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周大人得無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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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初,府衙後院的書房依舊亮著燭光。

    “什麽!李唯一是瘋了嗎?他已經身陷囹圄還想要什麽?”周吾道麵帶倦容,在書房裏沉聲說道,刻意壓低的聲音裏滿含怒氣。

    錢師爺今天來回奔波也很是疲憊,不過此時還是強打精神給自家東主出著主意。“東主息怒!李唯一說他有一本記賬的冊子,屬下看他的表情不似說謊。”就算不為東家著想,他也要為自己考慮,畢竟這是拔出蘿卜帶起泥的事情。

    周吾道坐下來以手扶額,用右手的大拇指揉著因為過分激動而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良久才平靜下來說道:“嗯,你說得對,這件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過也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來,那樣隻會將本官也拖下水。吏部已經開始著手進行外察了,這段時間本官不能出任何差錯。”

    “那屬下該如何答複李唯一?”錢師爺躬身問道。

    “你先給一些承諾把他穩住吧,看看能不能套出賬冊的下落。實在不行就讓柳大陶使一些手段,別弄死了就行。”周吾道越想越是頭疼,擺手示意錢師爺可以離開了。待錢師爺退下之後,他又坐在書房裏靜下心來想了一會兒,“嗯,我從未和李唯一有過書信來往,隻要拿到賬簿過了外察的時間,到時候就算你說了實話也奈何不了我了。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真是賊心不死,虧得本官平時對你多有照顧,現在竟然還想反咬一口。”周吾道心裏恨極,他是最厭惡受到別人的要挾。

    第二天上午,周吾道拖著“病體”去驛站見禦史孫永承,晾一下還可以,總拖著卻不是辦法。這可不是為官之道,在官場上就算對某人再厭惡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否則就是落了下成。他今年已經五十有二,昨晚昏昏沉沉睡了不到兩個時辰,現在臉色還有些灰暗、眼睛充滿血絲,倒是不用假裝已經像是生病的樣子了。還未走到客廳,他便看到孫永承早已得了門子的稟報迎了過來。

    “吾道兄,得無恙乎?昨日聽聞賢兄貴體有恙,實在是憂心如焚。今日本想過府探望,又恐擾了賢兄靜心休養。累得賢兄今日帶病前來,實在是罪過罪過啊。”禦史孫永承拱著手,急步迎了上來,口中不停稱罪。

    周吾道刻意咳嗽了兩聲,這才拱手說道:“老夫慚愧!數日前處理完公務貪圖一晌清涼,除去外套晾汗竟然染了風寒。昨日竟至無法起身,未能親身迎接賢弟,還望見諒。唉,這人哪,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孫永承慌忙說道:“賢兄正是春秋鼎盛,恰是為朝廷效命之時,何來的老邁無力之說?安陸府地處要衝、舟車紛擾、府治繁瑣,卻被賢兄治理得井井有條,可見平日裏耗費精力無數。不過還望賢兄以聖上和黎民百姓為念,務必要保重身體。愚弟這次冒昧前來,才是多有打擾,請賢兄多多包涵。”

    “多謝賢弟掛念!愚兄以後會注意的,還是希望這把老骨頭現在可別散了,這樣才能多為朝廷效命幾年,也算對得起皇上的隆恩。”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相互謙讓著走向客廳,因為誰也不肯走在前麵最後把臂同行分了主次坐下來。待丫鬟奉上清茶,孫永承喝了幾口後抬頭看了看周吾道,見對方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就放下茶盞直接說道:“吾道兄,說來慚愧,這次愚弟從青州府過來,沒有提前拜見賢兄,倒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心裏甚是愧疚。”

    周吾道聞言抬起剛才似乎一直在注視著茶葉在水中翻滾的眼睛,斂起笑容說道:“賢弟莫要客氣。你是奉了皇上的旨令,理應在地方上厘清吏治、查辦貪官,這樣才能上對得起君王、下對得起黎民,切勿生出什麽愧疚之心。說來真是羞煞人也,愚兄治下竟然出了如此貪官,在賢弟查辦之前還一無所覺,真是愧對皇上啊!”說著還以手掩麵,急促地咳嗽起來。

    孫永承心中苦笑,他意識到知府周吾道到現在還是對自己頗有芥蒂之心,不肯釋懷。“賢兄莫要如此。李唯一為人狡詐、極善隱藏,即使被愚弟設計拿住把柄他還是極力狡辯,差點讓我功虧一簣鬧個灰頭土臉。賢兄總管一府事務,還要忙於運河漕運向京師輸送春秋二稅,難以兼顧偏遠小縣也屬正常。”

    周吾道順著台階就下來了,他隻是想試探一下山東道禦史的心思,倒不是刻意與對方為難。“多謝賢弟體諒!不過愚兄還是會上一道請罪折子,有待皇上聖裁,否則也是良心難安、食不下咽。這段時間,愚兄一直羞愧莫名,總覺得有負聖恩。如果不是實在放不下府中事務,愚兄都準備辭官歸隱了,這樣才能略略減輕心中的愧疚。”

    孫永承眼看聊到這種地步,急著慌忙說道:“賢兄萬萬不可如此,這樣將皇上和百姓置於何地?相信皇上會明見秋毫,肯定不會責怪賢兄的。愚弟回到京師也會據實以告,不會讓賢兄蒙受不白之屈。”說著站起來朝南方京城方向拱拱手,而周吾道見狀也用手撐著幾子站起來拱手。

    重新坐下後,二人開始閑談起來。周吾道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問道:“賢弟這次來安陸府有何見教?如果需要愚兄做什麽,盡管道來。無論府治人事,還是府庫民風,抑或是府學教化,愚兄都可以安排。”

    “賢兄說笑了。愚弟離京日久,早就應該返程複命。這次押解一幹人犯特意繞路安陸府,正是為了拜見一下賢兄,以免抱有遺憾。”孫永承表情輕鬆,笑著說道。

    周吾道也是語調略顯輕快,讓人覺得頗為熱絡,渾不似剛才那般客氣的生硬。“哦,這樣啊!如果賢弟行程不緊的話,可以稍微多逗留幾日。安陸府雖然繁華不比京師,淡雅難及蘇杭,卻也是南來北往的交匯之處,風土人情更是別有一番風味。賢弟停留幾日,也算是查風觀俗了。”

    孫永承想了想,點點頭答應下來。“那就叨擾賢兄幾日了。”

    周吾道笑著說道:“好說好說。接下來幾日賢弟就在安陸府好好走走,穿街過巷感受一下百姓的生活。愚兄閑時會陪賢弟走走,忙時也會讓錢師爺進行安排。”

    孫永承拱拱手說道:“賢兄有心了。”

    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臨近午時許才散去。

    看起來賓主盡歡,其實各自心裏打著什麽算盤,別人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