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笙靠在椅背，指尖轉動著水筆，“這世界上最難窺的是人心，以後也不知道格格會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我真是好奇。”

    陸攸寧盯著他，墨色暈染的眸子裏看不清情緒，“聽聞奈醫生和祭老師是朋友？”

    “多年交情。”

    “我家百裏在校多得祭老師照顧，煩請替我轉達一聲謝謝。”

    “感謝的話當麵說才更有意義吧。”

    轉達多沒意思，情敵見麵才是好戲。

    陸攸寧點點頭，“也是。希望祭老師能忙中抽空吧。”

    “一定。”

    連續住院一個星期，除了那天過來送木呆，之後的時間，愣是沒看到祭老師的身影，百裏兮心灰意冷，又嚷嚷的出院，這次奈笙和陸攸寧倒是沒有攔著她。

    為了迎接第二天出院的清晨，百裏兮老早就睡了，老宅那邊有事要叫陸攸寧過去，他便叫護士盯著病房，才安心離去。

    夜色過沉，醫院走道上也安靜的可憐。

    木呆閉眼正憩，忽而又猛然睜開，眸光帶著喜悅，“嚶嚶嚶……祭禰大人你終於來了。”

    病房中憑空而現的正是幾天不見蹤跡的祭禰，他一襲紫衣，邪厲中帶著幾分冷肅，待看到病房中沉睡的人兒，周身的溫度才暖了下來。

    “出來吧。”

    這話說的很奇怪。

    木呆小眼睛在四周轉了轉，難道周圍還有他人？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打趣的聲音漫不經心的從門外傳來，奈笙推門而入，大手一揮，結界布下，將這間病房與外界隔開，任何聲音與動靜都不會傳出去。

    奈笙身上還穿著白大褂，“你這幾天上哪兒去了，想死人家了。”

    祭禰一陣惡寒，“好好說話。”

    “你這幾天幹嘛去了，都聯係不上你。”

    祭禰不打算解釋，“處理一些事。”

    奈笙的視線隨他看去，“人家小姑娘一直等著你來看她，苦巴巴的，那樣子看的我都不忍心，可惜啊，你來晚了，人家明天就出院，這是我盡力為你爭取的，沒想到你卻不見了蹤影。”

    “是我失約了。”

    奈笙看著他公事公辦的口吻有些不爽，“你情敵那天來找我談話了。”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奈笙接著說下去，“話裏話外的無非小姑娘是他家的，宣示主權，他還讓我跟你說聲謝謝，被我拒絕了，讓他當麵感謝你。我聽人說他是一公司總裁又是小姑娘名義上的哥哥，不簡單的一個人物。”

    半晌聽身邊人來了這麽一句，“他和她挺好的。”

    “你這是吃醋了？”

    祭禰斜了他一眼，“你覺的呢？”

    “不是，你對人小姑娘就一點意思都沒有？”奈笙有些搞不懂了，既然不喜歡，又為何這麽關心人家，又是借木呆，又是偷偷幫人治病，又是半夜來偷看人睡覺，這一樁樁一件件哪點像不在意的樣子。

    “沒有。”不可否認對她是有些興趣，算是唯一不失好感的女人，但還不至於上升到愛情的地步，那東西太過奢侈，不適合自己。

    他的表情肯定，但眼神裏帶著一絲茫然，奈笙突然笑了，令妖界諱莫如深的祭禰大人居然不懂情愛，在風花雪月麵前稚嫩的不像話，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對人小姑娘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你笑什麽？”祭禰皺眉。

    “笑你竟看不透自己。”那麽聰明的人在感情麵前如入迷霧，這算不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你說你對人沒意思，那半夜還偷偷來看人家幹嗎？”

    祭禰答不上來，來看她就是一種單純的想法，並沒有什麽目的，就來了。

    “好吧，既然你對人家沒有心意，那就聽聽人家對你的心意。”他偏頭看向木呆，“這段時間可不是白待的，我可不信人小姑娘在你麵前沒說些什麽。”

    木呆暗罵了一聲臭狐狸，“說了，問我祭禰大人喜歡什麽樣的女孩，討厭什麽樣的女孩，說喜歡祭禰大人，想對祭禰大人表白，又怕拒絕不敢開口，還讓我在祭禰大人麵前多說她的好話，比如‘百裏兮真美’，‘百裏兮人美心又善’，‘娶妻就娶百裏兮’還有讓我注意你身邊有沒有可疑女子，有的話打小報告，來回路費她出。”

    奈笙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拍著祭禰的肩膀道，“聽見沒，人姑娘對你的心意多深。”

    祭禰彎了彎唇角，他能想象出她說出這種話時的表情，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冷了下來，仿佛剛才那抹春色曇花一現，“我和她不合適。”

