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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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船七日,快馬三日,顛簸了十日,侯蓁蓁隨玉承雲回到了烏有莊。

    三花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門口候著,見到侯蓁蓁回來,立馬雀躍地迎了上去,圍著她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看著倒像侯蓁蓁才是這山莊的主人,玉承雲“善意”地提點了他幾句,他才老實了不少。

    姐姐走後,先是藥田裏的藥草枯了,後來連莊內別處栽種的樹木也逐漸枯萎……”三花在前麵帶著路,他因心急,步子走的很快,幾人在後麵跟的也快,玉承雲、一木、侯蓁蓁跟得緊,二葉卻是邁著疾步小跑著才能跟上。她邊跑邊想,小三花專攻身法,一木和主子武功比她好,這三人走的比她快也就罷了,那侯蓁蓁又沒跑,走得速度也和往常無異,怎麽也能跟這麽緊還不帶喘的?

    最奇怪的是被世人稱作天下第三奇觀的千碧一滴也枯了。”他們說著已走過了那處如天坑般的水池,來到了通往院落的長廊,三花指著四周的枯木示意侯蓁蓁去看,“自我記事起,屹立於這條長廊的樹木就從未枯過,無論春夏秋冬,一直都是蒼鬱青翠,可是現在……”

    長廊裏積滿了灰黃幹枯的落葉,曾經幾乎能遮掩整片天空的盎然綠意如今隻零落地殘存在斑駁的枯枝上,枯竭的枝條彷若風化了數年,表麵布滿了坎坷的裂紋,在空中縱橫交錯著編織了一張破敗的大網,脆弱的似乎隨時都會破碎化灰,隨風消逝。

    玉承雲每每看到這些枯木,心頭都會一陣抽疼。他艱難地把目光從枯木上收回,移到了侯蓁蓁臉上,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出些蹊蹺,不想那人見到這番景象竟皺緊了眉頭,一臉凝重。他見她踮起腳尖、伸手向上觸碰了一根樹枝,動作十分輕柔,像是怕會碰壞了它們,接著又挑了幾枝逐一撫摸後,才收回手,問三花道:“藥田也變成這樣了?”

    藥田……藥田幾乎也都枯了,隻是……”三花躊躇著望了玉承雲一眼,得到主子的首肯後,他才繼續道,“隻是銀檀木……長了……”

    三花原以為侯蓁蓁聽到這個消息,應該驚訝才對,結果她不僅沒有驚訝,反而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再等他帶路就徑自朝前走去。

    哎呀!你別亂走!”三花驚得蹦了起來,趕緊衝上去把還沒走出幾步的侯蓁蓁拉下,“這前麵有陣法,走錯一步就會困入陣中無法脫身,姐姐還是仔細些跟著我走吧!”

    沒事,以前二葉帶我走過一次,我記得路。”

    ……”三花回頭看一眼二葉,見她點頭,又看一眼玉承雲,見他也點頭,但終究還是放不下心,緊緊拽住侯蓁蓁的袖口,倔道,“不行!都過了快一月了,你哪能記得清?萬一走岔了還得麻煩一木哥進陣找你,還是跟在我後麵吧,這樣穩妥些!”

    侯蓁蓁拗不過他,無奈應下,隻能任由小人兒拉著自己走。

    來到藥田後,二葉被眼前枯萎凋零的景象驚得一聲尖叫,立馬飛身撲進去到處翻查了一番。二葉自小由玉承雲教導藥理,藥田裏的許多藥草之前都是由她照料,她深知這之中的奇花異草要長成有多麽不易,明明離莊前這裏還是一片欣欣向榮,眼下卻枯的枯、敗的敗,急的她流下了眼淚:“為何會變成這樣?”

    一木看不得她哭,忙道:“你莫哭,這些藥草雖枯了,但還沒死,你先瞧瞧銀檀木。”

    二葉抽了抽鼻涕,擦了眼淚轉身去尋銀檀木。侯蓁蓁已先她一步走到栽種銀檀木的樹下,二葉湊上前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原本不及五寸的銀檀木已在土中紮出了根,抽出了細長的藤條,像一條扭曲的蟒蚺抱著老樹往上纏了數圈,在樹幹上勒出了醜惡的溝壑。

    她正欲伸手去摸,一木眼疾手快地衝上前,猛地捉住她的手,厲聲道:“不能碰!”

    二葉還想問他原因,卻見侯蓁蓁已經將手覆於銀檀木上,一木見狀,神色一凜,迅速拉著二葉往後退開,退回了玉承雲和三花身邊。那二人自從進了藥田就沒再往前靠近一步,一直離著銀檀木遠遠的,二葉這時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問一木發生了何事,又為何要留侯蓁蓁一人在那裏,一木不答,隻將她的手攥得更緊,唯恐她會掙脫了去找侯蓁蓁。

    希爾烏德族王族恰恩十一世在幼年期褪下的皮膚組織……感染等級:一級……自動防禦模式已激活……開始檢測淨化可能性……”

    銀檀木被侯蓁蓁觸碰後,忽然變成了活物,抖動著藤條從老樹上逐漸剝離,盤繞著纏住侯蓁蓁的手指,如同一條惡心的爬蟲,一點點地往她的手臂上蠕動,從手臂到脖頸、再到身體、一圈又一圈地將她纏繞,直至裹住她的腳踝——它的蠕動驟然加劇,忽地收緊!

