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天市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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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浪濯纓轉而說道:“韓戰是要先救的,但並不是現在。因為九狐你們才在高塔裏大鬧一波,魔族現在肯定是謹慎小心,加強了防備,我看,不如就等長老會議召開的時候,那時候城中人多雜亂,魔族守衛的注意力必然會放在長老的身上,我們可以趁機去先救出韓戰,然後再伺機劫持幾名長老。”

    眾人深以為然,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的孟凡軻見他意已決,隻好點頭同意。

    。。。

    自從見過了八首炎龍之後,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韓戰滴水未進。身體的饑餓與精神上的打擊,令原本一心向劍道的他,變得萎靡不振。和那天一樣,韓戰趴在地上,看他的那副頹唐的樣子,儼然是一條真真正正的死狗了。

    沒有人給他送吃的,也沒有人來看他的傷勢,甚至,連人也沒有。韓戰莫名地生出一種被整個世界遺忘的感覺。

    “看來我是已經死了,還是死了很久的那種。”

    韓戰苦笑道。

    “小小年紀,說什麽死了活了的喪氣話。”

    在牢房裏的陰暗角落裏,突然伸出了一隻腳。而後,一個全身被上滿枷鎖的人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前。

    韓戰驚訝著,他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都沒有能夠感到這裏有人在,哪怕是現在,明知道那人就站在他身前,韓戰也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你,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那人直挺挺地站立著,昂首向上望去,冷然道:“我是人也是鬼,我雖然活著,卻也是死者。”

    韓戰聽他說的話瘋瘋癲癲的,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原來是個瘋子。魔族還真是有意思,居然把我一個廢人,和一個瘋子關在一起。”

    那個身影聽到韓戰的自言自語,好奇地問道:“你是人族?怎麽會出現在第六天裏?”

    韓戰含糊地說道:“是來救人。”

    那個身影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夠離開第六天,當你們踏入這片土地的時候,你們就已經是屬於第六天的財產了。”

    韓戰想動一下身子,卻隻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隻好繼續保持這個姿態,回答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是,我們想要救出來的人,是一定要救出來的。”

    “人?”那個身影發出一陣略感驚訝的聲音說道:“你是人族?你要救的也是人族?”

    韓戰毫不猶豫地回答:“嗯。”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人族了。”那個身影說道,“我曾經去過修真界,人族和魔族,外表上看來,沒什麽差距。”

    韓戰正要說什麽,卻發現對方的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似乎是在摸索著他的琵琶骨的位置。琵琶骨是修真者全身力量的傳導之處,琵琶骨如果碎了,這個人族也就和修行無緣了。

    看來,這個魔族很是忌憚他,魔心不改地想趁機毀掉我的修為,他卻不知道,這是徒勞。

    韓戰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找了,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修真之路早就斷絕,不用再去毀我的琵琶骨了。”

    那個身影卻並不回應他,依然在摸著他的肩頭,過了許久,韓戰聽到一道歎息的聲音響起,旋即感到那個身影再度回到了黑暗裏。

    說來也奇怪,韓戰知道這個牢房裏是有這個家夥的,但是,隻要對方回到黑暗中,就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韓戰不禁猜測,莫非這是一個獨特的隱匿法門不成?

    “我檢查過了,傷你的那個人,手法極為殘忍,你肩膀上的骨頭已經全部都斷掉了,似乎是被他用極大的力量生生撞斷的。你的琵琶骨,也完了。”

    那人歎息道:“作為一個人族,你的修真之路,到頭了。”

    “嗯,到頭了。”

    當你想要為一件事情,不惜奮鬥一生的時候,你會是一個強大的人,會因此獲得強大的力量。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那個目標依然在前麵,自己卻失去了前進的能力。如同畫家致盲,樂手失聰,你可以從容地麵對命運的作弄嗎?

    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韓戰卻沒有說任何的話,嘴巴緊緊地閉上。

    門,上帝為他關上了。餘生的他站在門外,該做何想法,該如何苟且度日?

    “我雖然廢了,幸好命不久矣。”許久的沉默之後,韓戰將自己身負絕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黑暗裏的那人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韓戰感覺整個牢房裏空空蕩蕩的,唯有自己一人似的,自己此刻所說的話,隻是臨死前的回憶往事。

    從入南昊院開始學習修行,到後來卓有小成,闖出凶名,再到回去南昊院,學習昊天劍法。韓戰短短地一生,雖然跌宕起伏,但卻十分地自得。

    他有些自得地說道:“從前,大家都說我愛胡鬧。現在回首往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錯,沒有做幾件違心的事情。”

    接著,韓戰說了幾個人名,包括滄浪濯纓,包括九狐,還包括很多普通的,不普通的,凡人,修真者,總共有一百多個。韓戰說道:“這些都是對我有恩的人,我全部都記得我一向認為,別人的恩情就如同借給我的債,是要還的。隻不過,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找不到了,而現在,是我做不到了,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這件事情了。”

    其實,韓戰並沒有意識到,他之所以會落入到現在的境地,實際上是和滄浪濯纓與九狐他們有關係的。如果不是為了滄浪濯纓和九狐,現在的他應該還留守在南昊院中,繼續在藏書館裏看書。從這個層麵上來說,韓戰並不欠著他們的恩情。

    但他就是這樣的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不隻是說說而已。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韓戰說著說著便沒有了聲音。接著,打鼾的聲音在牢房中響起。他太累了,終於睡了。

    在牆角處,在一片黑暗裏,那個身影在一片寧靜與祥和之中,內心波濤洶湧,驚歎不已。

    眼前的這個人族,有著一顆赤子之心!

