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站在邢教授家樓下, 下意識向自己剛剛待的樓層看了一眼。他能夠感受到，邢教授家的附近有不止一位貴族和異級在保護。

    邢教授研究的意義大不大？這一點見仁見智。但簡墨是絕對不會小覷邢教授的價值。而且他相信, 在泛亞任何一個有遠見的統治者都不會輕易放過這樣一個寶貴的人才——但那也隻是在泛亞。

    簡墨在歐盟已經待了一年, 這裏對造紙和紙人的敏感度與泛亞明顯不是一個層次。他們更看重的是鍛煉魂力波動本身。隻要能夠擁有強大的魂力波動，不管多厲害的造紙師最後不都得乖乖為之服務，既然如此，又何必舍重取輕——從理論上講，經過鍛煉，每個造紙師都有覺醒成為貴族的可能，成為食物鏈的更高層不好嗎？

    所以簡墨對於千裏迢迢將邢教授從泛亞請來的歐盟人非常好奇，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目的做這麽麻煩的一件事呢？

    “你們出來一下。”簡墨走出兩條街才停下腳步，對著空氣說話。

    一個穿著牛仔外套臉上長著雀斑的青年從他左手的巷子裏走了出來, 四十四。而他右後方的灰色牆壁中直接走出一個黑發青年, 君睿。

    “離開歐盟之前, 密切關注邢教授。主要觀察他與什麽人見麵, 或者與誰聯係。如果條件允許，最好能查到是誰將他接到歐盟的，目的又是什麽。”簡墨說，“但盡可能不要驚動對方。”

    “李家老宅？”

    簡要對著這個地名並不陌生。數年前李君玨和李微生爭奪繼承人之位鬧得風風火火，他一直都有關注。最後李微生勝出，作為李家的下一任家主前往李家老宅, 結果被李君玨算計這件事情, 他也是知道的。

    “我讓無邪盡快去查。離開歐盟後就直接去那裏。”簡要立刻回答。

    “傳聞李青偃在那裏留了一個秘密, 隻有李家嫡係, 也就是曆代家主繼承人才能進去那裏尋找。”萬千摸著下巴，頗有趣味地說，“但是到目前為止，算上李微生，四代李家嫡係都沒有一個人找到過。這個秘密是真的存在還是哄人的啊？老頭子，你家老頭子很你提過沒有？”

    “十六歲之前，我爸從來沒說過任何和李家有關的事情。”簡墨回想了一下，搖搖頭，“之後，也沒有說過。”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鏈，自己和李家的聯係，恐怕就隻有這條鎮魂印。然而很多年前，自己一直認為這是老爸送的一條普通的鏈子。

    “我不知道李家老宅裏到底有沒有秘密？有什麽樣的秘密？所以不能完全指望那裏。但有一點邢教授說得很有道理，要知道沒有誕生紙的寫造會有什麽不良後果，我首是要弄清楚造紙工具的功用是什麽。”簡墨抬眼看向簡要，“幫我取一些誕生紙來。”

    “副局，為什麽不馬上把這個家夥抓起來。”

    阿爾傑.科林從文件上抬起頭，看著自己一臉激動的新助理，心裏不由得搖搖頭：比起布萊迪和安德烈這個家夥還差得遠。他們任何一個人在這裏，都不會問這樣低級的問題。想起在十六區的布萊迪，又想起上次布萊迪提起自己一離開安德烈就跟蹤簡墨去了——隻是現在已經不知道跟到哪裏去了，阿爾傑.科林不由得暗歎一口氣：罷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慢慢□□吧。

    “這次從十二區的史蒂芬口中泄露出來的信息十分珍貴。不但搜索到了許多以前從來沒有察覺的反貴族窩點和潛伏的奸細，還順藤摸瓜摸到裏昂這條潛藏多年的大魚。但是裏昂隻是一個中等貴族，他的位置雖然夠高，但是他本人卻不是一個擅長決策和謀略的人。所以，”阿爾傑·科林耐心道，“他的背後還有人。”

    “我明白了。”新助理興奮地說，“副局是欲擒故縱，想讓裏昂以為自己並沒有被我們察覺身份，然後順著他這條藤摸到他背後那條更大的魚。”

    阿爾傑微微一笑：“知道了為什麽還不快去做事！”

    新助理立刻道“是”，然後打了雞血一般跑出去。

    阿爾傑卻沒有他那麽興奮，手裏轉著筆筒，腦子裏細細地思索著:裏昂背後站的人，絕不可能輕易被抓到。他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裏昂·富蘭克林作為老局長最器重的秘書長，歐盟調查局總局的高層核心成員，居然是一名潛伏多年的反貴族骨幹分子。他到底是何時加入這個組織的，他聽從誰的指令，對誰負責——是誰折服這樣一位人物，使之放棄站在陽光下而淌進這灘渾水？

    這個人必定對裏昂影響極深，能力與人格魅力兼備，能才使後者心甘情願服從命令。兩人相交時間應該不短，但是明麵的交集或許不會太多。

    會是老局長本人嗎？阿爾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可高層中出現兩個反貴族成員，其中一個還是局長本人，這種可能性還是太小。