    少女的身影被淹沒在銀檀木中,隻有幾縷發絲從藤條纏繞的縫隙中落出,二葉慌地大聲叫喊她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

    你快放開我!姐姐她被困住了!我要去救她!”二葉試圖抽回手,然而始終掙紮不開,見一木不理,她又紅著眼問玉承雲,“公子!銀檀木到底怎麽了?姐姐她……”

    她沒事。”玉承雲打斷二葉,黑眸中掠過一閃而過的笑意,“你看。”

    那根死死纏繞住少女的藤條突如被抽盡了力氣,毫無征兆地墜向地麵,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侯蓁蓁。侯蓁蓁完好無損地站著,手裏攥著藤條的一端,幾人不知她做了什麽,她似乎什麽都沒做,但是藤條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收縮,直到縮回巴掌大小,她拿著它走過來,眾人這才看出她的唇色泛白,麵上顯出些許疲態。

    姐姐?”二葉想要上前,一木仍有顧忌,攔著她不許她過去。

    我沒事。”侯蓁蓁遞給二葉一個安撫的微笑,接著轉向玉承雲,“單獨說?”

    好。”

    遣去三位徒弟,玉承雲朝侯蓁蓁攤開手,卻見她堅決地搖了搖頭。

    姑娘何意。”

    這塊皮、銀檀木已經被汙染,需要隔離。”

    姑娘這話……在下聽不懂。”

    之前我在研究它的時候似乎激活了留在裏麵的程序,它現在會汲取周圍花草的全部能量供自己生長,你的藥草和外麵的樹木都是因為它才會枯萎,如果放任它生長下去,不僅是花草,周圍一切活物的能量都會被它吸取,包括你們。”

    姑娘的意思是,此物如今不能入土?”

    不,空氣中也有能量,隔離的意思是,它不能離開我。”

    姑娘是在說笑?”

    ……”

    侯蓁蓁把掌心攤開,玉承雲立刻探手去捉。他的動作很快,在她攤開手的一瞬他已把手伸了過去,然而他卻什麽都沒抓到,指下隻有少女掌心冰涼的觸感,銀檀木當著他的麵消失不見,叫他捉了個空。

    姑娘……究竟是什麽人?”

    你知道的,我失憶了。”

    你方才是如何將異變的銀檀木變回了原樣?”

    不能說。”

    那我要如何信你?”

    我可以治好你的花草。”

    僅憑這樣,可不夠換取神物。”

    侯蓁蓁剛才為了淨化銀檀木,把攢到現在好不容易恢複的一點能量花了個七七八八,身體機能幾乎又降回了初到此地的狀態,十分疲憊,她腦袋裏還在分析“汙染”是怎麽回事,實在沒有心情和玉承雲糾纏。

    這不是換,隻是由我替你臨時保管……總之我可以保證你的花草沒有銀檀木也能長得很好,等以後我找到了能徹底阻斷銀檀木汙染的方法,就把它還給你。”

    侯蓁蓁說著蹲下身,把手覆在泥土上,閉眼默念了幾句,玉承雲就見滿園花草緩緩褪去了枯暗的外衣,雖沒有變回原本繁茂的模樣,卻在瞬間長出了生機。

    這樣能不能讓你相信?”她問。

    玉承雲盯著仿若新生的藥田,再看向侯蓁蓁時,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沉默了許久後,他終於鬆了口:“如此,那我便信了姑娘吧。”

    侯蓁蓁欣慰地點了點頭,又道:“還有我們之前說好的,等我回莊就把那朵花借給我。”

    你倒真是不客氣。”玉承雲像是被她這個要求逗樂了,“若是那花也被銀檀木汙染了呢?”

    汙染了也沒關係。”反正都是摸嘛,汙不汙染摸起來也沒太大差別。

    既然姑娘這麽急,那就隨我來吧。”

    玉承雲把侯蓁蓁帶回了她原本在莊中居住的那間屋子,又令她稍候片刻,去自己園中取來了鼠尾炎。他怕鼠尾炎的火焰會燒毀周遭之物,就將它單獨放在了一間石室裏,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鼠尾炎倒是沒有受銀檀木殃及,依然靜靜地燃燒著赤紅的火焰。

    姑娘可要小心。”他見侯蓁蓁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好心之下提醒了一句,“傳說這火焰能燃盡世間一切佞邪罪惡,你還是莫要用手碰的為好。”

    可緊接著,侯蓁蓁就置若未聞地把手伸進了鼠尾炎中。

    不……”不可能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難道她是這世間至真至善之人,所以鼠尾炎才無法對她產生影響?玉承雲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把手伸進火中,那火焰碰到她的手後竟變成了冷冽的幽藍,而她的手上沒有任何被灼燒的痕跡,似乎這火不僅燃不盡佞邪罪惡,更連一絲溫度都沒有。

    短暫的觸碰後,侯蓁蓁將手從火中抽回,鼠尾炎立刻又恢複成鮮豔的赤紅。

    嗯……”她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斟酌了片刻後道,“這個……你收好,不要因為好奇就去摸它……”

    希爾烏德族人生活垃圾處理中心焚化爐的火種,在本土被稱作鼠尾炎,能夠燒盡本土的所有物體(包括生物),請小心安置,不要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