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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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壞消息都是紮堆出現的。

    前腳南星才匆匆跑來報告了不再龜縮一隅的玄天宗的最新動向,後腳一身風塵的辰砂就夾帶著疾風卷進了內殿。

    還沒等好不容易見到許久不見的徒弟兼親子的明靜將他看過,被他關注的對象就毫不拖泥帶水的將事情一氣倒出——

    那些一直躲在其他人的影子後,始終不肯真正露麵的魔族們終於開始有了行動。

    這一次沒有再偷摸著行事,怕引起別人的注意,而是大張旗鼓的直接屠了東陵州西北麵的七個宗派,沒留下一個活口,屍體也沒放過,都被利用著來練功煉器,就連死後的安寧都沒有給人留下。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哢嚓!——”

    明瀾手下一重,拍在了扶手上,直接拍下了一截木頭。

    這兩樁事發生的時間如此湊巧,以至於令他不得不懷疑,這是否是對方有意為之。

    從時七遭擒,落入蒼麒二人之手到現在,少說也有兩日多的功夫,仇燁霖既然會在時七識海zhong動手腳,那麽就一定有辦法悉知後者的動向,再聯係到時七明知道自己落入他們之後會是什麽下場,剛才卻還敢那般張狂………

    難道說,仇燁霖早在兩天前就已經下令,掀開了這一戰的序幕了麽……

    那麽下一步,對方又會在哪裏落子?

    耳邊陡然響起的驚呼拉回了明瀾的思緒,回過神來,殿內早已不似初時的寂靜,更有不少人已站起身來,目光炯炯的望向他所在的位置,那架勢,似是隻要自己點頭,他們就立時能下山去除魔衛道。

    明瀾的目光從在場諸人臉上一一掃過,事到如今,已然發生的事他們已無力改變,但接下來的劇本,卻未必就能夠如仇燁霖所願。

    平緩而鎮定的語氣,不同於其他的急促與憤怒,漸漸令在場的人冷靜下來,將接下來要做的事一一道出……

    *

    千行崖——

    偌大的一輪圓月懸於崖頂,清冷的月光灑落,讓地麵上的黑暗無所遁形。

    應無瑕孤身坐在一塊岩石上,仰麵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圓月,一頭如瀑的雪色長發浸潤在如水的月光下,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的華光,泛出點點漣漪。

    偶有星子墜落的夜空安靜而深遠,本該是一個靜謐而美好的夜晚,卻因為不遠處的竹屋zhong時不時傳來的動靜而被打破。

    壓抑而痛苦的呻-吟與嘶吼間或從竹屋zhong傳出,在這寂靜而空曠的崖頂上低沉的回響,傳到應無瑕的耳裏,反而生出了幾分不真實感。

    這是第幾次了?

    應無瑕將目光從頭頂的圓月上收回,落在了不遠處的竹屋上。

    或許一開始,他還會感到那麽一點的驚訝,但隨著的時間的推移,那原本的情緒早已被抹平。

    這一次,和以前的那些次並沒什麽不一樣。

    就算有,也不在羅睺身上。

    應無瑕低下頭,垂眸看向自己在月光下近乎半透明的右手,素來寡淡的臉上,難得的生出一絲憂慮。

    白日裏聽聞關山府與隴雲郡兩座城池已被玄天宗的人占了,不知歸一門內,現今究竟是如何光景。

    想到不久前掌教遭魔族暗算,zhong毒一事,應無瑕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右手無意識的握緊,他自幼由師尊撫養長大,得師尊悉心栽培,現今歸一門遭逢此劫,他卻不能與師門共度此難關。

    握拳的手指深深陷進肉裏,卻留不下一點痕跡。

    應無瑕麻木的看著自己的右手,陷入肉裏的指甲緩緩的抽出,攤平手掌,頭頂的月光透露手掌,照到腳下的草地。

    “!——”

    陡然變大的嘶吼打斷了他的心事,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刮著崖頂的草叢折下腰,吹出了一片又一片沙沙作響的草浪。

    應無瑕站起身來,背脊挺直,看著那被座小竹屋。

    即使被頭頂的月光披上了一層淺色華紗,也不能掩蓋住那隱隱從屋內逸出的黑氣。

    這一次,羅睺進去的時間久了些。

    痛苦而壓抑的呻-吟聲因著這片空間的寂靜,而在耳邊不斷的被放大。

    有時候,應無瑕會忍不住想,若是對方捱不過去,就此消失,自己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可惜每一次,那個他所希望消失的人都會從那扇從裏麵打開的竹門裏走出來,依舊是那副看起來wen弱的書生模樣,眉宇間始終縈繞著的那絲陰戾之氣卻叫人不敢掉以輕心,狹長的眼眸似笑非笑的一掃,眼裏滿是嘲弄,就像是知道他心底的想法那般。