    排除了老局長之外，阿爾傑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人就是休斯·約克——裏昂·富蘭克林曾經的效忠者。可是約克家作為皇冠家族，是目前最高貴族利益的享有者，休斯·約克作為約克家未來的家主，這種拆自家台的事情，沒有道理會去做。

    約克家之外的大貴族與調查局裏其他高層也有嫌疑。阿爾傑把符合條件的人物在自己腦中過了一邊，並沒有找到嫌疑比較大的對象。眼下隻能對裏昂暗中布控，慢慢誘出他背後的人。

    就算退一步講，就算挖不出這個人也不意味著裏昂這條線索價值，他不是正好受克拉克委托查找約克家的黑資料嗎？盡管現在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裏昂背後的人是休斯·約克，但是兩人畢竟曾經有那麽一層緊密的關係。就算無法咬死約克家反貴族的罪證，也完全可以給約克家背上一個嫌疑。而如果約克家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洗刷這層嫌疑，那麽調查局就可以借口調查，將約克家族扒下一層皮來。

    至於裏昂背後的那個人，正好可以借此麻痹他一下，伺機突破。

    簡墨的手輕輕按上誕生紙，他並沒有看見熟悉的光芒透出。這也在意料之內，畢竟他本來就沒有打算進行完整的寫造。

    但實驗是成功的，因為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模擬出的導流槽中流出的靈子流沒有任何阻礙地附著在了誕生紙上。這一次，簡墨沒有使用點睛。

    簡要看不見他在誕生紙上寫了什麽，但他卻能清楚看到誕生紙上由閃耀的自由靈子組成的一個個方塊字。簡墨相信，一旦完成最後一步的，這些自由靈子就會變成魂晶。

    現在他初步可以確定:魂筆的作用是提供導流槽，讓星海中的自由靈子流按照導流圖的路徑輸入，不同的導流圖則引導不同的靈子流速度和流量。點睛攜帶靈子流，調整溶解其中的自由靈子密度。孕生水用於提供實體賦予所需要的物質，這一點是早就公認的作用。現在唯一剩下功用不明確的造紙工具——誕生紙是用來將自由靈子以原文的形式固定下來。因為原文承載著三大賦予，而誕生紙的這種固定的最終作用，很有可能是將自由靈子按照三大賦予的要求組成魂晶。

    打個比方，自由靈子就是計算機語言，原文就是一條條代碼。當所有的代碼輸入完畢，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程序，即魂晶。

    與原人不同的是，魂晶不但承載實體賦予的信息——相當於原人的基因信息，也能預設天性賦予和天賦賦予的內容——這些原人通過後天環境影響和培訓才能展露的人格特征。

    簡墨的五十五個紙人沒有使用誕生紙，但是他們卻有魂晶。這說明，他在寫造的時候至少曾經短暫的以原文的排列固定過自由靈子，並且這些自由靈子也形成了魂晶。但他們的魂晶與其他紙人的魂晶不同，這說明著他的這種固定到底還是與誕生紙的固定存在差異。

    這種差異到底是什麽

    問題雖然有一點進展，但是還沒有的得到解決，簡墨的表情不是很好。

    他走出房間。簡要正坐在門外的小沙發低頭看著文件，二則百無聊賴地翻著一張鋼琴譜。

    簡要聽見門開的聲音，抬頭笑道:“試驗完了？情況怎麽樣？”

    二大約因為簡要搶了他要問的話，所以隻是張了下嘴，什麽也沒說，隻是望著簡墨。

    簡墨有些泄氣地搖搖頭:“試驗是成功了。沒有點睛我也成功將自由靈子固定在誕生紙上。誕生紙確實有固定自由靈子的作用。但是固定之後呢？沒有誕生紙的魂晶和有誕生紙的魂晶到底有什麽區別？我還是不知道。”

    簡要看了一眼身邊的二，二則微微皺著眉頭望著簡墨道:“你不是說你現在辨魂的能力比以前強了許多？如果連現在的你都看不出自由靈子形成魂晶時發生了什麽，那這世界上還有人能發現嗎？”

    沒等簡墨解釋，簡要搶先開口:“我想少爺並沒有完成寫造。”

    二微微一怔，側目望著簡要。

    “說起來可能有點矯情，但是少爺從來不會輕易寫造任何一個紙人，哪怕是為了重要的試驗。”簡要收斂起笑容，鄭重其事地告訴二，臉上可沒有一點嫌棄這種“矯情”的意思。

    二清楚地從簡要的目光裏讀出了一份不一般的尊敬和信任，這兩者合在一起，讓二不由得想到“信仰”兩個字。

    親近自己的造師是紙人一種本能，這就如同嬰兒對父母有著天生的親近感。但二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他自認自己能夠將這種與生俱來的好感與客觀的事實分開。但從誕生以來與簡墨的接觸以及簡要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對前者表現出來敬重和信賴，都讓二一步步地確認這位造父，或許真的，是一個值得他放心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