水”。其義是六祖慧能大開“頓悟”的禪宗法門是在韶州的曹溪,故此禪法的源泉又叫“曹源“;但對禪學研究較深的學者則認為慧能本人就是“曹源”。
學術上的見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難有定論。
由大弟子法海禪師記錄整理六祖慧能的語錄叫《法寶壇經》,又稱《六祖壇經》。這部禪林的名典巨著,是佛教文庫裏光芒熠熠的瑰寶,也是世界宗教的重要學說之一。
全世界的佛門高士名僧著典甚多,算得上浩如煙海。在卷帙浩繁的佛經裏,從文學形式的歸屬來看,有梵文、藏文、日文、巴利文、漢文等。在佛界首推的漢文藏經權威——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收藏了佛典3360部,3520卷。
而由中國人自著、後來流傳於全世界的經典,則隻有《六祖壇經》這一部,它成了中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獨一無二的絕版佛門經典,被後人視為傳承祖門的宗經法典。
從佛教嚴格的本義來說,佛教的典籍可分為經、律、論三藏。“經”是指由佛祖釋迦牟尼金口宣講、由他的弟子追憶記下的佛教教義。曆史上,隻有印度或西域傳人的經典才能算是真經,方能認可。而“律”則是由佛祖釋迦牟尼金口宣講、由他的弟子追憶記下的佛教戒律。“論”則是由佛門弟子撰寫的、闡述佛教理論的著作。如此推論,佛家弟子及教徒,不論其成就有多高,其身份如何顯赫,他的著作充其量隻能稱作“論”,否則,便會被當時世人或後代斥為“偽經”而遭到擯棄。
“壇”是指密教修壇的密壇或傳戒授法的戒壇,也就是開法傳禪的法場。六祖慧能在大梵寺的法壇上“說摩阿般若波羅蜜法,授無相戒”。他的說法記錄,被稱為“壇經”並不足怪。但是,按照世界佛教的習慣律例,中國僧人的言行錄是不能尊稱為“經“的。法海禪師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大膽地將它稱為“經”,並將它在禪宗裏置於至高無上的地位,這表明了禪宗勇於衝破桎梏的的開創性,敢於在佛界獨樹一幟,無懼其他派別的攻訐與譏嘲。而六祖慧能的語錄最終能夠被佛教界認同尊稱為“經”,並廣泛地流傳,可見其地位的特殊與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