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堤的三個排水口各有一個用沙土砌成的簡易爐子，就像一個個斜靠在江堤的漏鬥，細小的一邊通向排水管道內，接縫處用泥巴抹的嚴實，闊口這邊用來往裏麵添柴火，整個下水道都變成了煙囪。

    蔣柏帶頭從江裏提水往柴火上灑，木柴太幹就會火旺而少煙，隻有濕度大才會火弱而煙盛，隻見青白色的濃煙翻滾著被吸進了排水道內，城西街道上的柵欄式排水口都在往外冒煙，有老鼠蟑螂等動物三三兩兩的逃到地麵。

    出煙最厲害的當屬三個打開的井蓋處，簡直就是垂直的大煙囪，煙霧滾滾直上艾江縣半空，周圍埋伏的人被嗆得眼淚不斷，四處都是咳嗽聲，幾分鍾後整個城西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煙霧裏，外麵都已經如此厲害排水管道內的情形可想而知。

    十幾分鍾前林、查二人掉頭後拐進左側的一條岔道內，一連試了五個豎井發現井蓋都是封死的，林小萱猜到對方早有防範隻是查老頭不知情罷了，繼續往前爬了幾十米後發現已經是這條管道的最後一個豎井了，再往前就隻剩下幾十公分的細小管道，根本就無法通過，總排水管到這裏就是盡頭了。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爬上豎井用肩膀使勁撞著井蓋，接連數次撞得她肩膀生疼井蓋卻始終紋絲不動，明白這不是靠徒手就能解決的，停在豎梯上沒了主意。

    查老頭也沒想到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水道之計會害兩人陷入絕境，見林小萱用頭抵住豎梯一動不動知道她也沒辦法了，想到也許下一秒又會被烈焰吞噬，絕望的坐在爛泥中自言自語道：“算了……命該如此何必強求，誰到最後不是一死呢……老朽七十了，也活夠啦，隻是可憐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要死在下水道裏了……”

    見林小萱保持原樣也不說話，用一副知天命的口氣繼續道：“本來僥幸活下來的人就夠慘了卻還要經曆互相廝殺，就不能坦然麵對命運嗎？你們打打殺殺的圖什麽呢？”

    林小萱跳下扶梯，一彎腰又鑽進管道中朝來路爬去，頭也不回道：“圖一個希望！您老人家就在這坦然麵對吧，我要離開這裏了。”

    查老頭愣了一下，隨即難掩欣喜之色，撲在爛泥中緊跟其後道：“林姑娘，你有辦法了？”

    林小萱一邊爬一邊道：“沒有，暫時放棄計劃原路返回，能爬多遠是多遠。”

    查老頭聞言頓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答案，在他愣神的時候林小萱已經爬出去十來米了，想著確實比坐著等死好，看了身後陰暗的管道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快速跟上。

    兩人剛爬到之前的岔道口林小萱就已經看到煙了，隻見進來時的方向全是煙且越來越濃，反倒是朝向艾江縣這邊要淡一些，知道就連江堤的出口也被堵上了，左右看了看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頂著煙霧去江堤被伏殺還是去後麵挨炸呢，兩種死法二選其一，這並不容易……

    查老頭不像林小萱有專屬的呼吸係統，已經被嗆的咳嗽起來，看了一眼進來的方向也明白了，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會用這麽損的招兒，不被炸死也要被活活熏死了，被濃煙熏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咳咳……林姑娘……咳咳……接下來可怎麽辦呢？咳咳咳……”

    林小萱用隨身攜帶的繃帶把子彈打穿的麵罩給纏起來，拉開防護服的拉鏈後掏出呼吸器扣在查老頭口鼻上，見他眼淚不斷湧出，快速道：“吸一口憋著，兩個人用的話隻能維持半小時，你把眼睛閉上跟著我爬就行了。”

    查老頭顧不得嘴疼，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往哪爬？咱們還有路？”

    林小萱也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道：“去暗道！關上暗門後應該能頂一陣子。”

    查老頭驚疑道：“那裏麵可還有人呢，咳咳……咱們進去不是太危險了？”

    林小萱又將呼吸器遞給他道：“再危險還能比現在危險？充其量被亂槍打死罷了，總得選一個死法不是？”

    查老頭麵色慘淡，很想說自己一個都不選，但此時卻由不得他，熏死、炸死、被槍打死……哪種都是他不願意接受的。

    這會已經看不見眼前的林小萱了，煙實在太濃了，眼睛即使閉上也被熏得疼痛難忍，想要伸手去揉卻忘記手上全是汙泥，結果把髒泥給揉進眼裏去了，隻覺得眼睛無比刺痛，慌的大叫道：“哎唷，老朽的眼睛怕是要瞎啦！”

    林小萱的眼裏也隻能看見濃煙，好在有防護頭盔情況比查老頭要稍好一點，不過也好不到哪裏去，由於兩人共用一套呼吸器，需要不停地交接，所以防護麵罩並不是全密封的，在無孔不入的濃煙刺激下也忍不住猛流眼淚，大聲道：“快走，跟上！”