    說完便走到她身邊，指尖一凝像上次那樣繼續為她療傷，這些小上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但為了避免懷疑，他隻得費心思一點一點讓她痊愈，至於這樣做是為了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也就是之前那個理由，為了還人情吧。

    “為什麽？”

    木呆搶著替他回答，“當然是人妖殊途，她是凡人，生命有限而祭禰大人生命無限，除非應劫而亡，人生短短百年過後，剩下的時間讓祭禰大人怎麽過？”

    奈笙爭辯道，“這算個什麽理由，憑我們的能力難道想讓一個凡人多活百年很難嗎?若她不幸真的要進入三道輪回，下一世再尋便是。”

    木呆揚著腦袋道，“六界自有自的規矩，就像妖不得為禍人間，人不能逆天改命。”

    “狗屁規矩。”奈笙啐罵一句，“神魔大戰曆來幾經多次，哪個守著規矩，若說人妖殊途，人鬼豈不也是殊途，冥界那判書小白臉不還是抱得美人歸，兩人活的好好的，沒病沒災的，聽說他那位夫人還懷孕了。”

    木呆揪著不放，“判書他夫人原身又不是凡人。”

    “我說死花鳥，你恨不得祭禰孤苦無依，一生單薄是吧。”

    木呆底氣不足，“不是還有小爺我嗎？”

    奈笙嗤笑出聲，都替他臉紅，“滾！你不是有阿靈了嘛，等你和阿靈雙宿雙飛，你的祭禰大人怎麽辦？”

    木呆張口無言，好像臭狐狸說的有道理，祭禰大人這些年真的是太苦了，是應該找個知心人陪著，若是祭禰大人真的喜歡那娘們，也不是不能接受，凡人又如何。

    一狐一鳥在一旁爭論不休，差點沒紅臉，反觀祭禰一門心思在為百裏兮療傷，視線從她那闔閉的眉眼，一路往下，看過小巧的鼻子，掃過櫻粉的紅唇，停過帶有漩渦的下巴。這是他第一次細看女人的長相，以前對這種皮囊之相嗤之以鼻，如今反而覺得有些賞心悅目。

    奈笙與木呆的對話他不是沒聽見，人妖殊途雖不是最主要的理由，但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她應該找一個良人好好對她，過完這美好的一生。

    那個人不會是他。

    她的傷再有兩天就會痊愈，膝蓋也不會留疤，她會回學校繼續學習，和她的朋友歡笑玩鬧，而他繼續做他的老師，他和她是相知相熟卻永遠不會相伴的陌生人。

    “奈笙，木呆明天就交給你了。”他收回手指，起身囑咐。

    “你明天不來了？你是認真的？”連續兩個疑問直直地砸向祭禰。

    既然沒有結果，又何必給人希望，那份興趣會隨著時間漸漸淫滅。

    “我和他沒有結果，這就是答案。”

    “祭禰……”

    “奈笙，與其操心我，，倒不如先關心你自己，據我所知，再有一年，白狐帝姬就會返回族內，你們的婚期提上日程，你是怎麽想的？”

    一句話戳到痛處，奈笙苦臉道，“與白狐族聯姻不僅是父族大人也是族人希望看到的，有時候我真厭惡這層身份，祭禰，這也都怨你。”

    若不是雪狐一族遭受滅頂之災，妖界動蕩不安，父族大人至於急著要與他族聯姻嗎，他被定下婚約的時候，對方還是個娘胎裏的小娃娃，想想都哽的慌，按凡界來說他的年紀都可以給人家當爹了。

    祭禰瞥著他，“恐怕你父族卻不是這麽想，娶妻而已，不喜歡你可以再娶，左擁右抱不就是你最喜歡的，我看你在凡界如魚遊水快活的很。”

    “我雖花心但不濫情，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的東西，一旦擁有就不想分割成兩半，我既尋不到一心人卻更不想辜負任何人。”看他沒有反應的樣子奈笙估計他也是聽不懂，“這些等你遇到那個會讓你哭會讓你笑，會讓你患得患失，會讓你覺得死亡都是幸福的那個人你就懂得我的感受了。”

    妖界並不像凡界這般一夫一妻，三宮六院左擁右抱是可以實現，但在凡界生活了這麽久，見過各樣的感情，如他而言，最完整的感情給最愛的人才是最好。

    至於那個什麽狐族的帝姬，他連見都不曾見過，何談什麽感情。

    木呆在一旁捧著星星眼對奈笙道，“臭狐狸，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小爺挺你。”

    奈笙朗聲大笑，勾著祭禰的肩膀，“走吧，陪我喝酒，嚐嚐你的新作。”

    “喂，你們走了，小爺怎麽辦？”這臭狐狸就不能誇。

    窗外傳來祭禰的聲音，“好好護著她。”

    哼，不是不喜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