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黔 驢 技 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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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野老儒獻計策

    眾臣密議出殺招

    近幾個月來,韓侂胄可以說四麵楚歌壓力山大,短暫的欣喜之後,接下來是失望、痛心,金兵的瘋狂反撲,北伐的接連失利,吳曦的臨陣叛國,和議的反複無常,朝臣的兩麵三刀,如此等等,象刺刀似利箭,刺得他千瘡百孔,痛不欲生,本是滿頭烏發的他,如今頭發胡子都白了,緊皺的眉頭,憔悴的麵龐,看上去如同六七十歲的老者。

    見平章王整日愁眉不展,周雲鑾向他推薦一位世外高人,說此人見多識廣,能預測吉凶禍福,或許能給您獻上良策妙招。

    韓侂胄苦笑,也罷,就當是病急亂投醫,姑且聽之聊勝於無吧。便讓管家熱情相待。待客人散盡,已是三更。

    韓侂胄見來者七十開外,氣度不凡。拱手笑道:“老人家叫你久等了。”

    老者作揖還禮,“太師,不必客氣。”便自我介紹,敝人王彥縝,福建建安人,早年也曾中舉,後來多次考進士而落第,隻得經商維生,如今年紀大了,在家養老。

    韓侂胄明白了,原來是博學的老儒。不知有何見教?

    王彥縝細聲慢語告訴他,對太師的先祖忠獻王,老朽向來欽佩無比。盡管身處鄉野民間,但對朝中政事也時有耳聞。

    韓侂胄悄聲問:“外間有什麽議論?”

    王彥縝長歎一口氣,“太師呀,您戀棧太久,如今禍及自身了。”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三年前,老朽曾請陳丞相轉告,勸太師激流勇退。北伐之前,太師若退居人後,以一閑職回湖州,定能頤養天年享太平盛世。

    韓侂胄從未聽陳誌善說過此事,恐怕說了,也未必聽。在呼風喚雨萬人矚目之時,突然放棄一切,歸於鄉野的,古往今來,能有幾人。

    可惜,陳相未說,您也未做。而如今。局勢變了,您家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啊。

    韓侂胄有些緊張,“這是什麽道理?”

    老人扳著指頭逐一挑明:老朽並不是說,你不該北伐,問題是朝野上下過安逸的日子太久了,誰都不願意打仗,再加軍備荒廢,久不練兵,士氣低落,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打不贏這場戰爭。但也就是這場戰爭,將您推到極其危險的境地--眾臣指責您輕易開戰,因死傷慘重,全國軍民恨您入骨;當今皇後,不是您讚成的,必然對您心存不滿;已立的皇子也不是您建議的,皇子自然也不喜歡您;因為清除偽學逆黨,致使趙汝愚貶官死於荒蠻之地,朱熹屈死家中,士大夫正人君子恨您的不在少數。如此種種,集眾怒於一身,您想,還有活路嗎?

    韓侂胄大驚失色,沉默了許久,虔誠地問:“老先生,有什麽辦法呢?”

    王彥縝搖搖頭,喃喃自語,我是人不是神,眾犯難違,惟有盡人事聽天命罷。

    韓侂胄道,今日請老先生來,就是想聽聽您有什麽高招,無論如何,你準得想個轍呀。

    王彥縝開口說道:“眼下隻有一個辦法。陛下本來就不肯做皇帝,如你能勸他傳位於太子。太子必然感激於你,皇後成了皇太後,也不好幹預政事。然後你輔佐新皇帝改良政治,平反冤案,招回賢者,通使議和,加強邊備,減免賦稅,天下複蘇以後,趕快讓位隱退,或許還能轉禍為福。”

    韓侂胄仔細一想,辦法看上去簡單,卻不是個好主意。這麽多年來,皇上什麽都聽他的,試想,還有哪一個皇帝能象趙擴那樣信任他想怎昨地就怎昨地嗎?絕無第二個。

    送走王彥縝,找到周雲鑾,讓他確認這王老先生,與榮王有無關係。周雲鑾拍著胸脯保證,這姓王的隻是一介老儒,與皇室絕無瓜葛。

    從王老先生的話裏,他得到一個啟示:不管天下有多少臣民對我如何的不滿,隻要皇上信賴他,什麽都不用怕。

    前些天,經他勸說,皇上還親自下了罪己詔。詔書雲:

    “朕憂勤弗怠,敢忘繼誌之誠;寡昧自量,尤謹交鄰之道。屬邊臣之妄報,致兵隙之遂開。第惟敵人陰誘曦賊,計其納叛之日,乃在交鋒之前,是則造端豈專在我!況先捐四州已得之地,亟諭諸將斂戍而還,蓋為修好之謀,所謂不遠之複,無非曲為於生民,詎意複乖於所約,議稱謂而不量彼此,索壤地而擬越封陲;規取貨財,數逾千萬。雖盟好之當續,念膏血之難朘。當知今日之師,愧非得已而應,豈無忠義,共振艱虞!”

    詔書激情澎湃,提振了士氣,鼓舞了民心。韓侂胄堅信,皇上趙擴就是他的神,救命的活菩薩!

    從金國那邊得到的情況是,金人的日子也不好過,蒙古鐵騎隻用十天時間就占領了靈州,對金雖構不成怎樣的危脅,卻足以讓他們提心吊膽;僅半年多,布散揆、完顏宗浩相繼死亡,金軍三易統帥,士氣低落,根本沒有可能打過長江來;和談時提的那些條件,純粹是訛詐,不能答應的決不答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按照皇後的懿旨,楊次山在朝臣中物色倒韓的組織者,選中了皇子老師史彌遠。侍郎大人,皇後說了,搞倒姓韓的,與君共富貴。

    史彌遠對韓侂胄不聽勸告一意孤行,早就不滿。得知皇後亦有此意,不禁心中暗喜。拉著楊次山的手,國舅爺,咱兄弟一塊幹。

    史彌遠迅速行動,私下聯絡反韓的大臣,有工部尚書衛靖,著作郎王居安,左司郎官張慈。這幾個人平時的言行中,均流露出對韓的不滿和怨恨。

    參知政事丁喬安曾是韓的幹將,因反對北伐被貶官紹興,剛被起用,史彌遠跟他一說,他立馬同意。

    參知政事李石章曾經起草北伐檄文,但對韓重用陳誌善蘇師成之類表示不滿,史彌遠找到他,李石章沉穩地說:“倒不是僅僅因為皇後,韓太師是確實不能再幹了,他沒有能力卻還死撐活挨。讓他下台各人都有益處。”

    不到十天,聯絡到的官員近二十名。大家一致的想法是,聯名上奏,在皇後的配合之下,將韓侂胄趕下台。

    這其中,王居安、張慈最為激動,私下曾公開地說:幾天之後,朝局當耳目一新。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宰相部堂,韓侂胄單獨問李石章:“聽說有人要生事,參政知道嗎?”

    李石章以為事情泄漏,嚇得麵紅耳赤,話都快說不出來。“恐怕,沒有這樣的事吧。誰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韓侂胄說:“有也不怕,管叫他有來無回。”

    聞得此言,史彌遠大腦陣陣缺氧:這兩個家夥怎麽回事,到底有沒有腦子,這種大喇叭式的招搖是會出人命的。

    事不宜遲,他即速召集幾位代表商議。討論的結果是群臣聯名上奏,由皇後和楊次山勸說皇上,一旦皇上鬆口,即下詔罷免韓侂胄。考慮到韓侂胄既是重臣,又是皇親,最終如何處置,丁喬安說,還是請示皇上,將他發配到嶺南。

    張慈責問:你將他發配到嶺南,過兩年再回來報複怎麽辦?

    史彌遠一聽,有道理,打蛇打七寸,送佛送到西,這種人要是翻身了,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張郎官的意思是--

    張慈斬釘截鐵:“殺了就完事了。”

    史彌遠感歎,“到底是將軍的後代,幹脆徹底,不留餘地。好,就這麽幹!”原來,這張慈雖是文官,卻是大將張俊後裔,乃祖的心狠手辣之風在他身上得以很好的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