    一邊爬一邊摸索著左邊的管道壁，爬了大概兩三百來米才摸到暗門，想不明白怎麽這麽久還不見爆炸，難道對方又要玩什麽新花樣？

    查老頭跟在後麵爬的十分辛苦，兩人期間共停下呼吸了十來次，由於無法視物導致交接呼吸器出現誤差和延遲，查老頭年歲大了好幾次沒憋住，吸了幾大口濃煙，嗓子火燒一般的疼痛，肺都快咳出來了，越咳吸進去的濃煙也就越多，這一路猛咳，聽的林小萱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濃煙嗆人是一回事，關鍵含有致命的一氧化碳，其與血紅蛋白的親合力比氧與血紅蛋白的親合力高200～300倍，所以一氧化碳極易與血紅蛋白結合，形成碳氧血紅蛋白，使血紅蛋白喪失攜氧的能力和作用，造成組織窒息，對全身的組織細胞均有毒性作用，過量吸入會導致腦供血不足，休克直至死亡。

    林小萱盡量減少呼吸次數，煙霧的濃度越來越高，必須得盡快離開這裏，把呼吸器留給查老頭讓他一直扣住口鼻，隻有換氣的時候才會要過來。

    查老頭多吸了幾次才慢慢不怎麽咳了，喉嚨和肺部就像被一把硬毛刷子粗暴刷過似的痛苦，手腳無力的往前爬了幾下卻頂在林小萱的腳上，隻能跟著停下來。

    林小萱一直努力保持心態平靜，雖然在呼吸上也盡全力做到小心，但仍然感到頭暈惡心，吸了不少煙霧的老頭子恐怕更糟糕，心知再不離開這裏就真的要被熏死了。

    細細摸了一通發現暗門已經被關上了，外麵和管道壁一般無二除了不明顯的接縫之外並沒有其他東西，試著往裏麵推了幾下怎麽都推不動，情急之下顧不上許多，把雙腳換到前麵背部頂住管道另一邊，雙腳用力猛蹬，第三下才成功蹬開。

    顧不上被震得發麻的雙腿，摸出軍刀伸進去充當鏡子看了看，發現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亮，安全起見將連弩探進去射了三發也沒聽到任何動靜，這才快速探頭進去打開戰術手電掃了一眼，確定空無一人後才爬進去。

    裏麵是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土坑道，高低隻有一米五的樣子，雖然不用再爬行卻仍舊無法站直身子，確認安全無煙後才把查老頭拖進來，然後將損壞的暗門給塞回原位，隻是碎了一大塊的地方有煙霧不斷鑽進來，看樣子這裏用不了多久也會和外麵一樣。

    用手電照了照查老頭的臉，見他雙眼處滿是黑色的汙泥，又被淚水衝出一道道深溝，嘴唇和臉頰腫的十分厲害，紅色的皮肉露在外麵看起來實在太慘，歉意道：“行了，眼睛可以睜開了。”

    吳一明拒絕其他人隨行，胳膊上的傷雖然做了急救處理但是仍然乏力，隻能選了一把最輕的連弩，借著江邊的幹蘆葦叢摸到第一個排水口，見他們果然是在往下水道裏放煙，明白林小萱的行蹤肯定暴露了，仔細數了數一共是六個人，盤算著怎麽下手才最安全，見六人中隻有兩人背對著不同方向警戒，將第一個目標鎖定為麵朝自己的那個人。

    趁著其他人不備，仔細瞄準後扣動弩機，弩箭釘在他右腿上，那人悶哼了一聲倒在地上，另一個警戒者似乎有所察覺，剛轉身就被弩箭射穿左腿，隻來得及朝吳一明這邊看了一眼就軟倒在地。

    吳一明用的是暫時癱瘓的弩箭，他隻為救人不想殺人，更何況這些人和他一樣，幾個月前也不過是普通人，無非都是形勢所迫罷了。

    兩個持槍警戒的人在一天內是無法動彈了，剩下四人發現情況不對都停下手裏的活，驚恐的四處張望。

    吳一明見這四人連武器都沒有，顯然是純粹的苦力，細細打量四周沒有發現暗哨才走出蘆葦叢。

    四人馬上跪了下來，吳一明忍痛提起水桶將火徹底澆滅，嚇唬他們道：“想活命就呆在這裏不要亂動，蘆葦叢裏有人盯著你們，試圖逃跑報信的就和這兩人一個下場。”

    用同樣的方法解決掉第二個放煙點，其過程沒有任何失手，效率高的他自己都難以相信，想起數月前被地堡追殺的狼狽樣子難免有些恍惚。

    直到第三個放煙點才發現是蔣柏帶隊，正背對著他往火裏灑水，橫下心一箭一個飛快的解決掉其他有武器的，隻留下蔣柏和幾個苦力。

    蔣柏拎著空桶一回頭就見幾個隊友不省人事了，驚的扔了水桶想要去撿隊友的槍，不料剛一伸手弩箭就釘在他手前兩厘米處，嚇得他再不敢輕舉妄動，當看見吳一明從蘆葦叢中托著連弩走出來時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和看見鬼也沒什麽兩樣，結結巴巴道：“吳……吳哥，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