    他一心向劍道,同時,自己也如同一柄神劍,性子直來直去,快意恩仇,對待敵人的時候,化作最鋒利的刃,對於與他為善的人,卻是一個讓人安心的防身武器。

    “劍生雙刃,前刺側砍,說到底,劍本身是無所謂吉凶的,唯有用劍的人才能決定,劍的所向。”

    那個身影伸出自己的手來,修長的手指指向半空,喃喃道:“此子在劍術一道上的天賦傲然,心性堅韌,如果不是這次的傷,他日,必然不亞於鈞天宗裏的那個老家夥!”

    如果韓戰聽到對方給了自己如此高的評價,肯定會認為他是個瘋子,在說著瘋言瘋語。

    鈞天宗的道宗是個用劍的高手,或者可以說,曾經是整個修真大陸裏,用劍最強的修真者。

    至於韓戰,他還很年輕,有一點小小的名氣,但和道宗大人相比,不過是山間小溪之於浩淼滄海,他憑什麽能夠說自己可以在劍術一道上超過道宗大人?

    可是,他既然敢這麽說,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憑什麽?

    憑的就是一顆赤子之心!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韓戰對於劍道的修為,從來都是專心不二,別人隻看到了他在劍道上的天賦,卻沒有意識到,韓戰從來都是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百倍的心血,一心撲在劍道之上,沒有任何的雜念!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夠超越最強的傳說,還有誰呢?

    可惜——

    他的眼光變得黯淡起來,望向地板上匍匐的那個身影,心中充滿了無比的悲憫。

    “可惜了這麽好的苗子,才剛剛開出一朵蓓蕾,就夭折了。”他喃喃道。

    和我一樣。

    過了許久,他歎了一口氣,做了一個決定。

    韓戰醒來的時候,感到身體異常的酸痛。他想稍微地活動一下,反而是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不要動了,你的脊椎斷掉了,多動一下,就會多疼一分。”

    韓戰立刻停下了動作。

    那人在黑暗中,伸出了兩根手指,對韓戰說:“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選擇?

    韓戰靜靜地聽著。

    “其一,你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了。相信你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不要說是繼續修行,恐怕想做個凡人都是求不得的奢望。所以,與其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你開口,我可以大發慈悲地給你一個了結。”

    韓戰訕訕地說道:“的確是個好選擇,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再忍受這份痛苦了。”

    他問道:“請問,第二個選擇是什麽?”

    “其二,如果你依然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要重新站起來,甚至是想要繼續在劍術一道上修行,走到更遠更高的地方,那麽,我可以為你打開一扇窗戶。”

    韓戰的心上頓時一顫。

    能夠重新修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現在的情況,要想複原,唯有神跡吧。就算是神聖領域的強者也是做不到的,牢房中的這個魔族,為什麽會這麽說?

    韓戰甚至懷疑,對方隻是在戲弄自己,但他已經失去了全部,戲弄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並不能給人帶來任何的樂趣。

    韓戰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要選擇第二條路,但他依然克製住了自己內心的衝動,因為他明白,對方這麽說,必然是有條件的。

    果然——

    “但是,第二條路艱險萬分,姑且不說你會在其中遭受多麽大的苦痛,稍有不慎,還有可能瞬間就魂歸離恨天。可以說,這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

    韓戰苦笑道:“難道,現在的我,就有回頭路嗎?”

    沒有退路的人,往往更加勇敢,哪怕隻是形勢所迫;一無所有的人,就沒有什麽能夠再失去了,哪怕隻是窮開心。

    韓戰收拾了自己的思緒,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說道:“我選擇第二條路,請請前輩引路!”

    “哈哈,我是魔族,你是人族,兩族之間關係勢如水火,你不必叫我前輩。”那個身影說道,“吾名天市垣!”

    天市垣?

    韓戰念叨了幾遍,發現自己的腦海裏並沒有這個名字。

    第六天與修真界往來極少,沒有聽說過魔族強者的名字,也並不值得奇怪。

    “嗯,韓戰記下了。”

    天市垣頗為欣賞地望著韓戰,說道:“開始吧。”

    “你的重生。”

    。。。

    時間飛一般的過去,長老會議就在眼前了。

    八首炎龍走遍了觀天城裏所有的藥店,最終湊齊了配製解藥的藥材,連同一個小秤,一起送到了柳青的手裏。柳青看也不看地說道:“說好的救出韓戰來再給你解藥的,你現在就算是都拿來了,我也不會配。”

    八首炎龍笑道:“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也知道提前預支解藥是不對的,隻不過,現在我要去做一件事情,首先得有自保的能力。試問,要是我死了,還怎麽去救韓戰?”

    柳青嗔問道:“那你說說看,在這第六天裏,有誰能傷到你的,又有誰敢加害你。”

    八首炎龍隱秘地指了指外麵,柳青扭頭看過去,一座高塔聳立在觀天城裏。

    柳青蹙眉望了一眼八首炎龍,後者給了她一個眼神。

    “你懂了?”

    柳青無奈地拿起小秤,取了一張紙,說道:“我早就想到,你們魔族之間肯定少不了明爭暗鬥,隻不過,他真的敢對你下手?你看上去是條很忠誠的龍。”

    八首炎龍搖搖頭,“我的忠誠,隻屈服於實力。龍族隻會對強者俯首,高塔裏的那個,不足為懼。”

    “所以,他是覺得你會將他取而代之,所以才想要先下手。”柳青略微思考,便指出了事情的關鍵。

    還沒等八首炎龍回答,柳青立刻悔了方才的判斷,沒好氣地說道:“我錯了,不是他認為你會威脅到他的地位,而是覺得自己沒法約束你,當官的人就是這樣,隻要覺得不能為自己所用的,就算是很厲害的人,也是非要毀掉才能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