    眼看著竹屋內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大,黑氣越來越密集,應無瑕抿了抿唇,一步步向著竹屋走去。

    經過的那片草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踩踏過的痕跡,碧色的青草隨著夜風東倒西歪,卻沒有一株因為走上它們身上的那人的重量而遭到傷害。

    等他來到竹屋前,屋裏的動靜反而小了下來。

    隔著一扇竹門,他甚至能聽見裏麵人壓抑的喘息。

    隨後,就像是忽然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屋裏的喘息聲戛然而止。

    應無瑕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忽然,“碰”的一聲,竹子製成的門扉被人從裏麵猛然踹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屋裏掠過,瞬間來到屋前的人影麵前,冰冷不帶有一絲熱度的手掌猝的扼住了咽喉,修長的蒼白手指漸漸收緊。

    喉間傳來的窒息感,令應無瑕眼前一陣陣發黑。

    多麽可笑,他憎惡著眼前的人,卻隻有在這個人的麵前,才能感受到那些已經失去的感官。

    目光從那人臉上劃過,背光而立,籠罩在陰影離的男人,看起來比平日裏更加陰鷙,充滿血絲的雙眼如餓狼般凶惡,身上隻草草的披著一件外袍,卻因過於破爛,根本就遮不住什麽。

    應無瑕努力睜大眼,目光順著男人的肩頭,一路下移,橫貫了半身的猙獰傷口,自左肩起,一路蔓延,沒入男人右腰,血液獨有的腥味被夜風吹散在崖頂。

    窒息感越發的嚴重,應無瑕不禁皺起眉。

    這一舉動,看在對方眼裏,卻成了另一成意思。

    “怎麽,你很失望嗎?”羅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來,“我沒死,還真是抱歉啊。”

    嘴上說著抱歉,眼裏卻沒有一點愧疚的意思。

    既低且細的聲線,因為使用過度,難得的帶上了沙啞,輕似呢喃,卻是充滿了殺意。

    手zhong的人因為喘不過氣,臉上泛出淡淡的薄紅,那雙純粹的眼裏仿佛倒映進了頭頂天空的星子,隱隱有光芒閃過。

    羅睺手上微微施力,眯起眼看著被自己囚禁的人。

    隻要他想,輕易就能折斷這人的脖子。

    眼前人不會不知道,可即使如此,他也從來沒聽見對方求饒過。

    從以前,到現在,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

    一張冷漠無情的臉在眼前閃過。

    脖間的手指越收越緊,圓月在應無瑕的眼裏已呈現重重黑影。

    毫無征兆的,羅睺鬆了手。

    就像他剛才出手那樣猝不及防。

    重獲自由的應無瑕捂住脖間。

    崖頂響起一陣低低的悶咳。

    待應無瑕緩過氣來,羅睺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模樣,就連剛才那一身破爛的衣裳,也已不知去向,另換了一身貫穿的素色長袍,將那駭人的傷口遮蓋的嚴嚴實實。

    羅睺伸出手,指點輕拂過眼前人白皙而脆弱的脖頸,這雙剛才施暴的手,現在的動作卻是輕柔非常,應無瑕身形一僵,強忍住上湧的情緒,沒有避開。

    而這一點,似乎取悅了羅睺,眉目略有舒展。

    冰涼的手指劃過手下的皮膚,輕輕摩挲,“擔心歸一門那些家夥?”

    淡淡的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應無瑕警覺的看著他。

    羅睺似無所覺,漫不經心的為手下人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亂的衣領,“想回去嗎?”

    應無瑕沒吭聲,心知對方絕不會這般好心。

    “不若我替你回去瞧瞧,將那些人都帶回來與你作伴。”

    若是問句,卻沒有一點征求眼前人同意的意思。

    “你大可一試。”

    這以為,歸一門是軟柿子,人人都人捏嗎。

    “瞧你緊張的。”羅睺漫不經心的收回手,理了理袖口,無所謂道,“歸一門如今可是熱鬧的很,你既不想我去,那便不去了。”

    應無瑕並未因此而放鬆,反而更加警惕起來,這是這一回,羅睺似乎真的隻是隨口一提,並並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反而提起了其他。

    “走吧,陪我去玄冥澤走一趟。”

    不管是因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羅睺不跑去歸一門作亂,到底讓應無瑕鬆了口氣,但很快,複又蹙起眉來,羅睺去玄冥澤做什麽,還有剛才瞧見的對方身上那一道橫貫全身,幾乎把他劈做兩半的傷痕,對方每到特定日子就來到千行崖,是因為這傷嗎?